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明明刚才还满面闲适的万岁爷,突然变了脸色。 完了,他,还有这个盒子的主人,都完了。
第83章 张春泉忐忑极了, 但他不敢磕头求饶,主子没发话的时候奴才是不能出声的,万岁爷也不喜看到奴才涕泪横流的腌臜模样, 是以他只能默默的伏趴下去, 将眼泪印在这从未穿过的好衣裳上面,期盼着漫天的神佛能够保佑他一回。 不知晓是哪一位神明听到了他的祈求, 万岁爷虽面色不善, 但好歹没将他立刻拉出去,反而盯着他身上的衣裳看了好一会儿, 吩咐他这两日行走坐卧都穿这个衣裳,若是能说出这衣裳与他常穿的不同之处来, 说不定还有赏赐。 张春泉只觉得这辈子的运道都用在了今日,能在乾清宫伺候,他也是个极其机灵的,能隐约察觉到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 就看三日之后他能不能将这衣裳给穿明白了。 事关小命, 不得不谨慎行事, 张春泉托了同屋的小太监替他当今日剩下的差事,又将攒了好几年的银子送给了梁爷爷的徒弟,求得了几日的空闲。 正好屋子只剩他一人, 他把不同季节的太监制衣都给找了出来, 分别比较了材质、大小、份量, 还穿了一刻钟的时间来体会不同衣裳的给他带来的暖意, 又将这毛衫与单衣、夹袄、棉袄等不同衣物混着穿,一一体会。 若是暖和就系上一个疙瘩, 有多暖和就系上多少个疙瘩,他也不识字, 只能用这种笨方法,然后一一记在心里。 他心中发狠,虽说做的不好小命就断送在此刻,可若是能叫主子看在眼里,说不定也能借着这个机会飞黄腾达。 耿清宁也明显感觉到四阿哥这几日有些焦躁,甚至葡萄都被叫过去问了好几回话。 据葡萄说,戴先生问的都是那关于那毛衫和手套之事,问的细致极了,问了来源,搓线的法子,还曾亲自上手织了一会儿。 于进忠则是在一旁补充道,戴先生和主子爷最近每日里都在书房议事,就连一旁的苏公公都是好大一个黑眼圈挂在脸上,应当是许久没睡个整觉了。 耿清宁有些好奇,也不知他们为了何事这般废寝忘食,难不成就为了她苏出来的手套? 不过四阿哥整日都待在前院,又是这般忙碌,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他为好,反正雍正帝的卷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要是被他发现了兰院这条咸鱼,岂不是会被拉起来一块卷? 耿清宁紧闭兰院,绝不给四阿哥找她茬的机会。 而另一处小院里,宋格格只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支撑不住了,她本就长期茹素,最近虽用些荤腥,但也多是汤水,身子骨本就弱,而正院要的佛经却越来越多,她每日几乎都要在正院站上一整天,只有晚上才能喘口气,但第二日一早,又得重复前一日。 文秀有些担心的看着主子,“若是过于劳累伤了您……”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主子示意她噤声。 宋格格自刚才回来一直便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此刻正坐着用银子买回来的热牛乳,据说这个最是补身子,她将空碗递给文秀,整个人倚在厚厚的枕头上,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心隔墙有耳”。 文秀知晓,目前在这院子里格格只相信她一人,只有她才是格格真正的心腹,又是雀跃又是担忧,“格格要不要再用些鸡汤面,您这般清瘦,还得多补补才行”。 宋格格摇摇头,“实在是吃不下”,何止是吃不下,只要听到油腻的东西就觉得心里难受的紧,她在心里默默的算着日子,只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 张春泉也是这般想的,他等的心里直发急,将那整理出来的想法在心中默背一遍,眼角瞥见梁九功引着一位身穿皇子蟒服的阿哥爷进去了。 他认得这位,正是当今万岁爷亲子——四阿哥。 四阿哥进去先磕了个头,然后就在屏风外默默等着,屋里还有别的大臣在,他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说‘张念一’,‘朱三’,‘山东’等字眼。 朱三是前朝余孽,偏偏时不时的冒出头来,甚至还有人借着朱三的名头起义,是扎在汉阿玛心头的一个小刺,虽不太疼,但刺挠的紧,而且朱三涉及到正统之争,总有一些老古板死脑筋让人头疼。 四阿哥有些出神,若是那朱三被抓住了,大清朝的统治就会更稳固,太子在南方士子和正统流派那里的地位就会更重。 正想着,就见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过来引他进去,不知何时这满屋子的人,竟只剩了他一人。 四阿哥拢了拢衣袖,转进屏风内,皇上正坐在案几后头,屋子里有地龙,他只穿了件家常的便服,头戴一顶穿米珠灯笼纹如意帽,长期的伏案看折子,使得他如今不自觉的微微眯着眼,似时时刻刻都在打量着人一般。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四阿哥,“老四,你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态度闲适,语气亲昵,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看来‘朱三’之事应该尘埃落定了,而且皇上的话不像是指责,四阿哥就没跪下请罪,也笑着说出心里话,“确实都是儿臣之过,烦请汗阿玛海涵,可别治儿子的罪才好”。 皇上摆摆手,没再说折子的事,转而问起别的事,“你可知之前朕为何一直对黑龙江用兵?” 自太宗起,沙俄就占据了雅克萨,康熙二十年、二十一年,皇上曾派人去与沙俄交涉,可没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最终在康熙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发生了战争,好在大清获得了这场胜利。 对于皇上的教诲还有那场大胜,上书房的师傅自然会反复提及,是以四阿哥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大清的龙兴之地”。 皇上点了点头,“是啊,可满蒙八期,除了满人,还有蒙古”,他说着语气却逐渐严肃起来,“老四,朕看,你是想断了草原的根呐”。 四阿哥扑通一声跪下,想起在兰院里与宁宁说的闲话。 “这羊绒真不错,不过终究是少了些”。 “咱们这少,可草原上多得很呐,咱们出钱,就让他们给咱们不停的养羊,让草原上满满的都是羊”。 “你这小脑瓜子整日里净瞎想,若到处都是羊,岂不是连草原上的草根都啃的一干二净”。 “那不是正正好”。 那养羊抑蒙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本就没有回头路,况且,无论是太宗还是皇上都在限制蒙古,别的不说,这宫里的蒙古后妃已经越来越少了,四阿哥想定主意,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两利而已,何来断根”。 * 最近京城的近郊莫名其妙的开始流行一种叫毛衫的衣裳,看着表面粗燥不平,但是上手极为暖和,被走街串巷的货郎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惹得许多大娘小妇人啧啧称奇,毕竟半辈子过去了,还没有见过这样式的衣裳。 这货郎本名叫什么无人知晓,他脸上长着两颗大痣,就被这十里八乡的人喊作二子,他正唾沫横飞的给石庙村讲这件衣裳的好处,“你们不知晓,这可是贵人老爷们都穿的衣裳,说是一件抵得上十件,穿在身上,风都吹不进去,暖和的很”。 说到暖和,家中颇有些财资的王三嫂子有些心动了,她家儿子读书最是用功,每日里天刚刚亮就起床读书,要知道那可是每日里最冷的时候,虽然有厚厚的棉袄,可那棉袄越厚也就越重,干活读书都不方便,既然这衣裳既轻便还暖和,要不就买一件回家试试? 既然打算要买,这价格可得好好说道说道,王家三嫂子抓起那衣裳揉了两下,虽对于那柔软的触感极为满意,但嘴上却嫌弃道,“这么瘦,紧紧的绑在人身上能舒坦吗?” 其实,这般大小对于她儿正好,读书人嘛,都斯斯文文的,哪能跟那些干粗活的汉子比。 货郎二子颇为心疼的将那毛衣给抢了回来,口中还不忘唠叨两句,“这可是稀罕东西,咱可不兴那么揉呐”。 话虽这般说,但他自己倒是拿两手将这毛衣给撑了起来,“瞧见没?这可是有弹性的!”到底还是心疼东西,他只撑了两下就将这毛衣叠好,接着道,“甭管您是胖了瘦了,这毛衫您可以穿一辈子都不用担心”。 旁边的李大娘虽然买不起,但是毛病她倒是能挑上不少,“笑死个人了,还一辈子,这么软怕不是过两年就烂了罢”。 二子不慌不忙,“大娘,看来您还是不知道咱这个毛衫,这个可是羊毛做的,就跟那皮子一样,只要没有虫蛀,您穿多少年都没有问题”。 哟,这玩意儿竟然还是羊毛做的,周围的大娘小媳妇都有些稀罕了,要知道皮子可是顶顶富贵的人家才能穿的,难不成她们这些泥腿子也能穿? 不过,这般又暖和又轻便还有弹性的衣裳,肯定很贵吧,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但骨子里的勤俭,让大多数人都对价格有些担忧。 二子也不卖关子,“这件衣裳现下只需500文,各位,先到先得,来晚了,这毛衫可就没了,甭说咱不顾及街坊邻居的情分啊”。 王三嫂子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一身袍子大约需要二十尺布,一尺棉布10文钱,也就是说这个毛衫能买两件普通棉布袍子,但是货郎说这一件抵得过十件,若是这般算来,还有得赚呐,她掏出手帕里层层叠叠包起来的银子,“给我来一件”。 旁边人都羡慕的看着王家嫂子,看来这王家还是富裕呐,有闺女的人家则是想的更多,王家小子这次无论中还是不中,看来都得去他家多坐一会,说不定这个乘龙快婿就成自家的了。 二子见周围人都是满脸的羡慕,便从货担的最下层掏出几团毛线球出来,“我这有便宜一半的线球,您若是买这个,还有织毛衫的法子可以免费赠送,若是会了这织毛衫的本事,便是拿那便宜的麻线、不要钱的芦花搓成的线,都能织成毛衫,也个顶个的暖和”。 有那心灵手巧的妇人昂着头走了过去,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只要200文就得了,她就想给自家那体弱的小儿子织上一件羊毛衫,至于能不能学会,她素来手巧,想必多学学自是能成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想头,今年秋天的时候,为了编扫把,她可是把屋后一池的芦苇全都割下来存着呢,若是那二子没说瞎话,说不定她跟当家的也能跟着穿上一件稀罕的毛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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