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迢遥不答,他垂眸看底下十里桃花林,其中点缀的一两盏灯如夜空中星子,为行人照亮前路。 红缨掠过万家烟火,飞向罗山。他褪去了平日的嬉笑,横霜眉眼像柄出鞘青锋,忽而自语道:“你说那罗睺为何会选你做妻主......” “什么?”韶宁没完全醒,醉眼朦胧着问。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优美流畅的下颌,发现他没有在笑,问:“你不开心吗?” 江迢遥阖眼,再睁眼时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这么笨,执夷那老东西怎么就对你青睐有加?” 她脑子早糊成一团浆糊,还是配合他思考了一下,傻笑:“大佬就喜欢笨的,尊上肯定是想收我为徒。” “是吗?”他避开韶宁的目光,“他受制于人类的纲常伦理,必不会收你为徒的。” “什么收徒限制?” 他解释,“不是收徒的限制。那小玉牌是不是他给你的?” 那日江迢遥接住小玉牌时,就觉其中暗藏玄机,上头残存的灵力极为深厚。放眼整个下界,有如此高深修为的仅一人。 听见她含糊应了声,他再问:“你还接了其他东西吗?” “太释玉,好弓,漂亮,我喜欢。”韶宁埋在他怀中痴痴笑。 “你识得太释玉?”银枪稳稳当当停在般若寺内,江迢遥抱着韶宁往她的斋房而去。 最初他本以为她会和无上宗扯上关系,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方向了。 “不…好像很厉害…你知道吗?” “不知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要,生怕没把自己卖了。” 她听见他又骂人,不高兴:“射你一箭。” 江迢遥踢开木门,见到里头人后了然挑眉:“执夷尊上。”
第12章 窃玉留香 执夷躬身为韶宁脱去鞋袜,把人塞进被窝。 他吹熄了灯,没有上床,只是顺着月色静静看着她。红线悄无声息地爬上指尖,执夷垂眸看向它:“你我的婚约......” “罢了,你前尘尽忘。”动作间仙衣下滑,露出腕间守宫砂,他早在九万丈雪峰为她守身千年,如今再等等也无妨。 他与她的姻缘早已定下,不必急于一朝一夕。那夜是他太过急躁,反而弄巧成拙。 韶宁睡得很不安生,半梦半醒间感到有卷发落到脸侧。些许痒意让她别过脸,一个吻正好落到唇角。 “老婆,好甜嘿嘿......”她嘟哝,恍惚间梦到身在千金楼,咂咂嘴翻过身继续睡觉。 他直起身,指腹轻轻摩挲着薄唇,积攒半日的怒火被一句呓语轻易哄好了。 被窝间探出一双作乱的手,又被他塞了进去,微凉的指尖在她眉眼间流连,不可言说的执念在千年间浮浮沉沉,终于在此刻凝结化形,于无边缄默中再次发芽。 “韶宁,我心悦你,很久了。” ...... 直接睡到晌午的韶宁伸脚把被褥踢到床下,她滚到床边,抬眼对上执夷冷冽的眉眼,惊得又滚了回去。 她抱头缩在床角,怎么回事,怎么会看见尊上。 不确定,再看看。 ! 执夷在床侧坐了一夜,闻声睁眼:“酒醒了?” “昨日弟子酒醉,如有冒犯还请尊上责罚。”韶宁心下骇然,尊上是特地来逮她的吗?还是说江迢遥这个混账把她送到了尊上的斋房? 昨夜她还梦见偷得美人香吻,不知有没有呓语或是冒犯尊上。她把各种坏结局都想了一遍,列好了万种死法。 等一下要怎么求饶不会挑起尊上怒火?还是直接撞死在床柱上,以求保全家人? 毕竟她家中上有一百八十岁老母(男妈妈),下有十八斤重小猫。 “午时已过,收拾好回明净阁。” 他起身离去,韶宁忙起床梳洗。她急匆匆收拾好自己,出去时环视一圈没见着江迢遥。 “他行事孟浪,已回明净阁受罚。” 果然如执夷所言,她从轿辇上跳下后一眼望见门前斜靠着的江迢遥,他右手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像个驴蹄子。 “我说什么,江家主没有管你,长老都把你手心打烂了。” “还笑,都怪你!” 她避开江迢遥的驴蹄子,小声问:“你昨夜把我送到哪了?尊上什么时候来的?” “我,”他有苦说不出,总不能直接戳破尊上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吧,扯谎道:“我昨夜随意找了个斋房把你丢了,不知道是谁的。” “你!” “我怎么了我,我明日还要去悬夜海采星珠,有得是苦吃呢。”江迢遥心烦意乱,他不过就是从韶宁口中讨了点话,这老东西折磨人的法子真多。 悬夜海离幽都不近不远,星珠分布在海边海蚀洞内,又细又小,且不方便找寻,需要在海水中摸索。 而明净阁掌手心的竹条淬了药,伤口愈合很慢。若沾了海水,江迢遥得疼上大半个月。 要不是江迢遥要带她回般若寺,说不定他不会被尊上发现。思及此,韶宁有些愧疚,但不多。“罚这么狠,我手没受伤,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又问:“你昨日怎么把我从千金楼带到般若寺的?” 她差不多忘得七七八八,依稀记得回来路上的风很大。 余光见老东西往这边望过来,江迢遥招手让她离自己远些,闻言嫌弃道:“当然是本公子御枪而行,把你倒挂在枪柄上咯。怎么,你还想我抱你回来吗?” “.....” 韶宁心知他不会这么做,想从他嘴里撬句好话也难。她放弃继续询问真相,商量好明日再见时间后回了深渊。 …… “此行如何?” 闻声进屋的魏隐之为她脱了大氅,手突然一顿——长指挑着一根青墨色长发,而韶宁和他是一头纯色墨发。 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人的是此等发色。 她掀开珠帘到里屋换衣服,抛却奇怪的小插曲,韶宁答道:“挺好的,任务的灵石拿到了,玩得也开心。” 手中发丝眨眼间化为灰烬,听出她话音中的小雀跃,他淡淡道:“是吗。” “嗯嗯。我明日还有个任务,午饭不必等我啦。”一张红笺从里衣掉到地上,韶宁好奇地捡起来翻看,这是什么时候塞她衣服里的? “好。”魏隐之收走衣服,走前抬眼扫过她手中红笺,金粉写作的‘千金楼’映入眼帘。 韶宁全然没发现他的异常,她坐在床边翻看红笺,大概就是能凭借此红笺去千金楼找云袖娘的意思。 不用花灵石! 转而她又想起酆都离幽都太远,她得早些学会日行千里才行。枕玉是修士,哪日向他请教吧。 韶宁哼上小曲儿把红笺叠好放入抽屉,回头捞出床内侧的软软猫一顿狂亲。 她本来想给它做个绝育,但想到深渊没其他猫,加之它的强烈反抗,此念头也就作罢。 “让我看看,软软有没有长胖呀?” 韶宁用双指量它的脸宽,“真好,脸又大了一点,希望我多余的肉都长你身上,么么么。” 软软猫:谢谢你。 ..... 另一厢的魏隐之出了房门,漠然开口:“她昨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系统默不作声。 “系统。”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突然就聋了呢。”系统心虚:“就去酆都般若寺完成任务啊,韶宁能去哪呀。” 魏隐之一言不发,径直将洗好的衣裙挂在晾杆上。 早听闻过大佬的脾气,喜怒不形于色。他越不说话,系统就越害怕。 它回忆昨日种种,极力替韶宁解释:“她胆子这么小,总不可能背着你偷吃吧,根本不会去千金楼啊。什么世家公子什么尊上她都不care的,亲亲嘴什么的也不是她本心呀。” 系统:“嗯?好像说漏了什么。”
第13章 海上悬夜,心上系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系统不敢吱声,以为魏隐之会把红笺烧了,没想到他看了之后放回了原位。 这就是大佬气量! 它谄媚道:“不知道哪来的野女人,咱们跟她计较没意思。” “我把韶宁看紧点,她今天安安分分,什么都.....”一边说着,它把自己的镜头切到韶宁那边,机械音一滞。 ...... 韶宁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悬夜海。幽都以北,是下界的边际,是日光不曾落足之地,是水与天一色的黑暗。 夜空悬于海面,偶有星子坠入海中,荧光点点,分不清灯火还是星光,像是金粉流淌在浓墨间,沿天际倾泻而下。 悬夜海,天是墨海灯火盈盈,上悬于空;地是星夜银河灿灿,下沉入海。 韶宁和江迢遥手中拿着夜明珠,他们淌过墨色的海水,弯身进入一处洞穴。 星珠与星沙相伴而生,二者都会发出彩色的光芒。眼前洞穴中斗折蛇行的一湾长沟中布满星沙,如同潋滟星河,从他们脚边穿行而过。 星珠就藏在这些沙中,他们一路摸索,往里而去。 洞穴很深且多岔路,二人不敢分头而行。往里走有些雨水下渗形成的小水洼,水洼如镜,平静地倒映二人依偎前进的身影。 “多少个了?” 江迢遥掂量盒中星珠,“够五百了。” 韶宁长舒一口气,不枉她找了这么久。往外走时江迢遥陡然脸色一变,他伸手摸上颈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谨慎。“你在外面等我,记得沿标记走。” 韶宁抱着珠盒,看他匆匆往回路走。她几下琢磨,明净阁长老常罚弟子来此寻星珠,原著剧情中江迢遥也来过此处,不过不是现在。 剧情中他生母留下的八卦小铜镜落于此处,被一镜妖所夺,后流入市面,江迢遥为寻回此物花了不少时间。 难怪他这么担心。看江迢遥的身影隐入黑暗,韶宁想到刚才来的路上有不少小水洼,忙沿路寻去。 这只镜妖凭借自身特性,专门伪装成水洼迷惑行路人。它喜欢收集镜子,并且能和镜子感应,江迢遥的小铜镜就是被悄无声息地偷走了。 她不太确定镜妖是不是提前出现了,于是踏了脚身边小水洼,水花溅湿了鞋面。她挨着又试了试几个,最后一个如踏上光滑的冰面,它不是水洼,而是面镜子。 她拔下发簪,簪尖朝下砸破镜面,底下是个小空洞,空空如也。 它偷到了东西会快速移到大本营,韶宁不知它本体在何处,一路走一路砸。 镜妖法力低微,但它最强大的术法是反射,她对镜妖造成的伤害会被反射到自己身上。因此韶宁不敢祭出太释玉,只能用发簪控制力道往下砸。 她钻进一处狭小山洞,用被细碎镜片反伤的指腹抹上石壁,留下血色的记号。 手上的疼痛已然麻木,韶宁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满地都是不起眼的小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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