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婴一直是沉默的,但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深表赞同。 “是啊,咱们做女人的,也就没嫁人之前能有几天好日子,嫁了人,一辈子不是为了家里,就是为了孩子,真是操心都操不完。”林文婴道。 吴贵娘大约没想到林文婴会这么说,笑道:“我还说你这样的人家,没什么好操心的。” 不用成天洗衣做饭带孩子,在吴贵娘看来,就是好日子了。 林文婴竟然也有烦恼。 林文婴也笑:“怎么没有,天天睁开眼睛,就要管一大家子的吃喝,要出去跟别人家来往,打听事情,成日里不消停,我到村里这几个月,倒是清闲许多。” 那些就算了,林文婴还得隔三差五地跟妯娌亲戚斗上几回,总之麻烦是一点不少的。 吴贵娘想象不到她的日子,只说:“那你就在村里,咱们好好过日子。” 林文婴道:“对,你要给家里置办什么,我也去瞧瞧。” 吴贵娘便热情地给她说要买些什么,二人一起去了。 两人买布和针线的时候,吴贵娘担心买贵了,在那降价,只是她并不算太会讲价,倒是林文婴,说话非常利索,还能明确说出一些问题,便将价钱压了下去,让吴贵娘非常惊讶。 吴贵娘说:“原先还当你是画里的菩萨呢,没想到你还会讲价。” 林文婴直笑:“过日子自是要精打细算的。” 吴贵娘回去就将这件事情说给村里的妇女们了,再加上林文婴见多识广,还教大家做针线活儿,此后这位一直深居简出的前“贵妇”倒是在村里有了好名声。 林文婴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大儿媳妇出门找人说话,回来便高兴很多了。 这是后话,这会儿一行人还在热闹的庙会上。 张珠珠和张银银、还有李弗三人跟在后面,张珠珠手里已经多了好些吃的,都是她刚买的。 至于李竹和周如意夫妻俩,早就没影儿了。 张珠珠吃着刚买的糕,还分给李弗和张银银。 张银银说道:“妹妹你看,那人扛着的袋子在动。” 张珠珠和李弗一起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扛着一个一人高的麻袋,那麻袋确实在动。 很像一个人在挣扎。 张珠珠看向李弗:“是人吗?” 李弗迟疑片刻,觉得很像,随后道:“我去看看。” 张珠珠想说他莽撞,但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了,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张银银手里,追了过去。 李弗装作路人,直直地朝那人撞过去。 中年男人也走得很快,两人撞在一起,中年人扛着个麻袋,本来就不稳,一时歪倒,摇晃了几下。 李弗也被撞得不轻,直往后退。 中年人大概是不想纠缠,站稳了就想走。 张珠珠奔过去,大喝道:“你不能走,你撞了我哥哥就想走!” 她假装扶着李弗:“我哥哥身体不好,你撞得他都吐血了,你赔钱。” 李弗没想到张珠珠有这等本事,立刻作势咳嗽了几声,假装虚弱地往张珠珠身上靠,嘴里说道:“赔钱,不给钱别想走!” “不给钱,就报官!”张珠珠叉着腰大喊。 二人俨然一副碰瓷的架势,一时间引起了热闹。 本以为中年人还要拿出什么强硬的态度来,结果这人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居然受惊了似的,满头大汗,突然把麻袋丢在地上,扭头跑了。 张珠珠和李弗面面相觑,地上的麻袋拼命扭动着。 张珠珠:“这是,做贼心虚?” 李弗道:“先把麻袋弄开。” 张珠珠蹲下,把袋子口解开,便露出一双正在挣扎的脚,鞋子已经掉了一只。 围观众人大惊:“人,是个活人啊。” 张珠珠看着女子没了一只鞋,赶紧给她遮住,对李弗道:“把她送到前面水月庵里吧。” 叫人知道这女孩儿的身份,恐怕有人说闲话。 这时候张银银也挤了进来,于是姐妹俩连人和袋子一起扶起来,往水月庵里走。 李弗则跟两位母亲去说明情况,免得她们担心。 妙真师太腾出一间禅房来,张珠珠才把麻袋弄开,女孩儿的嘴被堵住,头发乱七八糟的,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张珠珠把堵着她嘴的东西拿出来,又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女孩儿扑进妙真师太怀里,大哭起来。 妙真师太也不嫌她,好声好气哄了几句,又拿了帕子帮她擦脸,随后惊呼:“姚姑娘……” 姚玉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的。 张珠珠道:“师太,您认识这姑娘,那就劳烦您找她的家人吧。” 妙真师太颔首:“这是本地新任县令的嫡亲妹妹,姑娘放心,贫尼会送她回家的。” 张珠珠一听,心说县令家的女孩儿都有人敢绑走,这是什么世道。 “那辛苦您了,我先回去。”张珠珠说。 这姑娘吓得不轻,也没说什么,张珠珠姐妹俩先走了。 李弗和两位母亲见了她们,赶紧询问前因后果,张珠珠赶紧解释了一番,还说了女孩儿的身份。 吴贵娘忙去拉自己女儿的手,林文婴蹙眉:“到底也是官眷女子,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把人绑走了?” 吴贵娘道:“我们这儿从前也丢过女孩儿呢,出来还是得小心。” 李弗和母亲对视一眼,都觉得有内情。 林文婴说道:“咱们买了东西就快回去。” 别惹上什么麻烦了。 一行人于是没有久留,匆忙便回去了。 过了几天,村里传出来一件大事,说是本县的一个大户人家被抓了,下了大狱。 “你们还记得以前要开酒楼,被打断腿、抢了菜谱的那个厨子吗?” “他怎么了?” “就是他告的姓王的人家,”村长媳妇说道,“诶,真是造孽,那厨子也是可怜。” “这告成了,咱县城里来了青天老爷啊。” 张珠珠和李弗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李弗觉得这跟之前那姑娘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张珠珠背着手,幽幽说道:“天热了,该让王氏酒楼破产了。” 李弗听见这话,一脸迷惑:“嗯,什么?” “没事,说了个烂梗,”张珠珠随口道,“王家在县里横行霸道好多年了,这回终于被抓了,我是说抓得好。” 李弗知道她又在讲些自己不懂的话,也不多问,道:“确实该抓。”
第35章 我的心跟砍柴的刀一样冷 事情确实跟两个人猜测的差不多。 松阳县一个多月前新来了一位县令,姓姚,是今年的进士,外放到了本地做县令。 一般做官,都是熬资历的,都会和本地的地头蛇打好关系。 这位年轻县令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寒门出身,带着老父和老母和妹妹赴任,即便心存抱负,也要等日后站稳了脚跟再说。 结果本地那个姓王的大户,家里有个纨绔子,看上了县令的妹妹姚玉馨,要她做填房。 姚玉馨才十五,怎么可能看得上年近三十还大腹便便的王大郎,出门遇上的时候骂了人。 王大郎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哪里能受得了这口气,心一横,就让自家的仆从去绑姚玉馨,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要让姚县令知道松阳县到底是谁的地盘。 王大郎是给了钱的,让仆从去雇人,结果仆从昧下了那笔钱,随便找了个人,就出了二两银子,让人去绑姚玉馨。 本来是能成的,可估计是他们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张珠珠和李弗给遇上了。 再来那绑人的也没什么胆量,要是他那天再凶恶些,或许就能把人带走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没成。 姚县令家里人丁单薄,就这么一个胞妹,家里很是疼她。 姚县令哪里咽的下这口恶气,一狠心,就设法拿了王家人,还将确凿的证据绕过上峰,送去自己同门的师兄那里去了。 他此举很有可能耽误他的前程,但姚县令哪怕不要这个官帽,也得护着自己的亲人。 一时姚县令便成了本地百姓口中的青天老爷。 这日张珠珠正在李家做饭,李弗卷起袖子劈柴,面无表情,一片冰冷。 张珠珠看着他这样,突然就笑了起来。 李弗差点闪了腰,扭头道:“你笑什么。” 张珠珠哈哈笑道:“我已经在灶房外砍了十年的柴了,我的心已经和砍柴的刀一样冷了。” 她说完,自己先笑个不停。 李弗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半晌李弗道:“成日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还这么高兴,小傻子一样。 张珠珠笑了好一阵,重新开始切菜,叹道:“唉,这就是没有人懂我的世界,孤寂啊。” 李弗道:“你不肯跟我说,我怎么会懂。” 张珠珠不理这句话:“快,来添柴。” 李弗放下斧头,去烧火了。 外头李竹突然走进来,道:“两位,小厨娘,小伙计,先别干了,外头有人找你们。” 李弗道:“怎么了?” 张珠珠哐哐地案板上剁大骨头,也看着李竹。 李竹道:“松阳县的县令,找你俩报恩,一家子都来了,正在前头跟爹说话。” 张珠珠和李弗对视一眼,姚县令啊。 “快,磨蹭什么。”李竹催促。 张珠珠给锅里添了两瓢水,把大骨头丢进锅里,李弗又添了两根柴,两人才往外走。 李弗道:“围裙,围裙解开。” 张珠珠忙摘了帽子,解开围裙,李弗帮她放到旁边。 李竹心想,这两个人关系未免太好了些。 他拉住弟弟,说:“你跟三姑娘走的太近了些。” 李弗正将自己卷起来的袖子放下,说:“那你让二嫂来厨房帮忙,你自己来劈柴。” 厨房要干的活非常多,张珠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李弗自己一开始也不是很习惯跟张珠珠这样的女孩子走得近,但大家天天干活累的跟什么似的,别的真就不想管了。 李竹讪讪:“你二哥我身体不好,哪里能劈柴,这厨房烟熏火燎的,你二嫂娇弱,哪里受过这个罪。” 他也舍不得让媳妇做饭啊,还没请张珠珠的时候,周如意就切断过指甲,炒菜的时候还被热油烫过。 李弗:“那你就闭嘴。” 李竹果然不敢再说,他每天给小孩讲课就够累的,再干些劈柴挑水的活儿,估计就要累死了。 堂屋里,姚县令一家四口都来了。 姚县令之前就听说本地回来了一家人,这家男主人原来是京城做大官的,他只知道这家姓李,别的没有再多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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