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大队去年接种的也是西门塔尔牛,怎么其他生产队的母牛都有好多难产的,就第七生产队没有呢? 不科学。 “不会啊,我今天早上还看到第七生产队的妇女主任额仁花大姐了呢,她喊了供销社的一群人来拎奶桶,一桶一桶地往供销社卖牛奶,卖了好多哦。她又带着采购员去供销社买东西,一袋子一袋子地往回扛物资啊!”接线员当即帮姜医生排除了‘被雪困住’这个猜想。 “额仁花还在场部吗?我去找她问问——”姜医生当即叠起纸条揣进兜里,还说着话便跑出兽医站,大跨步直奔供销社。 怎么一张第七大队的求医条子都没有呢? 这不合理! 就算另外两个兽医曾经去过第七大队,也不可能留在他们大队不走嘛。总不能真一只牲畜都没生病吧? 他们怎么养的?这也太神奇了…… 难道第七大队有办法让母牛不难产? 那可是兽医界的大事了! 姜兽医逢认识的人便问有没有看到第七大队的妇女主任额仁花,一路寻向了供销社。
第56章 牧民们的故事登报了 孟天霞抑扬顿挫的诵读还在继续,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雪花… 因为纸张的供给紧张, 当下报纸的发行量完全跟着纸张的生产量走。 落实到市场上,就是人民对报纸的需要根本无法被满足。 呼色赫公社地处偏远,想买内蒙首府城市呼和浩特的报纸都难, 更不要提首都等大城市大型报社所发行的报纸了。 不仅能买到的数量非常少, 常常是一个公社能订到的数量,只能满足一个大队分发到一份。甚至每次收到报纸的时间,都比小报发行日晚一周乃至半个月。 第七生产大队也有了解全国乃至全球大小事的精品需求,每次孟天霞和妇女主任额仁花大姐一起带采购员来场部,采购员都会去把能买到的所有他们大队还没读过的报纸都买一份。 孟天霞拿着身边人托付的清单, 东奔西走地帮忙一样一样买齐。背着大包小包路过供销社时, 恰巧遇到从社长办公室赶回来的妇女主任额仁花。 两人便碰头一道去邮局找包小丽, 结果就看见包小丽站在邮局门口低着头读报, 身边人来人往仿佛皆与她无关, 连有人擦撞,包小丽都浑然不觉, 俨然入了迷。 以前包小丽买了报纸都是扫两眼就收进布兜的,今天怎么站在邮局门口迫不及待地读起来了? 也不嫌冷,那地方正是风口, 吹得包小丽衣服裤腿鼓鼓地兜风, 围巾都给吹飞了,也不知道挪个避风的地方。 孟天霞赶过去, “哎!”了一声,包小丽浑然不觉。 她只好走过去拉着包小丽,一边往避风处走,一边回头问她:“看啥呢?你也不怕冻感冒?” 包小丽抬头见是孟天霞, 便任对方拉着自己挪步, 再次低头读起来。 三人走到避风树下, 孟天霞也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去看包小丽捏着的报纸——是一个星期前的内蒙日报。 目光下行,找到包小丽正读的文章:《冬牧场上的牧民:草原骑士》。 哎,写他们牧民的事诶,怪不得包小丽读得这么上头。 不过,这个标题怎么读起来这么熟悉呢? 孟天霞嘶一声抽凉气,凑近了往落款那里一看,当即叫出声: “哎呦!是林雪君的文章!” 妇女主任额仁花站在边上等得有些不耐烦,想催促两个小姑娘别看什么报纸了,先找个地方暖和下、吃点东西再说。 忽然听到孟天霞喊林雪君的名字,当即睁大眼睛往四边打量,找一圈儿没看到人,才反应过来孟天霞不是在喊人,只是提起林同志而已。 “啥林雪君的文章?”额仁花凑近了开口问,两个姑娘却都钻进报纸里认真阅读,谁也没答她。 额仁花嘿一声,一伸手便将包小丽捏着的报纸抽到了自己手里。 这下两个姑娘都抬头朝自己看来了,她才再问:“啥林雪君的文章?” “林同志的文章登报了!”包小丽终于回魂,讲话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两条眉毛都兴奋地舞起来,东倒西歪地仿佛要离开眉弓似的: “写得可好了,咱们每天挤奶、扫雪、放牧、给牛羊扫圈喂夜草啥的都写进去了,还写了咱们打雪仗、坐热炕头啥的,可有意思了……” 包小丽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又从兴奋的高分贝转低,说到后面时居然哽咽起来。 额仁花虽然听得懂汉话,也说得出来,但汉字认得却不多,这一张汉字报纸在她看来全是鬼画符。瞧着包小丽情绪起伏,她低头想要看看到底林雪君写了啥,偏偏读不懂,只能干着急。 “咋了?咋还哭了呢?”额仁花抖着报纸递还给孟天霞,急道:“你给我读读。” 孟天霞吸溜了下鼻涕,指了指边上的国营小食堂,“咱们进去吃点东西,我暖暖呼呼地给你读呗。” 三人于是在小食堂里找了个离门远、离火墙近的暖和位置坐。 额仁花点包子时,包小丽还在抹眼泪。 “孟同志,你是外面来的知青,你对俺们牧民的生活还没那么了解。”包小丽抽抽搭搭地解释: “以前俺们这边还有奴隶呢,草原上千百头牛羊,没有一头属于冒着风雪放牧的人……过去鼠疫从边境线杀过来,咱们这边的人一茬一茬地病倒……布病可厉害了,母羊一个个流产,牧民一个个发烧倒下……大家都是苦过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来了,也就过来了……可是我一读林雪君同志这个文章,她看到了咱们的辛苦。 “你看这一句,呜呜,她还夸俺们牧民豁达开朗,在苦难中开花,说俺们用乐观开垦了这片苦寒之地,呜呜呜呜……” 包小丽不读这两句还好,一读出来,哭得更厉害了,话都说不出,抽抽搭搭伏在桌上,仿佛要哭死在小食堂。 四周其他来吃饭的人纷纷投注来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关切同情。 过于外向的汉人大哥拉着凳子就坐过来了,看看额仁花和孟天霞,之后像认识包小丽似的,大嗓门地问:“这个大妹子咋地啦?咋哭了呢?有啥难处哇?说出来看看俺们能不能帮上忙?” 有这位大哥先出头,饭馆里的其他人便也依次围过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大娘站到包小丽身后,用满是褶皱的橘皮大手抚摸包小丽的背,转头问没在读报的额仁花: “这是出啥事儿了?严重不严重啊?” 额仁花虽然听了包小丽的解释,却还有点云里雾里,只得对四周过于热情的人笑道:“没事没事,是感动的呢,没有困难,她……她就是爱哭。” 包小丽本来哭得挺认真的,忽然听到额仁花大姐来这么一句,当即就不乐意了,糊着一脸的泪水,冒着鼻涕泡抬起头,抽噎着道:“我,我才不爱哭呢,呢……” 最先来关心包小丽的大哥瞧见她这模样,一下没忍住,嘎嘎地笑了起来。 其他人莫名也被带跑偏,不明所以地跟着乐。 包小丽胸腔里满满的酸楚和感动忽然就被这些人的不严肃给冲淡了,她抹抹鼻涕眼泪,一改方才哭唧唧的悲伤模样,哑着嗓子兴奋地指着孟天霞手里的报纸,向围过来的所有人炫耀: “我们大队同志写的文章登报了,就写的咱们呼色赫公社社员们的生活。 “你们看了吗?《内蒙日报》,就这篇文章:《冬牧场上的牧民:草原骑士》! “说咱们呼色赫公社的社员都是草原上的骑士,说咱们虽然没有壮烈的伟大,却也有平凡的伟大、坚韧的伟大、朴实无华却勤劳的伟大。”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脑袋又都挤到了孟天霞跟前,全往孟天霞手里的报纸上看。 那个最初过来关心的大哥挤得最积极,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只得手指戳了戳报纸,对孟天霞道: “这位识字的同志给我们读读呗。” “对啊,给我们读一读呗。”其他人立即响应。 连后厨里干活的大厨都拎着他的炒勺跑出来了,跑堂和收银员也凑过来要听。 于是,屋外北风呼号,屋内暖呼呼地围着一群人,静静地听孟天霞读报。 在那些【牧民们用自己的乐观和勤劳,开垦了这片苦寒之地,牧出满眼生机……】【……漫长的寒冬,他们驻守在畜群边,忍受孤独、寒冷和各种灾难可能到来的不安……】句子中,小食堂里的众食客们逐渐迷失了自我。 那种自己的平凡生活被描绘得美好,自己的平实劳作被认同,自己的辛苦被看见的情绪,跟炉灶里的火一样燃烧。 烧得一部分人湿润了眼眶,另一部分人热血沸腾。 孟天霞抑扬顿挫的诵读还在继续,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雪花。 围坐的人几乎忘记了他们因何而来,直到大家的肚子奏成了一曲饥饿交响曲,才想起,哦,这里是小食堂,他们是来吃饭的啊。
第57章 惊动公社社长了 咦?这些人都是要去他们第七大队的? 场部的停车场上, 一群人老的老小的小,都忙忙活活帮着往车上放东西。 大家都是国营小食堂里吃饭的人,听了孟天霞读的文章后就热络起来。又一个屋里吃了饭, 听说额仁花他们买了好多东西还放在供销社, 没有人手搬不过去,准备借一辆小驴车之类的帮忙运一下东西,东北大哥当即把自己的独轮车借了出来。大家一商量,干脆各自推着自己的勒勒车、独轮车、小驴车,吃完饭后一齐帮了第七大队这个忙。 “回头有机会我也去你们第七大队看看, 瞅瞅写那个文章的林同志。你们要是有空来第四大队, 记得找我, 杀鸡请你们吃饭。”爽朗的东北大哥扶着自己的独轮车, 热情地跟额仁花几人摆手。 “再见啊, 下次来场部,还去小食堂吃饭, 要是遇到了,再一起唠嗑啊。” 一群陌生人以奇怪的方式相聚、认识,又要匆匆别离了。 额仁花挨个跟帮忙的人握手, 感谢大家热心出力, 不然他们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要搬到猴年马月去呢。 大家笑着, 对这点忙混不在意。 爽朗的东北大哥第一个转身离开停车场,这么一直告别下去怎么行,风这么冷,冻死了。他们还是快点走吧, 免得额仁花她们一直不舍得走。 一群人先后离开, 额仁花也终于骑上自己的马, 转头对孟天霞道:“开车吧,咱们走。” 孟天霞应声,才要启动拖拉机,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那人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雷锋帽,灌着风竭力大喊,似乎在叫他们停一下。 额仁花盯着那人看了半天,才分辨出来,对方喊的好像是她的名字。 “等一下。”她又转头喊停了孟天霞,这才骑着马慢悠悠朝那人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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