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层的冷落凄清,不少书封上蒙着细细一层灰。她拿到关于养魂的书,退后转身后撞到一面精瘦的胸膛。 “对不起......” 韶宁抬眸,与魏枕玉眼对眼。道歉的话卡在喉咙,她别过脸,转身即走。 身后人将她圈入怀中,“自深渊一别后已有半月,你对我仍是避之不及。” “我与上神早已和离,如今这般纠缠不休像什么样子?”她试着挣脱,他不松手,反而收紧了双臂。 魏枕玉隔着道袍感受她身上微弱的温度,“可是我很想你。” 分别的半个月比他想得要难熬,越到后头越难捱,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她。 她日子过得滋润,从未念起过他。 他抿紧唇,闷声道:“你身边有这么多人,当然不会想起我。” 韶宁:“上神万人之上,也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要在我这里自讨苦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他松了力道,与她直视,“倒是你,前有江迢遥后有商陆,前几日跟着温赐去了古南浦。” “温赐他修行的无情道,一旦道心破碎,修为尽毁。他对情爱避之不及,更不可能爱上你。就算这样,你眼里都装得下他,装不下我?” 韶宁面色微变,“你监视我?” “半个修真界是我一手建立的,你去哪里,做什么,我了如指掌,何来监视一说?” 他眸光落到韶宁手中书上,“你还带了个残缺的鬼魂回家,好像连灵力都没有,他配不上你的情意。” 那个鬼魂给他的气息有点奇怪,也很微弱,不知是不是残缺不全的原因。 他神识只能看见陌生的一张脸。魏枕玉并未在他身上多花心思,他只想杀了他们。 听闻此言,韶宁连步后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意识到吓着她了,魏枕玉伸手去牵韶宁,缓下语气:“我们重归于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韶宁甩开他的手,拿着书大步往外走,“我什么都想要,我就是不想要你。” 魏枕玉动作停在半空中,他等了十五日才来找她,带着无穷无尽的想念孤注一掷,胜过以前她离开深渊的所有日子。 在深渊的时候,不论韶宁走多远,去哪里,都会通过系统给他报备。 外面的人这么多,一个两个都往她身上凑,但是她总会回来的。 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她心尖最重要的部分,人恃宠而骄,对于那几日离别他不屑一顾,更也不会分出一缕神识去打探她的去向。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不是魏隐之。魏枕玉在她眼中,弃之如敝履。 宴席上匆匆一面无法慰藉相思之苦,况且当时执夷还在她身边,她眼中有其他人,不会看他。 魏枕玉等到执夷回无上宗,他怀揣着几分侥幸与傲慢,韶宁需要的东西,他都有。 他胜过她的所有夫侍,他甚至可以杀死他们。 她没有理由不爱他。 同时来前他也想过韶宁会说怎样的话伤人,不过是翻来覆去的几个字,他怎么会惧怕短短的几句话? 等到真实从她口中说出来,听进耳朵里,比想象中扎人得多。 “是我不如他们吗?还是你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置气,如果你不解恨,你也一箭杀了我,如何?” 他尽可能把所有猜想往最糟糕的地方引,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彻底办法。 如果杀死这具身体,一命偿一命她能够解气,似乎也很划算。 然而事实证明,结果比这坏得更多,几乎在一瞬间击溃他所有防线。 他们身在藏书阁最下层,天光被隔绝在楼外,韶宁顺着蜿蜒楼梯往上走,走到最上层才能看得见天光。 魏枕玉生出几分庆幸,幸好藏书阁修得这么深。她没有走到外面,也就没有那些碍眼的人在她身侧,把他排挤在外。 他遽然眼眶发酸,现在没有其他人存在,韶宁还是甩开了他的手,没有一点留念,轻易敲碎他层层防备。 失去了上神的名号,失去了强大的承平宗做后盾,只有一颗柔软无用的心脏。 它经不起任何敲打与试探,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它伤筋动骨、痛不欲生。 “不是你不如他们,也不是为之前的事情置气。”韶宁在最高阶楼梯上停住了脚步,她第一次站在高处,俯视魏枕玉。 同时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眼尾泛红的样子,颜色很浅,眸中水色在灯光中能瞧出个大概。 她略微愣神,原来神明也会眼红。 感受到她的目光,魏枕玉捏紧袖口,他难堪地侧过脸,听见韶宁又道:“我为什么就是和你说不清呢。” “无关任何人,我只是无法再爱你了而已,我就是不喜欢你了。” “之前的所有事情,我都放过你,我原谅你,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合理缘由的,我不怨恨你。” 她满目认真,重复着之前对他说过的话,如一把重锤,伤得他体无完肤。 “这就是我现在对你的所有感想,比陌生人多一段经历,仅此而已。” 说者字字释怀,听者字字诛心。 “那你呢,作为施害者或者是旁观者,我的过去已经破破烂烂了,你为什么还要来蹚浑水?” “我不想要你,你能不能正视我的选择?” “你明明有这么多选择,为什么非要让两个人都不好过?我不想要你给的东西,甚至现在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累,你能不能也体谅我的感受,能不能大发慈悲地放过我?” 魏枕玉站在原地,一字一句,恍若凌迟。 韶宁转身踏上最后一阶楼梯,他随着她一同走入最高层。 远处天光一线,亮得刺眼。 适应了下层的昏暗,在白光的刺激下眼睛酸涩无比,忍不住掉下滚烫的眼泪。 他好像,终于尝到了她的决绝。 眼见她走入天光中,魏枕玉才道:“若我做不到怎么办。” 韶宁回头,看见他落泪,有些惊讶。 她什么都没说,只抬步离去,徒留原处的他无地自容,幸存的侥幸不堪一击,彻底粉碎。 她还不如直接回头,用手中箭穿透他的心脏。 他将这颗心双手奉上,献给她。 一箭,两箭,直到她满意为止。 都比这好受得多。 眼泪溃堤,他尝到了又苦又咸的滋味。不知是刚流下的泪在作祟,还是她的决绝在隐隐发痛。 疼痛自累土而起,成就高塔,将他摁在尘灰中践踏,压抑到无法喘息。 在进来弟子惊惶的目光中,魏枕玉面无表情地抹去面上的泪,大步往主峰走。 这条路行不通,他换一条。 他还是不会放手,绝不会。
第108章 古法秘语,脑袋开花 韶宁抱着书,脚步匆匆往回走。 她觉得今日的天莫名冷,明明是初夏,风刮在脸上带着细微的疼痛,或许是第一次见着魏枕玉掉眼泪。 路过的师姐师兄冲韶宁打招呼,她回得有些呆愣。 翻来覆去嚼烂了还是那句话,原来神明也会掉眼泪。 和魏枕玉吵架之前她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当场杀了她。吵的时候就什么都忘记了,只想快快摆脱他。 想起走前他那句话,他们吵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彻底结束。 她还未走到流火居,腰间的宫主令先响了。 温赐:“你在烦躁?” 韶宁:“没有。” 他不信,又问:“为了谁?” 会是执夷吗?不然江迢遥?或者说商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答道,“今日找我又是什么事?” 感受到她那边的伤心少了些,他半信半疑:“你是不是要月考了?” 他指尖拨弄着萤火小球,小球在桌上滚了个圈,里头的萤火虫被摔得七零八落。 动作幅度不算大,它们还能活。 神识看见萤火虫短小的腿攀着内壁爬起身子,温赐心情很好。 隔着透明壁,他的指尖点到一只虫的头顶上,声音放得很轻,温柔和气:“你们不发光的时候,真的很丑。” 萤火虫攀着内壁脚一松,无力地摔了回去。 韶宁:“......” 他心情好得过分,感受到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时难以辨别出情绪来自谁。 甚至哼着小曲问韶宁:“你怎么心情也变好了?说到月考这么开心?” 她现在内心毫无波动,微薄的伤心和烦躁都被苦情丝另一头传来的开心冲淡了。 昨天没留意,现在才发现温赐的情绪起伏比之前大一些,她没当回事,以为是他的恶毒心理在作怪。 “提月考做什么?” 温赐:“考好一点,考完后每个人的师尊要被召去集议。承平宗夫子骂人怪难听的。” 承平宗考试后会召集众师尊集议,大概就是挨夫子骂、挨夫子骂和挨夫子骂。 无情道是承平宗分支,后自立为明光宫。承平宗觉得明光宫歪曲无情道本义,对明光宫颇有微词。 承平宗夫子又最喜欢追根溯源,拿着明光宫低人一等那点事反复说。 温赐怕那些个夫子血溅当场,坏了两宗门的关系,所以从来不让自己弟子去做交换生,而是挑长老座下的弟子去。 每次明光宫长老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憋着一肚子气回宗。 韶宁已经走到院内,闻言惊讶道:“开家长会?”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说那你完蛋了。” 又带她去古南浦找龙,又要她考好一点。韶宁现在就让温赐知道既要又要的后果。 她掐断了联系,刚推开房门,已经听见软软猫威胁的叫声。 她朝里屋望去,戚灵修蹲在床边,他要上床。 软软猫坐在床中间,每当戚灵修向床榻伸手,它就伸爪子抓他。 攻击性极强的软软猫:“喵呜!嘶——” 戚灵修手背落下三道抓痕,他毫无表情,摸索着换个地方快速伸手,想躲过猫的攻击。 又被抓了。 想...上......床...... 感受到韶宁的气息,他朝这边‘望’过来,“妻主......” 她伸手把软软猫拍开,拿出在藏书阁借的书给他找补魂的法子。 趁她翻书的空档,戚灵修默不作声地趴在她腿侧。 软软猫爬上韶宁的腿,用最恶毒的眼神丢他眼刀子。 可惜戚灵修是瞎子,看不见。 韶宁看得累了,腰酸腿疼,戚灵修就坐起身子,摸索着为她按摩。 软软猫震惊,新男人,新技能。 韶宁翻书的手一停,犹豫半晌没说出口中的话。 他真的很像二十七。 她扪心自问,温赐杀的人,结果烂摊子留给她收拾,韶宁自然不会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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