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致作为曾太傅的爱徒,怎么连个准话都没有。 宋致见状,拱手向周围同僚之前,“诸位也知道我那老师的臭脾气,唉,有时候为了和谢公置气,拦不住自己的脾气。”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愁容满面。 …… “此次朝会过后,怕是朝野都会沸腾,原以为摊丁入亩这事与我等无关,还是想的轻松了。” “看来谢少虞、洛平川二人遇刺的事情,真是让陛下暴怒,原以为这种事即使轮到我们,也要等个四五年。” “唉!是啊,陛下之前推行的赋税改革还有商有量,并且有试点,用了两年才推行摊丁入亩,没想到这次变化如此大,仅仅是过了一个年,就变成这样了,你我都不能幸免。” “诸位大人,你们就没有想过,也许陛下早有此心思,不可能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了。” “虽然不至于一拍脑门想出来,但是陛下估计不会这般急切推出来。” “你们说,陛下不会真的决定宗藩一起纳粮纳税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时候反对的人更多,说不定还轻松一些。” “哼,诸位同僚,就算是一起纳粮纳税,我等也是能轻松应付,大家为何这般如临大敌啊!” “啧啧……真是太年轻了,免税、免徭役乃当官的特权,若是没了这些,当官的诱惑力也降低了。” “可是百姓困苦,陛下的这些改革于民有益,为什么不支持?” “哦?你是户部的靳大人是吧,果然是年轻,刚刚你也看到了陛下虽说提出了要对宗室也一视同仁,可是直到下朝,你听到陛下有准话吗?若是陛下真愿意一视同仁,不提别人,我于某全力支持陛下。” “……陛下乃明君,既然说到就做到,咱们就等着。” “等着吧,现下影响的可不止咱们。” …… 当天下午,关于“一体纳粮纳税”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并且迅速往外地蔓延。 身为老百姓,税赋这些都是与自身生存休戚相关的,当然密切关心。 大家听说陛下为了让交税多的富绅心里好过些,推行“一体当差,官绅一体纳粮”,也就是说以后大家都交税,你赚多少钱、有多少地都要交多少税。 不止这些,听说最后,许多官员不满自己也交税,提出让宗室也一起交税,主张平等,谁也别落下,这消息一出,再次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民间舆情沸然,许多百姓义愤填膺,大骂朝中官员昏庸,欺负陛下。 一些百姓直接跑到六部衙门口哭喊,“陛下被欺负了!老天爷没眼啊!” 在老百姓的想法里,天下都是陛下的,没听说过皇帝当家,家里人也要交税的。 朝中那些官员就是看陛下年轻、心善,就想着欺负他。 若是先皇在的话,还能有他们蹦踏的地方,那些昏庸无理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能当菜砍了。 先皇啊!您要保佑陛下啊!别让陛下被欺负了! 被骂的官员们:…… 首先,不是他们逼陛下的,是陛下欺负他们啊!他们现下也没说什么,毕竟陛下的主意旁人也改不了。 再者,为什么说法变了,明明不是他们逼得,明明是曾太傅提出的,怎么变成他们威逼陛下了,要威逼也是曾太傅,怎么就变成全体背锅了。 后续有官员澄清的话传出,然后又被百姓骂惨了。 人家曾太傅德高望重,又是陛下的夫子,怎么会做出这事?就算糊涂时,说了一嘴,平常人哪会当真,谁会像你们这样咄咄逼人。 就算是曾太傅说的,也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为了让群臣满意,都这般委屈自己,你们还威逼陛下,不思忠君为民,实在太过分了,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澄清不行反被创的官员彻底无语了。 这情况不对,民间这风向,若说没有人引导,他将头摘下来。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极有可能还是紫禁城那位。 …… 曾府前院,宋致与曾太傅在书房对弈。 宋致好奇道:“老师,您提议宗藩纳粮交税,是不是与陛下通过气?” 曾太傅手持一枚黑子,听到这话,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棋子,“没有,老夫自己想的。” “……老师,您知不知道若不是您站在前排,大家能将您吃了。”宋致浓眉倒竖,眉心拢的老高,“这种事,你就不能陛下商量一下,就不怕陛下拿您做筏子?” “哼!”曾太傅轻蔑一笑,斜瞥了他一眼,“现在这事不是没有发生吗?” “……是没发生。”宋致按了按眉心。 陛下不仅将老师摘了出来,还给群臣扣了一口锅。 起先他就纳闷,百姓这次怎么这般同仇敌忾,后来官民吵架,听到那句“卖红薯”就知道是何人插手的,因为陛下曾有一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会回家卖红薯”,民间可没有这个俚语,戏文也不曾见过。 曾太傅:“你担心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出了事,如果真能帮助陛下将一体纳粮纳税推行到底,此生也无憾了。” 他做了一辈子学问,所图不过是“继绝学,开太平”,陛下既然有此心智,别看他老了,亦能追随。 最重要的是陛下还年轻,可惜他老了,今后不知道能陪陛下多少年。 “老师。”宋致微微凝眉,无奈苦笑,“以后若还有这种出风头的活,莫要忘了弟子,其实这话弟子来说也可以,少虞受伤,我这个老师说这些也是情有可原。” “你怎么说了和谢言一样的话。老夫又不是老糊涂了,既然说出口,就有承担后果的能力。”曾太傅见他迟迟不落子,催促道:“快下。” “谢公也说过这话?”宋致随手放下一枚棋子。 “嗯。”曾太傅抿了一口茶,顺手拿起手帕擦了擦胡子,“他说他是少虞的外公,我还是陛下的夫子,不比他有资格。” 宋致闻言,讨好道:“您也是少虞的师祖,咱们身份加倍。” 曾太傅轻哼道:“哼,你不用提,我也知道,对了,少虞的伤势如何?可会留下病根?现下还在睢宁府吗?” “还在呢,年后直隶下了大雪,睢宁府尤甚,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即使直隶距离京城不远,也不能转移。”宋致叹息道。 “洛平川那边呢?可曾查清了?到底是因为摊丁入亩,还是霍永安与辽王一脉相争?”曾太傅轻捋胡须,眉心微压,“之前宣州府传来消息,说是对方目标是霍永安,也就排除了因为私事刺杀的嫌疑。” 宋致:“目前还在查,京城距离宣州有些距离,所以消息有些缓慢,据我所知,似乎与辽王有关,其中还掺杂着鞑靼的一些旧部。” 霍永安身上有鞑靼血脉,他去宣州接手辽王的实力,不仅会引起一些自己人眼红,就是归顺的鞑靼那边,估计也有不少人眼珠子都红出血了。 曾太傅叹气:“在老夫意料之中。” 宋致端起一旁炭炉上沸腾的紫砂壶,给曾太傅又倒了一杯,“您不用担心,现下国内太平,陛下的新政与民有益,宣州那边的动静影响不到京城。” 曾太傅:“朝中官员的反应咱们都知晓了,就不知道宗藩的反应了。” “大概现在私下里在骂老师和陛下吧。”宋致转眸说道。 曾太傅:…… …… 宋致说的没错,对于朝野众臣来说,今年这个年彻底过得不痛快了,他们现下不仅要承受民间富绅的骂,现在还要迎接宗藩的骂。 他们现在万分庆幸,现下被藩王被陛下收拾的差不多。 但是…… 从另外一方面,若不是藩王收拾的差不多,现下不说曾太傅,就是陛下,估计也好架不住宗藩的责难。 宗藩那边觉得自己已经够安分守己了,为什么还有人不放过他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虽然大家都是人。 但是他们是宗室,与陛下可是有血脉亲缘的。 若是和平民百姓、官绅士族一起纳粮纳税,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古往今来,有他们这么憋屈的宗室吗? …… 就这样,长公主、康王、宣王、昭王他们先替霍瑾瑜迎接了第一波宗室抗议。 当然也没忘记往霍瑾瑜的案前递折子,打算先以“情”说动陛下改变主意。 霍瑾瑜看着众多控诉折子,让韩植挪到了一边。 既然不患寡而患不均,那就一视同仁,她连自己亲戚都委屈了,朝野还能说什么。 韩植一边收着折子,一边问道:“陛下,您真的决定宗室也一体纳粮纳税?” 霍瑾瑜顶头在折子上写写画画,“嗯,这样的话,也省的那群人天天想着占地、圈地。” 对于特权阶级,只要有权利在,肯定会存在,但是不能无序扩张。 她现下庆幸的是,她才是第二任,扩散没有那么快,即使这样,之前也碍不着一些藩王不做人事,尽情薅她的羊毛,当时可没见那些人这般为自己着想。 …… 昌宁八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昌宁帝霍瑾瑜正式下旨,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不拘身份,无论是士绅、官员、宗室与普通民众平等承担赋役和税收。 后世觉得虽然昌宁帝在位期间,施展了许多仁政,但是在她的诸多政策中,“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其治国的重要一环,极大遏制了特权阶级的膨胀,减轻百姓负担,后续继位者也继承了这些,助力景朝发展腾飞。 对于昌宁帝为何对士绅、官员、宗室如此狠下心,后世研究人员觉得昌宁帝自小被景元帝拉扯大,又是第二任皇帝,且当时昌宁帝当时民望、军权都掌控在手,对于推行改革中遇到的那些挑衅和反对,她有能力,且毫不手软处置。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景朝才两任皇帝,士绅团体本来就不大,前任景元帝别说让官员交税了,只要能让他们有命好好当官就行,钱什么的真是身外之物。 若是再过几代皇帝,恐怕即使知道这法子,也不敢推行。 没办法,谁让昌宁帝之前,就景元帝一个皇帝可以研究呢!
第95章 政策公布后,民间确实有诸多声音,不止官员哭,宗室也嚎。 比起她,宣王这个宗人令着实给她分担了不少压力,霍瑾瑜听说,现下宣王府可热闹了,不止在京的宗室前去闹,外地一些辈分高的宗室也赶过来。 霍瑾瑜对此,让御膳房每天给宣王备了许多补汤,让他先撑着点。 虢国公、邓盟、曾太傅、谢公那边,这些天也没有闲着,宋致若不是现下忙着春闱,估计也陷入其中。 霍瑾瑜这边,除了每天上朝时,大家吵了些,就是哭穷、哭惨的折子多了些,其他东西还烦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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