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鱼氏的出路,连接着族人的坟墓。 天上灼目的‘太阳’实则是远古神兽烛龙的一只眼睛,被法力凝结的重重铁链高束在空中,天亮或天黑,都由长鱼氏操控。 穿过幽暗的洞穴,眼前是一湾河流,河水森绿有毒。想要渡河,必须被摆渡人用舟载到对岸。 长鱼氏不允许族人私自出海,也很少人入长鱼氏,因此河岸只有一位摆渡人。 身形佝偻的老人划舟而来,他抬起脸,一道狰狞刀痕自上而下,斜对划下。 他的右脸,被刺了一个‘奴’字。 除却伤疤和刺青,和他面容相对时,韶宁才发觉他其实不算老,只能算是中年。 只是浑身渗透着死气,骨头好似一把干枯朽木。 他一对鱼鳍耳干瘪若纸,浑浊的目光扫过韶宁,“渡河?五两灵石。” 目光落到江迢遥身上,语音一滞。“......” “来寻亲?” 韶宁和江迢遥坐在小舟上,小舟摇晃,她怕跌下去,用十指扣紧舟身。 江迢遥见状,一只手臂从后虚虚揽着她的腰,以至于她不会跌倒。 韶宁正在听江迢遥和摆渡人说话,她知道以江迢遥母亲的身份,有人认识很正常,倒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了熟人。 她仔细思索,才想起部分差点遗忘的剧情。 江迢遥读懂了他的神色,问:“是为我母亲而来。您识得她?” 摆渡人背对他们划船,“有过一面之缘,是我送她出去的。” 见只有江迢遥来了,摆渡人心里有了答案,他用力划桨,最后只问:“她不回来了吗?” “家母早逝,已有十余年。” 他沉默了一会,等舟要靠岸时道:“过了河,去找东城城主,会有人带你去想要的地方。” 江迢遥递灵石袋给他,他未接,把舟停靠在岸边后背过身坐在上面,望向对岸的洞穴。 洞穴深处狭窄,这样瞧过去,只能看见无尽头的黑。 灵石袋被放在舟边,韶宁一边走一边瞧江迢遥的神色,他还在思索生母的身份。 刚才那人......面上有个‘奴’字,他知道这是长鱼氏皇族的刑罚。 她回头,摆渡人依旧枯坐在岸边,一动不动。 原著中有点明,当初送太女出去那位夫侍一直守在岸边做一位摆渡人。 他按照当初与爱人的约定,守着一叶舟,等待接回她的那一日。 后来等到了江迢遥,他心知太女已死,吊着命的执念散了。 海是长鱼氏族人的归属,长鱼氏会把将死之人送到谢世海中,他们生于海,最后也将归于海。 送江迢遥到对岸后,摆渡人划舟到另一岸。 他沿着她走过的路,穿过幽暗洞穴,步步涉入白骨铺地的谢世海,任由苦咸的海水淹没口鼻。 走到城门前,韶宁再次回头,河岸空荡荡的,没了摆渡人的身影,只剩下孤零零的小船。 她鼻尖发红,垂着头一言不发。 面对城门一众长相各异的鲛人,江迢遥以为她是担忧或是害怕,握紧了她的手,牵着韶宁步入东城。
第62章 长鱼氏趣事一 一路寻到城主府,城主是内乱中的原太女党,官路一路下跌,二皇女死后仕途有了起色,如今是小城城主。 他见着江迢遥面容,面上惊疑不定,直到他拿出八卦小铜镜。 见城主对着他掀袍下跪,韶宁识趣地转身出去,坐在城主府外撸猫。 鲛人并不怕猫,特别是她怀里这种看起来没有妖力的、一只普通的蠢猫。 软软猫躬着身子伸了个懒腰,一睁眼:“?” ?这是哪里? 她摸摸它的头,“乖乖的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遇见危险记得保护我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等会不要手贱哦,回去给你吃灵石。” 软软猫凑近韶宁嗅嗅,灵石味少得可怜,只有穷酸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城主和江迢遥并肩出门,看向石阶上坐着的韶宁,问江迢遥:“这位是殿下的?” “实不相瞒,她是我的妻主。” 城主向韶宁作揖,“驸马请。” “去何处?”韶宁明知故问,她跟随江迢遥坐上城主安排的马车,挑起轿帘看来往长鱼氏族人。 “天子城,泉先城。” 泉先城是宫城,即是长鱼氏权力的中心,相当于古代皇宫紫禁城。 长街上来往的长鱼氏族人耳朵颜色各异,有大有小,韶宁看了一圈,还是江迢遥的样子最招人喜欢。 他有亮晶晶的小珍珠,她摸着猫,漫不经心地想皇族应该都挺美的。 到时候入了宫,岂不是漂亮的大尾巴鱼满地爬? ...... 韶宁坐得昏昏欲睡,轿辇在泉先宫外落地,她跳下轿辇,被江迢遥牵着跨入宫门。 长鱼氏的皇宫和她了解有很大差异,没有鲜艳的金色或是红色,主要由蓝色和白色构成,半透明的屋瓦梁柱错落有致,色调清雅,构造奢靡。 韶宁一路走一路瞧,蓝白色宫殿层层叠叠,其中约千座房屋,高者隔离天日,蜿蜒曲折,断绝江河。 偶有珍珠、水晶点缀于殿宇楼台间,珠光璀璨,宫殿正对头顶烛龙之目,华光如柔纱倾斜而下,笼罩着整座泉先宫,步行其中如醉如幻。 脚下多是廊桥,桥下街边皆有潺潺流水相傍,大小不一的湖坐落其中。又有水流自宫墙飞溅而下,流入桥底,汇聚江河。 他们此处走的是平路旱地,她往另一面的宫殿瞧去,水晶铺作的地面积着薄薄一层水,宫人步履缓缓,赤脚而行。 韶宁在神女殿阶下停步,引路的宫人带着江迢遥去证实身份。她等了片刻,一位宫人从中出来,带她入神女殿。 神女殿是皇帝的寝宫,私下议政之处。宫人挑开珠帘,坐榻上坐了两人,小皇帝年过十二,形容纤弱瘦小,面上没多少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圆润的葡萄。 见有生人,她下意识往生父身后躲,被他稳住了身子。 没人责怪不知长鱼氏礼仪的韶宁,反而小皇帝探出头,拍拍旁边的坐榻,照着生父教的那样:“皇表嫂,坐。” 光是说一句话,她双颊发烫,等韶宁坐过来时僵直身子不敢动。 江迢遥不在,父女俩都安静得莫名。 韶宁默默打量着四周,神女宫呈现长鱼氏一惯的风格,多了几株珊瑚或是珍珠点缀。她目光落到桌上,洁白光滑的一对扇贝装着水果。 她收回目光,和偷偷打量自己的小皇帝目光相接。小皇帝忙错开目光,眼睛盯着脚尖。 长鱼氏朝堂之上存在两党势力,但自早产风波愈演愈烈,加之二皇女帝位得之不义,皇帝一党势力微弱,父女俩一向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气氛死寂沉默,韶宁有些难捱。怀中的猫蹲不住,伸爪子去够扇贝中的果子。 此时珠帘被人掀开,江迢遥身着长鱼氏鲛纱,松散了束发,换作长鱼氏雄性装扮,迟迟踏入神女殿。 韶宁往旁边移了个空,听他们一来一回地客套。一位宫人端着木案进来,木案上的小碗装的是守宫砂。 他看了眼韶宁,“殿下,这......” 江迢遥心下了然:“我与妻主早已情定,还未成亲。” 宫人转身跪在韶宁面前,高抬木案。 韶宁拿过纤细的毛笔,沾了碗中朱砂,点在江迢遥白皙的小臂上。 见守宫砂久久未消,那宫人才躬身辞去,走前道,“王爷在洛神宫候着殿下和驸马。” ...... 宫人出了神女殿,径直去了洛神宫。 听完宫人所言,长鱼沅垂眸看着眼前黑沉沉的药,“原来戮仙道君只不过是披着浪荡公子的皮。” 待药冷了,他一饮而尽,有宫人接过碗,递给他一只小暖炉。 他不喜欢暖乎乎的东西,未接,摆手让宫人退下。 身边臣子见他面色不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继续。那帮杂鱼怎么说的?” 他单手执棋,生得绝色的眉眼没有半分温度,眉飞入鬓,眼尾点着半颗珍珠,美得颠倒众生,独独眼中空无一物,一言一行担足了‘暴戾恣睢’之名。 海下气候四季如春,鲛人都身着单薄鲛纱,只有长鱼沅披着毛领大氅,暖意让他心烦意乱,久久未落子。 “有人说王爷理应放权,莫走了二皇女的不忠不孝之路。大殿下是宣帝独子,本就有男子称帝之先例,帝位应先由大殿下继承。” 长鱼沅面色不善,“他可,本王不可?” 话在喉咙游走一圈,臣子整理措辞,继续道:“他们说待大殿下为妻主产下一女后,再把帝位传于皇女。” “微臣失言,请王爷责罚。” 说罢,她低下头,不敢看长鱼沅神色。 她把他们的话说得委婉了许多,那群老骨头鱼直接指着洛神殿,怒骂摄政王长鱼沅是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公鸡本来就不会下蛋啊,臣子无言揩泪。 长鱼沅落下一字,局终,胜负已分。 落败之人谄笑,“王爷棋艺精湛,微臣望尘莫及。” 一宫人脚步匆匆,行礼后对长鱼沅耳语几句。 “他的妻主,就是那位毕方美人?” 等了许久,她才听见长鱼沅问话,连忙应答:“是,名唤韶宁。” 他抬眸,见引路的宫人后跟了两人,男子身着浅蓝色鲛纱,年少俊朗,正说着什么逗身旁人笑。 被逗笑的红衣女子抱着一只赤金奴,步履轻快。她从走廊那头望过来,眸中残存着笑意,扭头正好对上长鱼沅的目光。 难得遇上个合眼缘的,他又问:“是第一品火灵根?” “回王爷,是。”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张口欲问,见摄政王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他们来了。” “皇舅父。”听见江迢遥这样唤,韶宁跟着唤道。 亭边桌前坐着的青年高大俊美,有着肖似江迢遥的银色鱼鳍耳,望过来的目光颇有掌权者的压迫感。 “坐吧。” 长鱼沅摩挲着手中纯黑棋子,透过江迢遥与韶宁目光相接。莫说外甥的皇位他想要,连外甥的妻主他都要抢过来仔细瞧瞧。
第63章 长鱼氏趣事二 韶宁坐在江迢遥身边,对面正好是长鱼沅。她低头摸着猫,时不时感到他的目光正巧落到身上。 她疑惑抬眼去瞧,对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从头到尾,把她琢磨了个仔细。 随着烛龙之目中的灵力逐渐被收走,天际的光芒如同海上日落一般,日光一层层消散,直到完全沦为黑夜。 江迢遥牵着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天色已晚......” “这几日歇在洛神宫吧。”长鱼沅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盒,顺势接过他的话,“过几日唤上阡儿和陛下,一同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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