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荣长老捋捋白胡,打量抱着餐盒熟睡的韶宁道:“代代出人才,老夫这种老一辈的是时候退场了。” 魏枕玉目光从韶宁挨着餐盒的半张脸移到她耳后的红山茶上,这朵花倒是配她。思及天凉,他脱了道袍,正欲给韶宁披上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闻声回头,匆匆赶到的燕执夷满身霜意,“不劳掌门费心。” 燕执夷快步绕过他和荣长老,弯身将熟睡的韶宁抱起。顾及着她,燕执夷动作很轻,与魏枕玉擦肩而过时道:“我的弟子初入宗门,恕不能为掌门的言而无行担责。” “过失在我。”魏枕玉的话未得到回答,燕执夷抱着韶宁,头也不回地向园门而去。 荣长老气得胡子冒烟,“这燕峭主,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见绕过长廊的燕执夷用长袖替韶宁挡风、又脱下道袍护着她后怒火渐熄,灵机一动,突然了然笑道:“算了算了,看他难得有真心,于这世间多了牵挂,总比一昧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好。” 魏枕玉俯身捡起地面掉落的红山茶,是刚才燕执夷抱走韶宁时随手丢掉的。“这是何意?他道心不稳,会带坏好苗子。” 荣长老:“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道这一条路。说不定那姑娘对燕峭主也有意,成就一桩姻缘,岂不美哉?若有心成仙,资质好坏都无关,掌门不也走到了现在。” 魏枕玉是混杂不纯的五灵根,比起芸芸天才,只算是有幸沾了点仙缘。他并不为此苦恼,百年来孑然一身,走到了仙路第一人的位置,其中的苦辛无需言说。 魏枕玉不以为然:“分明是得不偿失,儿女情长不过尔尔,哪能与得道长生相称?” 荣长老将烦躁的胡子捋直,眯着眼睛揶揄魏枕玉:“掌门,你该考虑成家了。” “夫妇人伦之始。有些东西切身体会了,方知其中奥妙。”荣长老仙路不算顺利。说起来,他比魏枕玉小一甲子,看起来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不过他对道行要求不高,夫妻间伉俪情深,如今儿孙满堂,已觉此生足矣。 “这又是何意?” 夜色落幕,荣长老扬长而去。回应魏枕玉的只有萧瑟夜风,他垂眸看向指间掐着的红山茶,它被夜风吹得花瓣轻颤,几瓣飞红落入廊下清流。 ...... 韶宁手中东西攥得很紧,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燕执夷掰开她手指,是承平宗人人都有的金玲,穿着铃铛的线绳由弟子灵根决定,比如燕执夷是水木双灵根,则是白绿色线绳编织而成。 金铃有静心除邪之效,燕执夷攥着金铃的手紧到发白。阴翳中的他面容邪魅,墨瞳中各出现七八片细长碎菱晶,它们稍细的一端指向瞳孔最中心,簇拥着绽放,像盛开的琉璃花,又像烈阳洒下的细碎日光。 金玲朱绳在掌心湮灭成灰,燕执夷在袖口拿出另一串几乎没有差别的,细看铃铛上刻着大漠孤日,一如初见时景象。 韶宁脚腕上的红痕消失,换作朱绳与金玲,随她动作发出清脆响声。 他神色怔然,指尖落到她脚腕间时又猛然收回手。燕执夷连步后退,面对床上人如临大敌。 他默念清心咒,闭眼,再睁眼,瞳孔恢复如初。 多次杀妖取丹后,他早已似妖非人。在大漠间恶斗的蛇妖沾染了魔气,加之本身道行极高,残念难以消除,多次影响他的心智。 等眉眼间阴郁散了些,燕执夷抬步走向韶宁,欲解金铃时耳边响起自己的声音,不如往常冷冽无起伏,而是衔着无尽头的癫狂,笑声神秘而危险: ‘哈,瞧我们好心肠的燕峭主,她想杀你,你轻易放过她?’ “没有她,我已经死在了大漠中。” ‘令人发笑,迫不得已之举,竟叫你感恩载德了。”见燕执夷手下动作不停,‘他’话音一转,“解了锁魂铃,你说她会留在不老峭吗?魏枕玉很中意她,她必不会负了掌门的意。要说良禽择木而栖——’ “闭嘴。” ‘你不想留住大恩人吗?她哭起来真是可怜,可怜到我心软,想把她拖进不见光的囹圄关起来,锁上四肢,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 ‘她的脚踝真好看,被握在掌心白白可惜了。那日我就在想,有朝一日能扛在肩上,该有多美......’ 蛇妖喜淫,炼化妖丹时燕执夷只是略微扫过它的记忆,已感到万般厌恶,倒是助长了心魔,使得‘他’愈加猖狂。听见混话,燕执夷压不住怒火斥道:“滚出去,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是你的心魔,等你破除执念,自然烟消云散。可你现在是个连欲望都不敢承认的窝囊废,”声调徒然高扬,‘可别怪我把你取而代之。’
第27章 糕点甜还是人甜 又因为贪睡误了事,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掌门大人。韶宁拍拍脑袋,起床时注意到脚上挂的金铃,歪头想起是宗门分发给弟子的。 她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后披上道袍出门。映入眼帘之景如同仙境,高耸入云的不老峭峭顶平坦宽敞,崖壁有苍松白云作伴。 松下云间,青年眉目近妖似仙,手中明剑映霜,衣袍翻飞,长身应风而起,手腕转动刹那削断寸寸光影。 见燕执夷收剑入鞘,她晃了晃脚腕,金铃叮叮当当响:“你给我套的?” 收紧握剑的五指,他有些心虚,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韶宁还想问他,忽闻吊桥上的铁索刺啦作响,昨日见过的师兄抱着一大盆姿色俱佳的红山茶树奔过桥梁,跑至燕执夷身前。 他习惯燕执夷拒人千里的表情,笑道:“这是掌门送予韶师妹的花,特叫我送到不老峭。”说完看向韶宁,“掌门还说,若师妹还有想要的,尽管去苍黎园取。” “对了,”他变戏法的从身后拿出一盒糕点,“这也是掌门让我带给师妹的。不老峭常年不开火,师妹未到辟谷的修为,若是呆不习惯,不如去主峰......” “她不要,带回去。” 韶宁去接餐盒的手被燕执夷攥住拉到身后,眼见到嘴的早餐就这么没了,她越过燕执夷去夺餐盒,“别听他的,我要,掌门做的可好吃了。” “带走。” 两只手都被他攥在手中,不得挣脱,她觉得他莫名其妙,这点小事也要管:“你这好不讲理的道士,带我回来是为了把我饿死吗?” 师兄一步三回头,犹豫着要不要触这冷面阎罗的霉头,骤然听见韶宁大逆不道之语,抱着花和餐盒一溜烟地跑了。“师妹保重!” “师兄师兄,回来,我......”师兄两三下跑得没影,她回头瞪圆眼睛,问燕执夷:“干嘛不让我吃?” “我不会让你饿死。”他只甩出一句话,转身拉着韶宁往峭壁走。 “你会做饭吗?”往下看不见山地,脚边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落入云雾中,瞧不见踪迹,韶宁咽了口唾沫,连步后退到他身后。 “不会,我带你去山下食铺。”他将韶宁拉了回来,“抱紧我。” “那你付钱噢。” 去山下买也行。她伸手环住燕执夷精瘦的腰身,隔着单薄衣裳,温热从掌心相贴之处传来。虽说他性子冷漠,身子倒是暖和。 燕执夷抱紧怀中人,脚尖点雾飞入云雾中,身侧疾风呼啸,缠着发辫的衣袍卷得风猎猎作响。韶宁脸蛋子被刮得生疼,她把脸埋入他怀中,收紧了双臂不敢放开。 感受到双臂下圈着的身子僵直绷紧,待身侧的风渐小时她抬眼瞧他,他是害羞了吗? ——啊,耳朵红透了。 身侧的风已经停了,燕执夷面上不显,他避开韶宁探究的目光,漠然道:“松开。” “好。”她收回手,目光状似不经意瞥过他红透的耳朵。这道士装高冷的时候知道他耳朵红透了吗? 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为人师表的脸都丢光了。韶宁背着他偷笑,待燕执夷疑惑望过来时轻咳两声,“走,走啊。” 燕执夷收回眼,在山林间穿行,脚下平稳的步子骤然乱了,他踉跄一下,稳了身子继续走。 这地平得很,怎么走路还打晃。韶宁注意着脚下,抬头瞧见身前人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又是在害羞什么? 燕执夷脚下步子紊乱,他越走越快,直到被跟不上的韶宁喘着气拉住衣角才缓了步伐。 神识海的心魔若有所思:‘她笑起来好看,但是蛇妖的记忆没有教我如何逗女子笑,只有让她舒坦到求饶的法子。’ ‘闭嘴。’燕执夷传音过去,恼恨心魔的油盐不进。 心魔声音笑吟吟的:‘她看起来很爱笑,但是就对你笑过一次,你猜为什么?等我把你取而代之后,就让她只对我笑。’ 心魔:‘若是不想笑,那就做到哭。’ “慢点慢点,我饿得腿软。”身后的韶宁肚子咕噜噜叫,她觉得自己饿得前胸都贴上后背了,还得小跑着跟这破道士走山路。 心魔:‘哭到腿软。’ 燕执夷顾及着韶宁的步伐小,他没有走太快,暗骂心魔:‘恶心。’ 心魔回击:‘窝囊。’ 出了树林,昆仑山底坐落了一座城镇。镇里人常受承平宗庇护,对修道之人接受程度较高,但大多都是畏与惧并存。 当他们目光落到燕执夷墨青色发尾时,皆神色惊惶绕过二人,在角落道出两句像妖怪。 韶宁抬眼看燕执夷,他造下杀业入无间的原因,这些碎语是否也算在之内?那自己这般嘴欠,岂不是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她想起进入幻境的初衷,就凭自己这小胳膊细腿,在大漠中错失良机,不知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他的业障。 韶宁被他领到一间糕点铺子,她选了满满当当一盒,钱自是由燕执夷来付。 “你吃吗?”毕竟是他付的钱,韶宁一个人吃独食,心头有些不自主。 “不用。”三阶修士即可辟谷,无需进食。他本来也对这些吃食没有多喜欢。倒是听韶宁说话模糊,他转头,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朱唇上沾了粉屑,韶宁伸出舌尖一角,舔上唇瓣:“好甜,好好吃。” 心魔:‘......感觉她手中的比别人甜,突然好想吃,你有什么头绪吗?’ 燕执夷:“......”他也蛮想的。 韶宁被盯得发慌,该不是他碍于师尊面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于是用眼神来暗示她? 燕执夷:“很甜吗?” 绝对的明示,韶宁递了个给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见他借着韶宁的手咬下一半,心魔眼巴巴:‘......甜吗?’ 燕执夷传音:‘甜。’ 心魔:‘糕点甜还是人甜?’ 只有掌握身体主导权时,灵魂才能获得完全的五感。现在心魔被燕执夷压一头,除视觉外‘他’一概感知不到,但‘他’能察觉到宿主的心情。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9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