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这可是王上放在心尖尖的人,白日扮作内官,晚上批阅奏折,不分日夜守在她身边,还去了许久没进过的庖屋,只为博美人一笑,方才更是从朝华宫匆忙赶来,这才得以换上平日的衣衫。 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检查。 再一次进未央宫,姜姒心有余悸,殿内依旧灯光昏暗,走了许久才看到窗下背着她坐着的天子。 她将食盒放在地上,行了大齐的礼数:“王上。” “起身。” 姜姒拎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淡声开口:“妾卯时起炖的汤,还望王上品鉴一二。” 天子微抬起右手随意勾了勾,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览无遗。 姜姒心口怦怦直跳,将汤从食盒中拿出。 说来也怪,朝华宫用的餐具都比赵宫赏心悦目许多,此次随意拿的便是珐琅彩瓷青山绿水碗,汤还冒着热气,姜姒担心烫到王上,便用汤匙搅拌。 “赵姬。” 姜姒的手一抖,很快打起精神:“妾在。” “孤头疼。” 轻声的低喃,仿佛在和她说再平常不过的话。 姜姒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想到如月的话,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道:“妾去叫医师?” 座椅上的人侧头看了一眼,喉间传来一阵闷声笑意:“赵姬依旧不敢看孤?” 他的姒姒胆子还是这么小,让他忍不住想捉弄一二。 姜姒呼吸一窒,眼睫轻颤,飞快的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脑袋,白皙的耳垂也如胭脂一样红:“妾不敢直视天子容貌。” 商阙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 “罢了,可学过推拿之术?” 姜姒一时间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未曾学过推拿之术,但母亲因为生她伤了身子后,不能挑重物,闲暇之时她便琢磨了一套自己的推拿之术为母亲舒缓,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法光明正大摆在王上面前。 “妾……”她迟疑了片刻很快答道:“妾学过,但学艺不精,不敢献丑。” “赵姬不必自谦。孤昨日见了个蠢人,如今头疼的厉害,嘶……”商阙唇角勾起,双眸微闪:“孤好疼。”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诱惑之力,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魅惑人的妖。 姜姒犹豫片刻,终是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太阳穴之上。
第二十九章 手指接触太阳穴的刹那间, 姜姒明显感觉到天子的身体微颤了下,即使很短暂,依旧被她清晰的察觉出来, 她暗自思忖是否下手太过用力的缘故。 “王上, 可是力道太重?” 她辨不清王上的面容,只能试探喊道,与此同时,手上也放缓了力道。 “方才的力道便可。” 姜姒半阖上眼,点点头:“诺。” 以往为母亲按太阳穴,二人总是说说笑笑,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忧愁之事, 而与天子相处,姜姒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从始至终都提着心,丝毫不敢马虎。 这也导致她刚按了不久,后背和双臂就难受的厉害。 尽管如此,姜姒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姒身体僵直,眼眸颤了颤,始终不敢看面前的人。 高大而阴暗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视线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姜姒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商阙眸子落在那截白皙的后颈上,语调懒散:“赵姬手法并非所说那样不堪,孤头疼之症也好了大半。赵姬想要什么封赏?” 姜姒哪里敢要什么封赏, 她如此频繁来未央宫献殷勤, 无非是让天子莫要失言,再无别的请求。 她双手掐着手心, 声音发颤:“为王上分忧,乃妾之所愿。” 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呵声,抬手端起手边的羹汤,很快给出评价:“羹汤味道不错。” 羹汤里的食材出了问题,出锅后姜姒尝过一口,味道中规中矩,没想到王上确如商阙所言,吃过苦,故此不太计较食材的好坏。 如此这般,多少给了姜姒信心。 姜姒抬起眼怯怯的看着他:“王上若喜欢,妾明日还送?” 窗边透出的一缕光刚好落在商阙狭长的眼睛之上,那双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的眼角……有颗和沉赝一模一样的泪痣。 姜姒眼睛睁大,意识到失态又迅速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方才涌起来的勇气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商阙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摩挲着白玉扳指,眸子里沾染上笑意:“孤很喜欢。听闻周内官带赵姬去戈渊城泡过温泉,正巧未央宫也有一处泉眼,赵姬今夜可去享用。” 听闻此言,姜姒不由得忐忑起来。 王上这话的意思是打算今夜临幸她吗? 赵后请来的人虽教导她颇多,可真做起来……她属实不敢。 刚入宫几日,已与王上见过两面,归根到底,他就是陌生人,还是掌控她生死的陌生人,万一行错一步让王上觉得她太过放/浪,惹得王上不喜,姜姒不禁打了个寒颤。 意识回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许久没有答话,仓皇道:“谢王上。” 方才她的表情肯定想到了旖旎之事,反正人就在他身边,他虽情难自禁,却也能忍的下去。 商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孤累了,王姬回去歇息吧。” 最后落了一句:“孤等着明日羹汤。” 闻言,姜姒心中大喜,等着明日的羹汤便是今日不会再见她的意思,更别提临幸了,于是连忙谢了恩,疾步往外走,生怕身后之人反悔。 刚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姜姒脚一滑,差点跌倒在地。 长乐自然也听到了,陪伴王上多年,还从未见过王上如此。 只见王上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的就是姜姒送的羹汤。 难道此汤妙不可言,才引得王上如此欣喜? 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子糊味,再看王上似乎没有察觉一般,很快将羹汤喝的一干二净。 长乐无奈的摇摇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王上了:“王上,昨日魏良人之事已经放了出去,今晨怕是天下人皆知。” 商阙冷笑了一声:“便宜她了。” 司徒钰想要的不过是登顶的权利,此等小事在她心中自然不足挂齿,恐怕禁足事情了却后还能笑盈盈和其他宫妃作乐。 见长乐犹豫不决,商阙淡淡瞥了他一眼:“何事吞吞吐吐?” “赵王姬的母亲这两日闹了起来,看样子势要出了别苑。” 着人将孔宛秋带到别苑后,虽有不少宫人伺候,可孔宛秋突然来到莫名的地方,心中很是不安,她身子柔弱,别苑外又有重兵把守,根本出不去。 时至今日,见那些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实在不愿忍下去,便想方设法出别苑。 商阙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着人模仿姒姒的字迹给她写一封信,孤记得她爱折腾种菜,在别苑清出一片地,让她折腾。” 南湾别苑距今已有几百年,以往是大齐王上避暑胜地,那里每一处都经过能工巧匠尽心设计而成,而王上竟然为了赵姬的母亲,竟然打算清地。 长乐不由得咂舌,只要遇到和赵姬有关的事,王上的底线都会一降再降。 商阙按了按眉心:“宣李广陵。” 长乐低声“诺”道,似乎看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王上,您的脸上……” 商阙以三种身份见了姜姒,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每次她来的时候,未央宫总是门窗紧闭,只余蜡烛照亮。 姜姒被烫伤后,为了给她拿药耽误了点时间,商阙只得匆匆忙忙将脸上的脂粉卸掉,幸好殿内灯光昏暗,不然姜姒定然一眼就能将他认出。 商阙蹙了蹙眉,从袖口拿出手帕将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 长乐憋着笑提醒:“王上身上还一股子脂粉味,奴才先去找李监御史。” 从宫外到宫内一来一回最快也需半个时辰,商阙嫌恶的将帕子扔在桌案上,转身走了出去。 未央宫偏殿便是那处泉眼所在,乍一推开门,雾气缭绕,仿佛有一人坐在岸上,双足玩温泉中的水,耳边还有悦耳的笑声。 上一世,偶然带姜姒来过这里,二人在水中嬉戏,那时姜姒的手总是软塌塌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的求饶。 他向来我行我素,只当她的求饶是闺中情 趣而已,做的越发卖力。 哪知这一次后,姜姒发热了三日三夜。 后来听闻多泡温泉对她身子有益无害,又带她来此,刚到门口姜姒就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之相,避免她多想,只能远离左右。 偶然窥见她一人在此处怡然自得之样,便觉得此等做法是对的。 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般在他面前闪过,商阙面无表情的屏退宫人,褪去衣衫,进了温泉。 没了姜姒,就连泡温泉都无趣的很。 商阙很快冲洗了一遍身子,便离开了偏殿。 “王上万福!” 来人正是他钦赐的监御史李广陵,他身着绿色衣袍,头戴高山冠,身子修长,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极其能说会道,天下没几人能说得过他。 商阙淡淡的瞥了李广陵一眼,嘴角勉强弯了弯:“多日不见监御史,孤实在想念的厉害。” 李广陵脸上挂着笑意,并不谄媚,小步跟在他身后:“臣也想念王上,可惜终日不见王上身影。” 商阙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可知孤找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 国策颁布后,身为监御史,李广陵负责监察县郡,忙的不亦乐乎甚至年关都未归家,这几日母亲身体不适才告假回家,的确不知道王上突然喊他来此所为何事。 商阙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竹简扔向他:“看看吧。” 李广陵拿起竹简一目十行,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难看:“他是疯了吗?” 国策中已经言明土地私有,按亩征税,淮安王却仗着权势将淮安一带的所有土地掌控在他手中,令百姓们为他劳作,且勒令所有人不许宣扬,否则杀无赦。 此种行径已经犯了王上大忌。 “哼,孤也想知道。” 李广陵恭恭敬敬将竹简卷起放在桌案上,眼睛转了几转:“王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商阙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监御史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 李广陵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国策已颁,淮安王却知法犯法,以臣只见,不如赐严刑,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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