觉罗氏素来敬佩这位婆婆,虽说先后经历了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但年近古稀,依然精神矍铄,若遇犹豫之事,她与几位嫂嫂都会来请教婆婆。 “您说,那位主子是什么意思?”觉罗氏接过丫鬟手里的热牛乳亲自递到婆婆手里,“儿媳有些糊涂,这不年不节的,怎会有赏赐下来”。 乌雅氏仔细打量着打开的礼盒,小小一个盒子不大,但分外精致,里头是一整套的银鎏金点翠项圈、手镯,花丝镶嵌,翠条生动,上面的火珠层次丰富鲜明,华丽异常。 她慢慢喝完牛乳,又拿清茶漱口,漱过三遍又要了一盏温水,觉罗氏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焦急,默默的等着。 “看这项圈大小,应当是赏给明玉那丫头的”,乌雅氏拿棉帕子拭去嘴边微微湿意,“想来不是冲着府里的爷们去的”。 觉罗氏自然是能看出这点的,若是雍亲王冲着大学士的二伯,又或是三伯去的,这赏赐也轮不到她们这房身上。 再说了,她们这房素来是不中用的,怎会影响到二伯、三伯的决定。 乌雅氏漱完口,被丫鬟们服侍着上了床榻,她盯着床帐上福禄寿的绣纹,又问道,“那位耿格格是不是仍在庄子上养病?” 明玉就在庄上,若是只为了赏赐陪侍有功,直接赏给她也就罢了,为何费这趟功夫专门送到府上? 或许,是叫她们这些内宅的妇人感念主子恩德罢了。 觉罗氏只觉得眼前的迷雾一下子就散了,“儿媳听明玉说,亲王府的人都尊她一句耿主子呢”。 乌雅氏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啊,素来被称为冷面王爷的雍亲王也有为内宠操心的时候”。 她笑了一会,到底还是心疼小的,忍不住叮嘱一句,“事关各人前途,我也不能替你拿主意,你和明玉阿玛好好商量商量,也得替孩子们考虑考虑”。 觉罗氏低声应是,替乌雅氏盖上薄被,又吩咐人将冰盆挪到屋角,这才悄悄回了屋子。 这一来一回过去的时间不短,可派去寻明玉阿玛的人到现在还未归来,想来又是被哪里的人给绊住了脚。 她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待到白日的暑气完全消退,吹来阵阵凉风,她才徐徐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备车”,觉罗氏一面站起身,一面吩咐身边的丫鬟,“拿上老爷的帖子,咱们去给主子谢恩去”。 * 耿清宁做了一夜的梦,杂乱无章的,什么也记不太清楚,隐约还有些印象只有甯楚格的哭脸,她正要将闺女搂进怀里安慰,却猛然惊醒。 屋子里寂静极了,只能听见她剧烈的喘息声,屏风外头也没有人影走动,目光所及之处的木制家具古朴又熟悉,却带来莫名的恐惧感。 她扭头看向身侧,身侧的四爷还紧闭着双眼,微弱的光线透过纱帘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 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重复几次,但胸膛里突突的心跳声却根本慢不下来。 四爷虽在梦中,但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他伸手拍拍她低声嘟囔,“再睡一会”。 带着睡意的嗓音显得有些微微嘶哑,耿清宁往他的怀里靠一靠,身边人身上传来的热意让人稍微放松了些,她试图闭上眼睛,只是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 儿行千里母担忧,许是甯楚格出远门,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吧。 耿清宁翻了两个身,终是躺不下去,她轻手轻脚的起身,又慢慢的从四爷身上跨过。 葡萄站在屏风外头,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是要喝水吗?” 往日的这个时候,耿清宁定是高床软卧,睡意正酣。 耿清宁随手拢了拢头发,脚步急急,“不必,我去看看甯楚格”,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看一看方觉得心安。 葡萄忙拿件丝质的斗篷披在耿清宁身上,天刚晓白,还有些微凉,“二格格昨夜里亥初睡下的,夜里只起了一回夜,此刻正睡着呢”。 葡萄声音放得极低,但床上的人还是皱起了眉毛。 “是做噩梦了吗?”身后,四爷撩起床帐仔细去看,宁宁只趿拉着鞋子,没换衣裳,面上还带着些慞惶,怕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东西,定是与甯楚格有关。 他坐起身,亲手穿上靴子,“爷与你一道去”。 苏培盛在屏风外头轻声问了句,方才领着小太监捧着梳、水、胰、帕等鱼贯而入。 耿清宁只能停下来等他,如果是只有她自己,披一件斗篷也就几步路的事儿,可是四爷要去,就得洗漱、梳头、换衣裳。 真是…… 她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也是等着,只能跟他一道梳洗。 四爷凑过来坐在她身边,见她不停的抠着袖子,拽过她的手不叫她与自己呕气,“每逢大事,需有定气,你性子样样都好,就是有些太过于急躁”。 耿清宁悄悄翻了个白眼,自从上回吵架之后,四爷就很爱把她当成闺女一样训诫,“那古人还道:事有轻重缓急,况且,跟咱们自家孩子,哪有这么多讲究”。 没错,她就是在故意抬杠。 身后梳头的小太监和小桃头都不敢抬,只盯着眼前的头发丝,仿佛天聋地哑一般。 四爷人往后一靠,长长一叹,“爷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百句千句等着爷,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耿清宁有一瞬间跟不上节奏,她狐疑的盯着镜子里的四爷瞧,觉得铜镜不够清楚,距离还有些远。 真受伤了?难道她刚才的语气真的很重? 耿清宁皱起眉毛细看,又怕影响不好,将身边梳头的下人挥退,才扭头去看他的脸。 ……偏偏他转过脸,不叫人瞧。 啊,真生气了?不至于吧,四爷这么小心眼的吗? 耿清宁忙用双手去捧他的脸,“别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说顺嘴了,下次不……” 话还未说完,就在他眼里、嘴角瞧见还未来得及隐藏的笑意。 她冷哼一声,手上用力,差点把他的脖子扭断,“下次还敢!” 屋子里传出阵阵笑声,惊走了在一旁树上憩息的成对鸟儿,小桃悄悄松了一口气,却被一旁的葡萄含笑打趣,“这下总放心了罢”。 主子们呀,好着呢。
第176章 闹了这一场, 梦里带来的那股子恐慌劲儿终于消散的无影无踪,太阳也悄悄从地平线跳出来,橙黄色的暖光照得院子里一片阳光明媚, 有几个雀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说着悄悄话, 声音大到唯恐旁边的人类听不见。 缓过劲来的耿清宁暗笑自己被一场梦吓到,她不再提去甯楚格屋子的事, 只吩咐人把孩子们全都叫到正厅来,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早膳。 平日里这样的机会真不多,甯楚格起得早, 一般她用膳的时候弘昼还在睡觉,今儿还是特意把他叫起的———总不能缺席送别宴。 她本来还有些离别不舍之情, 但看见满满登登摆了两张桌子的早膳,那点离愁不知不觉就飞了。 桌子上各色各样的吃食、点心,耿清宁纯粹的国人饮食习惯,更喜欢在早上吃点咸口的东西, 豆腐脑、面茶、焦圈、肉饼, 个个她都爱。 因着她的影响, 甯楚格喜欢在早上吃牛肉煎包,尤其喜欢脆脆的那层焦底,再配上足量的米醋和只香不辣的辣椒油, 她小小一个人能吃上足足一碟子。 弘昼牙齿还不够利, 有些抗拒嚼硬的东西, 相比之下, 他更喜欢吃小笼汤包,咬开小小一个口, 去吸允里头鲜美的汤汁。 四爷倒是什么都不挑,或者说他很少在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好, 是以桌子上还上了些甜的红豆包、坚果卷等,还炒了几盘子小炒来配各色粥。 耿清宁本来吃着自己点的牛肉饼,但看见炒得嫩生生的莴笋炒山药片,黄瓜虾仁,也捏了个金丝奶花卷放在手里。 甜咸永动机,谁能不爱。 众人正吃着,葡萄从外头进来道,“主子,富察家的人递来一张帖子,说是想给您磕头,您看?” 她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搅主子们,但仔细算来,这应当是兰院收到的第一张帖子,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说葡萄,便是耿清宁当下也有些懵,人还是被筷子上的莴笋掉在碗里发出的零碎声响惊醒的,她一面夹起莴笋放在嘴里无意识的咀嚼着,一面抬头去看四爷。 他正专心致志的用膳,听见了这个信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看来和他没关系。 耿清宁莫名的有些高兴,竟然有人给她递帖子,是不是说明她终于在清朝打开了外出交际的大门?在外头的人眼里她多少也算个人? “富察家?”她想了一圈,终于想到甯楚格身边的那个侍读,“你身边那个叫明玉的,是不是出身富察家?” 甯楚格看了一眼阿玛,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将碗筷放在桌上,双手垂在身侧,“额娘说的没错,明玉正是富察家四房的长女”。 孩子同学的父母来拜访了? “快把人请进来”,耿清宁站起身,她虽然只吃了五分饱,但人只要不饿着就行,没必要吃饱,也不必再在膳桌这里耽误时间,“啊不,请到凌云台二楼那边去”。 说实话,耿清宁与递帖子之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想,帖子能递到这儿,又是求见她,肯定是明玉的额娘、玛嬷之类的女眷。 孩子们之间是类似于同学和玩伴的关系,那她与这位富察家的夫人自然颇有几分香火情,特意将见面安排在凌云台二楼也是这个道理。 这既不是三楼那种特别私密的地方,也不像偏厅那般严肃,放松之余还有些活泼,正适合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 葡萄偷偷瞥一眼主子爷,见他面带微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来是任由主子安排。 她只好赶紧叫个机灵的小丫鬟去门口跑腿,自己又去准备见客的衣裳。 外头的觉罗氏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她半夜里出发,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几乎天亮才到庄子附近。 她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这一片好大一块草地,还有旁边那座山,全都被爱新觉罗家的龙子凤孙给置办下来了,也可以说是皇家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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