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江也默了一下。 他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正常教育,对康王夫妇宠爱的次子陈秉洹来说,应该以家世和身份背景去做出判断,哪些人能骂,哪些事不能管,至于对错,反倒要退于次位。正确认识阶级地位,这才是让康王府平安运行下去的正确做法。 但此刻的陈秉江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只好摸了摸弟弟胖乎乎的脸颊,望着小男孩期盼的眼睛,无法立刻给出答案:“别急……你再等等看就知道了。” 陈秉江自己是有存档能力可以肆意的,他也无法融入穿书世界,所以他选择遵从本心做自己,有什么事暗中报复回去也就是了。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教弟弟,他有这样的底气吗?带弟弟接受新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如果他护不住洹儿,那就是害了这个孩子。 但如果想一直护住…… 陈秉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由自己来做皇帝。’ 他转瞬间下定了决心:“……” 纠结过多干什么,想做那就去做!他又不是一定要去抱原男主大腿,好歹也当上了皇帝!虽然想反杀原男主稳住自己的皇位恐怕会很困难……但也不代表完全做不到,他还有金手指呢。就算最后实在办不到——他大不了读档回前面,选择抱男主大腿去。 有了“存档”后,陈秉江需要的只是无限耐心罢了,下限被锁死,再翻车也翻车不到哪里去了。 ……算算时间,再听听王松年的拱火,火候差不多也该成了吧?陈秉江的算计,只是为了让那个炮灰王森年,当众说出最致命的一句话而已。 一句,大逆不道到保不住他自己的话。 “嗯?”洹儿听了,疑惑的蹙着眉头一歪头,继续躲着看了。 场上的形势开始越演越烈。 王松年越是哀求,越是低声下气,他的嫡兄和一干狐朋狗友就越是依依不饶,再三奚落嘲弄。兀的,醉醺醺的王森年似乎不满足于这样的打击方式了,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眼珠一转板起脸大声的宣扬问道:“圣人训里是怎么说的?” 他身旁的郑伯雄也了解内情,眨眼间就知道怎么捧哏了,了然笑道:“那要看王兄想知道的是哪句了?” “现在我这里有一桩事,要依据圣人言做判断……”王森年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次,他望了庶弟一眼,故意说道。 王松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 他哀求的睁大了眼睛:“……!”
第十五章 死期已到 ——实不相瞒,王松年恐惧的这幅表情却愉悦到了王森年。 王森年咧嘴一笑,喷出一股酒气。他转头过来收敛神情,露出一副发愁的表情问道:“伯雄啊,若是……家中双亲不幸亡故,一干后事不得不落在承嗣嫡子身上,那么,我不大清楚,这种时候的庶母该怎么对待啊?” “这个。”郑伯雄思索了一下,回答,“虽说有男女大防,但家中无主母的话,庶母也只能由承嗣嫡子来做主处理了。或是发卖,或是放出去自行嫁娶,年纪若是大了,也可以留在后宅继续养下去,等妻子过门交由妻子继续处置——左右不过一年几两银子罢了。” “嗯嗯。”王森年听得认真点头,用眼角瞥了庶弟一眼,恶意的拖长了腔询问,“也就是说,不管是把人留下还是卖出,都是我的权利了?” “这是当然的啊。”其他人纷纷应声。 “那要是……这个庶母有个能耐的儿子,私自去考了官,还考上了,马上要被放去外地做知县。”王森年笑容一收,语气幽冷的又问,“他请求我,将他姨娘放出去由他奉养,我该不该答应呢?” 狐朋狗友们等的就是这一刻,齐齐起哄着:“奉养什么?连他都还没脱离家族,哪有这样的道理?”“瞒着你这个下任家主去私自进考,完全没把王兄你放在眼里啊!这要是不惩戒,庶子还不得要翻天了!”“王兄你就不该答应他!” 王松年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猛地抬起头,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再也无法忍受了,爆发怒道:“王森年!!往日我敬你是嫡兄,那些打压算计和污蔑全都忍了,不准我上进,因为会越过你。不准我做别的生计,因为会丢家族的脸面。一直苛待我,这些我都可以继续忍受,因为我只是庶子!但你不能因为看不惯我,故意去磋磨我姨娘!” 王森年对此歪过头,流露出一个不屑地表情。 “……平日你不管我的事,难道我考科举还需要特意向你告知?一旦告知了,我还能去考科举?”王松年不管不顾的还在暴怒大嚷道,状若疯癫,宣泄着他积攒多年的怨恨愤懑,“实话告诉你,我发奋想要考取科举,就是因为这是我们母子俩唯一的出路,只有这样才能救下我姨娘!” 他指着王森年的鼻子,很不客气的说:“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就分辨个清楚,豁出去名声不要,我这次也要带走姨娘!我考官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让她被迁怒磋磨死的!” “你敢?!”王森年勃然大怒,难以置信的瞪着庶弟,以为他疯了,“你还用手指指我?谁给你的胆子,翻了天了!!” 当着一大堂陌生人的面,王森年可以肆意侮辱庶弟取乐,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轮到他被羞辱,他就气的浑身颤抖,宛如受了奇耻大辱,瞬间破防了:“你是什么东西?!你想带走就带走?” 他反过来用手指头虚空狠狠点着王松年,口不择言的放狠话:“告诉你,我才是王家的下任当家人,我不准许带走的东西,一个活物都没法从王家运出来!你想要奉养你姨娘是吗?我不准!她就算死,也得死在我王家!” 王松年忍无可忍就不再忍了,话语淬了冰似的,冷着脸针锋相对顶回去:“父母不在,按照律法,我们本该分家了。再是当家人,我姨娘也没有再跟着嫡系小辈过的道理!你不要名声,我姨娘还要名声呢!” 这话一出,大堂里窃窃私语了起来。 “……”现在轮到王森年的脸色难看得涨红了。 常人遇到这种掰扯不清的话题上,被顶得骑虎难下没话可说了,怎么说也要暂时服输了。王森年却是从小娇惯大的,飞扬跋扈,从没在这种他瞧不上的人手里吃亏。他的霸王脾气横了上来,阴冷的盯着庶弟半晌,突然一笑: “你能舍弃你那点名声要带走姨娘,我为什么就不能舍点名声把人留下?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除非我,我妻子,我将来的儿子,全家都不在了!不然你就别想把人领走!她区区一个婢子,能留下来侍奉我们是她的荣幸!你再横一个试试?!没了名声,你那官做起来也该不稳当了吧?” 成了! 听到这一段又快又急的对话,陈秉江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王松年干得漂亮! 这次计划的进度就落实过半了。接下来,该太子党那边安排的人出场了吧? 果然。 下一刻,大堂靠窗边角落里一个位置上突然有人拍桌而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那是一个留着长须,不怒自威的枯瘦老人,之前坐着的时候被一扇小小的风雅屏风挡去了身形。他怒而站起后,精神矍铄的大步走了过来,气势汹汹。老人身上只穿着素衣,一点不显身份,但在场看到他的人都吃了一惊,纷纷起身行礼:“孔老。”“孔老!” 王森年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脸上也纷纷色变,醉酒后迷离发狠的眼神也都清明了起来,认出了这是谁。他们逃都不敢逃,瞬间怂了。只能苦着脸在原地拘谨的站着,心虚问好: “孔老……”“孔老好……” 来人是庆德帝当年和一众皇子们还在上学时的主授课老师,曾经更是也教过庆德帝的父皇高祖皇帝,是当年的太子太师。他历经三朝仍然老而弥坚,地位超然,被庆德帝敬重着。后来他又游历山水,开了孔家学院,广纳子弟,现如今学院由他的长子打理。 ——所以,就没有哪个入宫读书的皇亲宗室,陪同上学的勋贵武将和入学院念书的世家子弟不害怕这一位孔老的,简直是从小到大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偏偏这孔姓老人又是圣人后裔,孔家正统中最清贵的那一脉嫡枝,在读书人之间有着很高的地位,被奉为座师。至今他虽然年老在家清修,不问世事,但他的人脉影响力依旧恐怖,他最小的一个儿子还在宫中教如今的皇子们读书。 可以说,这位是简在帝心又德高望重的纯保皇党,一个老了的牛人。 他既不为太子党说话,也不参与二皇子党,平时根本不搅合在夺嫡这摊事其中。但妙就妙在,他不是脑子僵化死板读书的那种老顽固,心中自有一番坚持和傲气。比如碰上了今天这种事情,就算孔老平日不愿意多趟这摊浑水,他也不会为了避忌而沉默不言——那不是他奉行的读书人气节与该有的品格。 所以孔老出来了。 陈秉江在心里暗想:‘这位孔老今天中午肯定是被太子党算计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了。’ 孔老也确实是目击今天这摊事的最佳人选了,他是当年的知情者,若是他掺和进来,导致这件事闹大传入了皇上耳中,太子党就完全摘了出去,不会承受皇上迁怒的火气,整个计谋也就完善了。 “听听,你们听听自己说的!”老人确实气的脸色铁青,他锐利如鹰视般的目光缓缓扫过王森年等人。扫过王松年的时候,王松年不卑不亢的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点尖锐和硬撑的倔强。孔老的目光便微微缓和,越过了他,重新严厉的瞪向了那群世家子弟,怒斥,“不知道的,谁能相信这是四大世家的做派?你们把清名都丢尽了!” “……”王森年蔫头蔫脑的听着训斥,没有吭声。但看神色,依稀间他还是不大服气的。 “你以为你只是在教训庶弟?”孔老声音冷冷,连怒火都缓缓收敛了起来,没了一丝情绪。他没有替别人家教子的心思,况且现教这一个也已经来不及了。 老人话语简单,其中的意思却透着彻骨的寒意:“你给王家惹下大祸了!回去先问问家里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再给自己挑个好点的死法吧——老夫言尽于此!” 孔老头也不回的转身,甩袖离去。
第十六章 戳爆皇上逆鳞 “孔老,孔老!” 老人说完那句话就干脆利落的甩袖而去,听闻呼喊声压根没有回头的意思。 王森年脸色大变,冷汗直下,这会儿酒已经完全醒了。其他狐朋狗友也都惶惶然互相对视,不懂什么事情能大到让孔老说出这么严重的警告。不,这是忠告。 “王兄……”“王兄你还是先回去问问王老先生。”“对,弄清楚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比较好。”“孔老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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