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特地寻人问过的,在农家,人们都不喊父亲母亲,老爷太太之类称呼,而是喊得很接地气,直接喊爹娘。周阳喊人的声音中,透着他自己都难以发现的一点期待。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农家的亲生父母相处,但,这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他们真正血脉相连,是父母与子的关系,应是不会像靖勇伯和嫡母弟弟那样……对待他了吧?他也会得到一丝真心的关怀吗?他们会认他吗? 周阳一想到他们身边曾有个真心养育了十八年的孩子,却被迫失去了,回到了靖勇伯府,就心生忐忑。他的亲生父母真的不会迁怒他吗?真的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亲近他吗? “孩子,好,好,回来了就好……”老夫妻俩看着面前这个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青年,连连应下,也觉得心酸,几乎不敢相认。这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眉目间确实有些相似。 这十八年来,自家孩子是过得不亏,伯府把他养的跟那些世家子弟气质一模一样,倒是他们亏欠了人家伯府和大牛那孩子啊。 而且接下来……跟他们回去过受罪的生活,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受得了。突然之间身份变了,老两口也很担心亲生儿子会不会认他们两个穷糟田家汉——虽说刚才是开口叫他们爹娘了,但看那孩子脸上遮掩不住的忐忑紧张表情,像是失了所有依仗似的没有底气,老两口就无法肯定他是怎么想的了,只觉得看得心都要碎了,赶紧连声应下来。 “爹,娘。”周阳被老两口围在中间,看着两人一副想抚摸揉搓他又不敢真的下手的样子,心中的紧张突然消融无踪了,他顺畅的又叫了一遍,垂下眼帘,默默的攥住了老两口粗糙的手掌。 老两口顿时喜出望外。 眼看着双方相认了,那位靖勇伯府的下人早等的不耐烦了,望眼欲穿的转头对康王夫妇再次行礼:“王爷,那小的这就带他们回去了。” 康王就等着这一句呢,他放下茶杯,面露诧异的问:“回哪里?” “回……靖勇伯府复命啊。”那下人茫然禀着,“伯爷既然派了小的去接两位老人家,总要见过他们一面才是正理,好知道他们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陈秉江见那下人伶牙俐齿,说得有理有据,心中只觉得恶心。 还得看看是不是‘可以托付之人’?靖勇伯自己都下杀手想对付周阳了!哪有这番拳拳爱子之心啊,他管老夫妇才有鬼!还有这下人,看他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他没把周阳当府中少爷看了,这会儿倒在这里假惺惺关心起来? 谁信啊。 靖勇伯府果然在暗中算计着这一家三口!那府中不能去!
第三十七章 存档二! 康王听完也不动怒, 只有表情故作纳闷:“托付……这话倒是奇了,你家伯爷从小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我这世侄了?” “上次见面还差些将人当场打死,若不是我阻拦, 有今日吗?别说他是想悔过了,我们王府白白替他照料了一段时间把孩子的伤养好了, 他这会儿不痛不痒的悔过了?你这么说话我可不信。” 这一段话阴阳怪气,惹得康王妃和陈秉江齐齐惊讶看了康王一眼。按照他往常的性格和行为方式, 这话岂不是过于越界了? 康王没有过多解释, 而是望向那对面露惊讶与痛惜的老夫妻, 淡淡收回了目光。 他是谨小慎微, 但当着下人的面多阴阳怪气这一段也不会导致什么,却能够提点这对老夫妻。有些话,没有人能说, 也没有人敢说,再不说就真没了。真假世子的这件事上, 康王已经明里暗里的在机巧处提点帮扯他们三次了,已是对得起自己的心了,再多的事他也帮不了。 那靖勇伯府的下人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又或者脑子真的灵活,他挤出一个苦笑,再次行礼:“王爷……您别难为小的啊,这, 领命出来总是要复命的!总不能把他们扣在你们府上, 非亲非故的,这也不成礼法啊。” “……”康王却端起茶盏, 养神似的又闭着眼睛,不露喜怒的开始蕴气了, 一副庙宇里的金身菩萨的作态。那靖勇伯府见主事人不管了,迟疑的眼神扫向旁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然后他看到了一旁表情很是犹豫艰难的那对老夫妻。 那下人眼睛一亮,明白了,捏人软肋捏得很熟练的客气开口:“两位老人家,分别了这么久,你们不想再去见一面晨哥儿吗?哦,这是大牛回来后在宗祠前改的新名字,叫周晨。我估摸着……这应该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 他说的也不假。 按照老夫妻俩居住的村庄到京城的距离,还有老夫妻的年龄,他们一家的身份,出行需要加快特办的路引等等,等这次分别了,老夫妻俩就几乎再没有机会来见周晨了。 “……”老两口脸上的动摇神色更是纠结犹豫,久久无法拿出主意。 不管是上京路上突然有人暗中给他们塞银两,背着这个人隐晦提醒他们接上儿子就早早离去,到别的地方逃难不要回原处了;还是说刚才那位王爷口中透露出他们亲生儿子在伯府中日子也不好过的事实……这些都证明,可能有一些他们小民惹不起的事情正在酝酿,即将发生。 所以听贵人的话音,似乎是不建议他们去一趟伯府,那高门大户的地方很危险。 但…… 道理人都明白,可那是大牛啊! “……”老夫妻中的孙大娘眼泪扑簌扑簌的无声掉了下来,沿着她脸上深刻的皱纹滑落,她怕在这么多贵人面前失礼,只好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努力吞声咽气,想忍住却还是老泪纵横。 那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一巴掌一扫帚揍到大的孩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养了十八年的记忆还都作不了数了吗?到现在,大牛已经是人家伯府高不可攀的世子爷了,要改叫‘晨哥儿’了。她自然不敢再妄想别的,但…… 真让她一辈子再也不见,距离这么近再也见不了大牛一面,这是要让她活生生失去一个儿子,在剜她的心啊!! 到了这一刻,一路上木木愣愣,只感觉晴天霹雳的大娘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痛楚撕心裂肺的袭来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心如刀割,怎么都无法张口说出拒绝的话来:“……” “老婆子——”孙老汉声音嘶哑,却也没办法更坚决了。从理智上想,他比老伴更能意识到孩子回去伯府就不要再见面为好,但这里距离靖勇伯府据说只有一条道路之隔,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不能再见一次,孙老汉内心清楚,过后他也会后悔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两人的态度都松动着,狠狠动摇了,无法割舍。那靖勇伯府的下人吐了口气,眼底隐隐带了如释重负的得意。周阳见状沉默了。 他深深凝视了一眼自己身上快要拆了的绷带,不着痕的活动了一下,垂下的眼帘间凶光一闪,抬头就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主动同意应下。 “哦,对了。”陈秉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见状不妙,打断周阳想开口的话,“周兄,我突然想起来,你今天的药还没喝,都快熬好了,等喝完再走吧。” 周阳一顿,慢慢转头,恍然又疑问的和陈秉江的眼睛对上。陈秉江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肯定的意味。 “我知道了。”周阳如释重负,他平静的替老两口向靖勇伯府的那个下人答应了下来,却说明自己还得再耽搁一会儿。那下人只要能顺利带回三人交待就行,对比这短短一会儿的耽搁当然是满口答应,生怕自己说慢了康王府就不放人了。 “孩子,你这……”老两口愧疚的握着周阳的手,说不出话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都沉默了下去。 周阳就这么跟着陈秉江去了隔壁偏厅,在中厅可以隐约看到这边的动静,所以陈秉江做戏做全套,低声吩咐后,等着正院一个没留头的小女孩去将一碗水捧来,慢慢给周阳喝了。 周阳这才低声询问:“陈弟,你是要将那位……周晨世子,接过来偷偷让爹娘见一面吗?” 因着周阳的伤势早就不需要喝药了,反而是最后一次陈秉江找周阳叙话谈心的时候有说过周晨中毒,是靖勇伯府所为的情况,这两天只能可怜巴巴的从宋府上想办法接过药来喝。周阳刚才听到那么突兀的一句话,就意识到聪明的陈弟可能早有安排。 毕竟,回靖勇伯府是万般无奈下的下策之举,能不回去,继续按照陈弟的送走计划行事,周晨还是想要尽量如此的。所以他攥了攥亲生父母的手,示意其中另有机巧,然后再拖延时间,看看陈弟怎么安排。 时间紧急,陈秉江也不废话。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安排就好,谁知道中间变成现在的情况,如今再不解释倒不妥当了:“为了一天两次去取宋府的药,我和晨兄之前约定了在他住的小院外面凿了个狗洞,有什么情况都好传递。” “刚才我让有安先去把他叫出来了。等到你们出了王府的门,前往靖勇伯府的时候,在那条大路上会有埋伏的人——”陈秉江背对着中厅,隐晦的立起手刀做了个往下砍的动作,“做出把你们四人都当街打昏带走的假象,我会把这件事伪造成靖勇伯府的政敌所为。然后你们抓紧时间和晨兄见一面,我就要把你送走了,你父母那边也不用操心。” “……”周阳听到这里不免有些沉默,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刚见到亲生父母,就又要分离了。这件事爹娘还不知道。 “我爹娘,就拜托你了。”周阳再次认真的抱拳行礼说道,“陈弟的大恩大德,我难以为报……” …… 待到陈秉江找的地痞流氓埋伏在半路将一车人打晕拖走,等候已久的周晨在焦急中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的爹娘,激动又委屈的一家三口放声大哭。周晨抹了两把眼泪后,瓮声瓮气的就粗着嗓子有了和周阳同样的心情——话虽然不一样,但理是相同的。 周晨拍着胸膛很认真的对陈秉江说:“兄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有架我帮你打,有袭击我帮你挡!” “……不至于不至于,我们是好兄弟,别的真不至于。”陈秉江尴尬的连连摆手。 这是还好周阳去跟着处理那下人去了,不然要是周阳也在这里,现场得多尴尬啊。三个年轻人中,怎么看也是周晨和周阳的关系更近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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