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秀玉只是看着林雪君的样子,就已经馋得口水泛滥了。 她便也学着林雪君的样子,捏起馒头在白糖碗里遨游…… 林雪君仍闭着眼,糖的甜味之后还有馒头的面香。 麦芽被加热后也会释放甜味,但那跟白糖的锋利的甜不一样,面食的甜是温柔的、细腻的,慢慢通过味蕾传递给大脑,那种感觉……像被拥有浅淡甜味的棉花糖包裹住,甜味是一丝一丝渗进来的。虽然不强烈,却格外绵长。 深吸一口气,林雪君想,以前还常常跟同学家人去吃大餐呢,怎么那时候没觉得吃好吃的东西时,是这样的幸福呢? 不敢置信,只是馒头蘸白糖而已…… 饥饿、寒冷和劳动大概真的是最好的调味料吧。 睁开眼,她舀了一勺白糖在粥里,用勺子慢慢搅拌,等白糖化开了,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 温热的粥好香,还有馒头所没办法带来的强烈的饱足感灌入口腔,传递给大脑。 在这个时代,物资的确匮乏得过分。 但情绪上的享受,却好像被放大了好多倍。 怪不得那些牧民们总是笑,站在大风中冷得哆嗦,也能一边聊天一边仰天哈哈哈。那些微小的趣事,被这个时代加以化学催化剂,再投射到大家大脑中时,一定变得无比强烈地有趣了。 就像这小小食物的美味,也被无形催化一样吧。 两个小姑娘就着小半碗白糖,居然吃掉了三个大馒头,小半锅碴子粥。 她们自己都惊呆了,真不知道这样小小的身体,怎么装得下那么多食物。 … 饭后,衣秀玉牵着她的蒙古小马做放牧前的准备,林雪君则赶去仓库领药和兽医会用到的各种东西。 之后又找到刘红跟随放牧那天接产的母羊和羊羔,做了检疫后确认是染布病的病畜。由于布病是牧区较严重的牛羊共患、人畜共患疫病,林雪君立即喊了大队长召集不参与放牧的大队社员。 她针对长时间与母羊同圈的母畜做检疫,没问题的放行出圈,有问题的另凑一堆。 歇息一阵,林雪君又开始对大队所有棚圈做检查,发现大概由于棚圈卫生做得好且及时,母羊又没有流产、没有在生产时导致大量其他健康牲畜接触,传染的病畜只有另外3只母羊和4只小羊。 林雪君将这些母羊圈在一处后,又请大队长将棚圈做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杀菌消毒。 之后为接触过病畜的人做过简单消毒处理后,大家开始对其他牛马圈里的牲畜做抽检,发现都没什么问题。 一大早上忙活下来,林雪君只觉得两眼发黑。 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大队长,她直呼忙不过来,需要帮手。 大队长一阵为难,最后还是将阿木古楞留下来,让他给林雪君打下手。然后又拉了男知青随同老牧民代替阿木古楞去放牧。 由于要做检疫,今天放牧时间拖后了很久。等终于可以放行时,牧民依次到林雪君面前领了三种草药。接下来放牧的过程中,要一边看牲畜,一边比对着找草药,发现了这三种,要采回来交给林雪君。 牧民走了,大队长对林雪君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大队之前都不是疫区,怎么会有母羊患病。 林雪君咨询了几个问题,了解过大队情况后,基本推断是放牧过程中,母羊可能接触过患病野黄羊的粪便之类。 因为布病病菌在土壤中可以存活100天,冻结对它几无影响。 大队长听了很是紧张,害怕大队的牲畜都得布病。毕竟这病菌在奶酪中可存活25~67天,在毛皮上可以存活4个月,会严重影响牲畜的商用价值,更不要提传染给人的可怕后果了。 林雪君忙安抚大队长,病菌不耐热,60度30分钟就能晚上杀死了,阳光直射下1个小时就死了。 所以接下来做好棚圈消毒,给所有牛羊晒好太阳就行。 这几只病畜数量少,所以宰杀时注意防疫,之后高温烹煮,还是有可以食用的。宰杀处理后,仍可以提交场部作为牧业成果计数。 … 检疫工作安排完毕,林雪君才松口气。 这时候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兽医卫生员的工资比牧民高了,劳动密度真的太大了。 昨天晚上一位户主说的干吃不长肉的牛,林雪君初步判定是肚子里有虫,因为母牛正揣着牛犊,只得先吃些温和的驱虫中药,场部的驱虫药粉得等母牛产犊后才能吃。 另一头打喷嚏的小牛,也被判定为肚子里有虫,肺吸虫。阿木古楞骑在木棚架上压按住小牛,另一个大汉摆开小牛的嘴,林雪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它灌了驱虫药汤。 如此这般,将那些留下来的状况不佳的牲畜们一个一个地深入检查和处理,跟打仗一样。 等他们从牛棚里出来时,各个裤腿上都沾了牛粪,身上脸上也全是草屑和泥土,狼狈不堪。 阿木古楞还有心思认真表态:“你比我更狼狈。” “半斤八两!”林雪君伸手沾了牛食槽里的糠,在阿木古楞颧骨上一抹,随即哈哈笑道:“现在你比我更狼狈了。” “……”阿木古楞撅起嘴,簇起眉,不想搭理她了。 林雪君却在他身后笑得更大声,真是可恶。 拐到一处雪又厚又白的地方,阿木古楞忽然转身抓住了林雪君的手腕,小小的个子,力气却极大。 林雪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只觉腿上被划拉了下,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人已倒在雪堆里了。 “喂!你的拳脚怎么可以对着自己同志?”林雪君挣扎着想从雪堆里站起来,可是雪又松又厚,她扑腾两下,像在雪堆里仰泳一样。 阿木古楞终于不噘嘴了,他噗一声,接着自己直挺挺趴在她身边,在雪堆里压出个人形。 见他也‘有难同当’了,林雪君才没继续叫嚷。她坐在雪中,扬起散雪往阿木古楞身上埋,以报自己被绊倒之仇。 阿木古楞混不在意她扬过来的那点雪,爬起来后,他跪在雪堆里捧起雪搓洗脸和衣服。很快,他脸上身上的草屑赃污就被洗干净了。转过头,男孩子朝林雪君一呲牙: “还是你更狼狈。” 林雪君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随即一翻身,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雪地里洗脸。 路过的铲雪大叔瞧见他们两个在这里玩,举起铁锹扬了两铲子雪洒向他们头顶。 于是,林雪君洗完脸一抬头,就见飞舞的晶莹雪沫只在他们头顶翩飞。她觉得自己像是住在水晶球里的童话人物,不知是谁拿起水晶球摇一摇,她的头顶便开始下雪了。 雪花落在帽子上、围脖上、肩膀上,还有睫毛上。 她转头看向同样被披洒了一身雪花的阿木古楞,呲起牙:“一点也不狼狈。” ……… 忙忙又碌碌,林雪君觉得自己已经干了一万件事,可一看时间,才十一点。 居然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早起也太充实了吧。 简直充实过了头。 她只得又带阿木古楞去整理从仓库里领出来的药品,在大量药材等杂物中,她发现了一大批疫苗和针管等器具。 问过仓库保管员才知道,这是场部前阵子运过来,给新生羊羔准备的。说是药先送到,之后所有冬羔都下生后,场部会从第一大队开始安排兽医卫生员过来给羊羔们打疫苗。 林雪君便再次跑去找大队长,商定了晚上牲畜们回棚后,她给半个月龄的羊羔接种疫苗,趁转场前把疫苗打完,这样大队转场时就不用带着这匹又重又珍贵的疫苗一起去春牧场了。 确定好这事,林雪君带着阿木古楞把所有疫苗都搬到了大队长家。 棚圈里冷,疫苗会被冻裂冻坏,所以都先放在大队长家。到时候小羊羔放牧回来,直接赶到大队长家院外,挨个排队到大队长家仓房里打针。 大队长喊了几个汉子过来帮他收拾仓房,摆出人可以坐的位置、可以绑住小羊羔的大桌子、能放针管药剂的桌案等等。 接着又把院子清理出来,劈好柴堆好,等到了晚上直接在院子里点个篝火取暖,这样牛羊和人都不会冻着,药剂也不会冻坏。 如此忙忙活活,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再看表,已是13点多。 大队长瞧了瞧累傻的阿木古楞和林雪君,这俩孩子,一个13岁一个16,一个是孤儿,一个是孤身从北京跑过来支队的。 到吃饭时间,他俩都没地方去。 蒙古族牧民们都在家里吃砖茶泡饼配所剩不多的奶豆腐一类奶制品,汉族的回家了则有母亲或媳妇做好的酸菜炖粉条一类吃食。 难道让两个孩子去大食堂吗? 放牧的白天,大食堂都不开灶的,只有硬饼子窝窝头卖…… 这么一想,两个忙活一上午的孩子越发显得可怜巴巴。 “都来我家吃饭。”大队长大掌一挥,干脆将两个孩子全请进自己屋里了。 林雪君这是第一次看见大队长的蒙古族爱人萨仁,对方早在屋里做好了饭菜摆在灶台上保温,此刻正坐在炕上织毛衣。 瞧见大队长带人进屋,她立即笑着跳下大炕,走过去接大队长脱下来的羊皮帽子。 大队长给萨仁介绍林雪君,之后转头对林雪君道: “这是我爱人,她不会说话。” 说着,大队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林雪君惊愕一瞬,忙也转头朝萨仁笑。 萨仁面相很老,看起来比大队长还年长一些,眼尾等处的皱纹看起来很深。但她眼睛很明亮,笑起来的样子明媚亲切,有种从内而外的充满韧劲儿的特殊美感。 她一手拉了林雪君,一手拉了阿木古楞,都带到炕桌边,之后便去端饭菜。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几乎同时又从炕上跳下来,跟在萨仁身后帮忙拿碗拿筷子。 大队长从柜子里拿出今年剩下的最后一小罐杨乃子果酱,放在炕桌上。 杨乃子是一种红色的小果子,跟蓝莓很像,比蓝莓长,又名靛蓝忍冬,做成果酱后酸酸甜甜的,是山里人特别喜欢的吃食。 林雪君小时候,母亲常常在海拉尔市集里买杨乃子鲜果,洗净后拌白糖吃。 果子咬开了爆出酸酸的汁,五官都皱到一起。之后要立即用口水把果子上沾的白糖粒化开,用舌头抿啊抿的,很快酸味和甜味融到一起,五官便舒展了,露出幸福的笑容。 后来她吃到许多诸如火龙果、榴莲等家乡没有的新鲜水果,但这一味童年记忆却好久没再尝过。 从大队长拿出那一小罐果酱起,林雪君就没挪开过视线。 大队长瞧见她那个没出息的馋样,忍不住哈哈笑道:“你在北京肯定没尝过这东西,一会儿让你开开眼,尝一尝咱们北方山里的野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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