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鬼鸮受伤也不适合搬来搬去。 左右看看四周,她干脆对王老汉道:“王大爷,帮我在这边开辟出一小块空地吧,我点个篝火先帮它熏熏身上的虫子。” 王老汉将插在背后的镰刀拔出来,虽然对她的提议认真执行,转头时却还是忍不住发问: “真要救啊?” “试一试。”林雪君转身找到自己的背篓,从里面翻出几样草药,又去取煮东西的小锅和可以用来盛水的小盆。 鬼鸮虽然名字叫得很凶,听起来好像是种鬼森森的大猫头鹰,实际上成鸟也就二十几厘米,比大雕鸮能小十几二十倍。 它不仅长得小,还天生二头身的圆脸萌鸟。 鬼鸮的眼睛几乎占脸的一半大,光线弱时黑色瞳孔放大,完全是个比毛绒玩偶还可爱百倍的毛团子小鸟。 由于数量稀少,后世鬼鸮还是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 林雪君捡了些干草半干树枝等堆在王老汉割出来的空地,用泥土分隔出防火圈后,用火柴点燃干燥的白桦树皮,再将桦树皮放在树枝干草堆下方,轻轻扇动点燃后,果然有大量浓烟冒出。 王老汉将捡来的树桩放在浓烟的下风口,在林雪君想戴着手套将鬼鸮挪到树桩上时,王老汉将她拱开,自己采了几团树叶,隔着树叶身手敏捷地将鬼鸮挪到了树桩上。 就这一下子,好多羽虱都蹦到了王老汉的袖子和胸襟处,他忙跑到远处一边蹦跳一边用树叶将那些弹跳能力极强的小虫子拍飞。 虽然是超怕虫的老人家,但在危险面前也绝不能退缩。 不过勇敢的王老汉拍虫时瘆人的叫声还是吸引来许多散开去采草药的学徒,衣秀玉靠过来时瞧见树墩上老老实实呆着,被人包围仍一动不动的大眼睛秀气猫头鹰,忍不住攥拳低呼: “好漂亮啊,它怎么了?这么乖地蹲着。” “后背受伤了,之后一动不动掉在灌木丛里,估计还挨了好几顿饿,身上爬得都是虫子。”林雪君在篝火上方架起小锅,把昨天采到的大茴香的根切了些丢进锅中,又放了几簇其他有驱虫效果的轻毒量草药。 每当有虫子被烟熏得跳到地上,她都会捞一勺刚煮开的药汤浇过去。 渐渐的,飞蝇被烟熏得受不了最先逃离,一些羽虱也在跳到地上后被热水浇死。 “它好有灵性啊,一动不动,乖乖地任你拨弄,好像知道你在救它似的。”衣秀玉心嘴软,蹲在边上接过林雪君手里的汤勺,承担起烫死小虫的责任。 “它应该是没有力气和精力动了,加上这么多人涌过来,它说不定正害怕呢。”林雪君撑膝盯着小猫头鹰看了会儿,“等一会儿给它做一下药浴,彻底驱一下藏在羽毛里、叮在皮肤上的虫。然后我再给它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翅膀损伤等。” 其他生产队的一些学徒瞅准了这个‘实战演示’‘现场教学’,依次询问起林雪君老师煮这锅药汤具体用了哪些药材。 年长且面相威严的大叔也捧着个本子,一边记录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林雪君:“小林老师,这个大茴香的根是不是就是昨天你教的那个‘白鲜’?开粉色花的那个?” 林雪君一边捡更多木枝,一边点头道:“马大叔记得好认真,就是白鲜,别称‘千斤拔’‘大茴香’。根可以做杀虫农药,叶子、花和茎都闻起来特别香的那个植物。” “嘿嘿。”马大叔认认真真地记笔记,跟着林雪君问问题,等的就是这句夸奖。他挺直了腰板,笑着回头看,眼里满满都是得意:听见了吧?小林老师夸我了诶! 跟在后面的三名女学员纷纷撇嘴,挤开他便去帮林雪君捡木枝和干草去了。 马大叔忙也收起笔记本,特别好强地快速捡树杈,一会儿就捡了一大捧,又洋洋得意地一边拿眼睛斜其他捡得不如他多的人,一边问林雪君: “林同志,捡这么多木枝干什么啊?” “一会儿要给鬼鸮做药浴驱虫,但是它受伤加饥饿加被寄生虫吸血等,身体一定很虚,羽毛都被打湿后很可能会失温导致死亡。所以得多烧几堆篝火,把温度和干燥度保持住。”林雪君回到鬼鸮边后,发现地上已经多了好几摊被烫死的羽虱跳蚤。她将柴火围在放鬼鸮的木桩四周,将它包围了起来。 驱虫药汤熬煮好后放在边上放凉,林雪君又趁机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谁会射箭捕猎啊?” “我会,昨天晚上我们吃的野兔就是我打的。”一名跟阿木古楞一样背着弓的蒙古族年轻人走到林雪君面前,一脸面对老师时的正经表情,完全没有对林雪君过于年轻就轻慢。 他是第五生产队派来的学徒宁金,出发时大队长反复耳提面命,说林同志是之前牛羊寄生虫病的大救星,他们生产队接连倒下的羊都是靠着林同志的诊断和治疗方案才好起来的。 他决不能对恩人不敬,更不能有负大队长的嘱托:就算草药学不全,也绝不能让救星同志觉得他们第五生产队的人是忘恩负义的混蛋。 尊重、真诚必须做到,还得百分百积极地配合好林同志的工作。 “你能再帮忙打几只猎物吗?除了我们自己吃之外,这只鬼鸮也需要补充一下体力。”林雪君不好意思地请托,因为阿木古楞在画画,没办法去捕猎,她只能拜托这些其实还有点陌生的学徒们了。 “那有什么难,看我的。”宁金将背上的大弓往下一拽便攥在掌中,左手拍拍绑在大腿上的箭筒里的箭,朝着林雪君一仰头,便大跨步往森林里去了。 “小心安全。”林雪君望着宁金的背影大声叮嘱。 “林兽医别这么客气,我们跟你学知识,由你带着采草药,干点啥也都是应该的。你就直接使唤我们就行。”宁金左手把着一棵红松粗壮的树干,转头笑着道。 “那可不行,像马大叔是去年的劳动标兵,花姐是今年上半年的优秀劳动者,大家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可厉害了。你不也是第五生产队的神射手嘛,这要是在古代,你说不定是可汗身边的骁勇猛将、大将军之类呢。”林雪君手里拎着戳鸟的树杈子,掐腰朝着宁金笑着认真道:“我现在对大家礼貌点,以后我要是在你们的领域需要帮忙,你们也不会不理我,对吧?” “哈哈哈,你教我们认草药,喊我们干啥我还能不答应啊?那成什么人了。”马大叔听到林雪君提及自己,存在感极强地凑了过来。 “哈哈,成。”林雪君笑着道:“那马大叔带几个人,去咱们来时的路上采点树莓、蔓越莓和野菜啥的呗。” “行啊,这不就使唤上了嘛,哈哈哈。”马大叔爽快地点头,转身便召集人去了。 他们二十几号人一起出发,大多数人身上只带了盐、饼子和肉干等东西,要想一群人每天吃得饱,就还是得狩猎和采集。 一进山里,大家又不得不因地制宜地做回了原始人。 等马大叔带队采集归来,处理好野果和野菜,锅灶齐备,等出去狩猎的宁金和赵得胜回来,把肉食处理了就能一起烹饪开饭了。 林雪君蹲在另一边给小鬼鸮准备的篝火边,用木棍推着小东西转圈熏烟。 它没精神又不舒服,完全没有了猛禽的样子,任人宰割得真像个玩偶。 “这个小东西能捕猎比它还大的鸟类和鼠类。”林雪君转头对跟她并肩蹲着的衣秀玉道。 “这么凶?它看起来明明像是会被所有动物欺负的那种。”衣秀玉早已将被小鬼鸮的长相征服了,母爱泛滥得恨不能将鬼鸮抱在怀里爱抚。 “它是现在没劲儿,要是最好状态的时候,一口一个手指头。”林雪君转头朝衣秀玉瞪大眼睛做诚恳状,“而且昨天晚上把你吓得睡不安稳的各种鬼叫里,一多半可能都是这东西发出的。” “因为老是鬼叫,所以叫鬼鸮吗?”衣秀玉看向看起来明明那么呆萌的小病鸟,不敢置信地瞪视。 “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它是我见过的看起来最乖最可爱的鸟,它能活吗?”衣秀玉帮鬼鸮浇死了几十只羽虱,心里便觉有了羁绊。 人对动物的感情似乎比对人的感情来得更容易。 “……”因为鬼鸮身上都是虫,至今未能近身,林雪君还没给它做过检查,并不能确定它的症状。对于鸟类的治疗经验和熟悉度有限,林雪君不想给衣秀玉不切实际的期望,又不想让其失望,只好选择沉默。 捞过已经放温的中药汤盆放在鬼鸮所呆的树桩边,尝试伸手碰了碰鬼鸮的头,它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的手,连炸起翅膀吓退敌人等应激行为都没有了。 之前蜂拥跳起来的小虫子锐减,林雪君盘膝坐在边上,轻轻抓起鬼鸮翅膀,随即将它放进药汤盆里做药浴。 远处另一个篝火边,阿木古楞正对着一株药草画【正面像】【侧面像】和【植株细节】。 一名年龄大概不到20岁的男学徒‘扁脑袋’李洪军蹲到阿木古楞身边,望着林雪君的方向嘀咕: “你看见那鸟了吗?身上爬满了虫子。” “看到了。”阿木古楞刚才想过去帮忙,被林雪君给赶回来画画了,扁嘴。 “那也能治吗?”‘扁脑袋’膀子一抱,做出要跟阿木古楞好好唠一唠的架势。 “已经投胎的救不了。”阿木古楞笔尖停顿,转头直愣愣地看‘扁脑袋’。 “其他的都能救?”‘扁脑袋’眉毛挑老高,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小孩子口气好大啊。” “……”收回目光,阿木古楞撇撇嘴,一副胸有成竹、绝不是吹牛的稳健从容架势。 “?”‘扁脑袋’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阿木古楞没回答,朝‘扁脑袋’摆摆手: “你挡我的光了,让一让。” …… …… 森林之外,第七生产队驻地外,高低不平的颠簸草场上,孟天霞表情坚毅且专注,一手把紧方向盘,精确地驾驶着满载货物的拖拉机攀越高坡,缓下洼地。 拖拉机突突突驶进驻地车库卸货时,没有一个瓶子倾倒,没有一个鸡蛋碰碎。 与大队长做过交接,晒黑许多的孟天霞擦去脸上的汗,穿过大队平坦的碎石路回到知青小院。 上午男知青们刚喂过的小动物们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晒太阳,爱干架的大公鸡昂首阔步四处巡逻,老母鸡则卧在鸡窝里安静地孵蛋。 将院子里小动物们的粪便铲去菜地做肥料,喝一口水,背着日照摘去菜园里新长出的杂草。 忙过一轮后,孟天霞拉了张小椅子放在房檐下,长吁一口气,将身体彻底放松在木椅中,头脸隐在房檐的阴影下,舒展的四肢则被太阳晒得暖烘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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