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往西北云州府,将许执往上三代的祖宗几辈都查透,尤其是他的同辈,以及凡是认识他的人。 妄图从那些过往里,获知致命的缺漏。 但没有。 这样一个人太干净了,除了那桩诗案,因附和老师,讽骂贪官,差些送断了他的仕途。 许执在云州的近二十三年,除去几个固友交游,其余时候,都在读书。 陪伴这个人最多的,便是那些笔墨纸砚。 而在京刑部做事两年,当得知与自己分家的兄长家中有难,立即将积蓄拿与帮扶。 且有能力才学,只要时日足够,定有作为。 卫陵不知为何,会想再去查一次许执。 也许是再次得知她出府,又是去找许执。 这回,隔着一堵院墙,茑萝枯萎,高高的柿子树梢枝头,留有三四个红彤彤的柿子,已经被鸟啄吃了大半。 无人可见的角落里,他似是不能见光,连呼吸都止住。 然后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曦珠,你怎么来了?” “好些日没见你了,过来看看呀,难道你不想我啊?” “不是,我想你的。” “被褥你洗了?屋子你也打扫了?” “干净吧,你的书案我没碰,怕乱了你的东西,让你找不见。” “这梯子?” “哦哦,梯子是我向隔壁借的,房梁上结了蛛网,我就扫了下。方才是人帮我搬来的,你等会给人还回去。” “好,我等会就去还。” “曦珠,你别干这些活,我自己来就好。” “年底了,刑部忙吧,你哪有空做这些,我在公府也是无聊,正好来帮你。对了,灶上我煮了腊八粥,都一个时辰了,应该快好了,你不能吃花生,我没放的。快去尝尝。” “好吃吗?” “好吃,比外头卖的还香。” “哪有,哄我呢?” “真的。” “你老实交代,我没在的这些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别是随便应付,吃面吃饼什么的。” “听你的,有好好吃饭。” “曦珠,再过两日,我有个半日的假,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这都忙多久了,连整日的假都不放,你们部里太抠些,其他人也不见得有你忙的。才半日,就不去玩了,你好好在家歇息,瞧着都瘦好些了。” “去逛逛吧,我正好发了月俸,给你买些东西。” …… “微明,真想快些搬出公府,以后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我也是。” 夜雨里,卫陵纵马疾驰,将所有的声音甩在身后,直到再听不到一丝一毫。 * 回到柅园,阿墨已回来一炷香,禀说秦令筠已被送回秦府,太医被请了过去,看那伤势,颇为严重。秦家乱成一锅粥了。 卫陵点头,道:“把陈冲叫进来。” 阿墨都不知何时三爷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了,但今日种种,三爷脸色阴沉,他可不敢多问。 而方才三爷还未回来,他问过陈冲,那人却斜眼看一记,连个字都不从嘴里蹦出来。 阿墨走出去,也没好口气,白眼喊人进去,就转身走了。 陈冲懒得理他。 自温滔判罪秋决,从温家脱身后,他早不是小厮奴仆,需要跟这般人打好关系。 进屋后。 “三爷。” “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办,你过来,仔细记好。” …… 卫陵把该做的事都嘱咐完后,快步去见曦珠,却从门边守着的仆妇口中,得知她还未用晚膳。 他看看天色,皱眉道:“把菜热了,再端过来。” 这个点,不好再跑酒楼。 又让人送来热水。 仆妇领命去了,他才轻推门进去。 她醒来了,闻声翻转过身,从床上爬坐起来。 卫陵走过去,没有坐在床畔。 他的衣袍都被雨淋湿了。 “怎么不吃饭?” 卫陵弯腰,伸手拨开碎发,探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 曦珠仰头看向他,轻声道:“在等你回来。” 卫陵笑道:“我让人去热菜了,等会我们一起吃。” “他……他是不是刚回去,你回来才这么晚的?” 蓦地听到这问,卫陵唇角的笑敛淡了,低头看她,荏弱苍白的脸上,神情些微不安。 他平静道:“是,他方从刑部回来,我在外面等了好些时候,与他说过话后,没多留,就赶紧回来了。” 他抚摸她柔软的脸,指腹一下下地摩挲着,嗓音放地更温柔些。 “别担心,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他以后会小心秦令筠的,若是遇到事,我也会帮他。” 曦珠低嗯了声。 他凑近了些,她这才发觉他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头发也湿了。 “你快些把衣裳换下来,别生病了。” 这句有些刻意的关切,又让卫陵笑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让人送水过来,会换下的。” 热水很快送来,卫陵去湢室清洗,更换衣袍。 柅园是他十七岁时,与人博戏对赌,赢得的私院,整个园子景致秀丽,清静避嚣。 前世的从前,每次在外与那些好友玩到深更半夜,不回公府,也不想留宿哪处,都会来这里。平日几个仆从在此。 后来,这里无用,被卖换取金银,充入军费。 重生后,他没来过这里。 一直到今日。 柅园里有他常穿的衣袍,并不用外出去寻。只曦珠的衣裙,他遣丫鬟出去买。 洗过的头发绞地半干,半挽半散地走出去。 热腾腾的饭菜恰好呈到圆桌。 一道酥骨鱼、一道紫苏虾、一道莼菜笋,还有一道火腿炖鸽。 卫陵让侍候的人都出去,曦珠穿鞋下床,走了过来,微怔桌上的菜。 “坐下吃饭。” 卫陵拉住她的手,牵她在身边坐下,舀了一碗清亮的鸽子汤,送到她面前,笑道:“我都回来了,好歹吃些吧,可别真饿坏了。” 前世,总是她在劝他吃饭。 曦珠垂眸,握着瓷勺,一口口喝完。 她看到他只动那盘莼菜笋,和那盅炖汤。 不好冷待那鱼和虾,她伸筷夹住,放到碗里,吃了起来。 “怎样,好吃吗?” “嗯。” 直到她放下筷子,他问:“不吃了吗?” 曦珠摇头,道:“吃饱了。” 仆妇进门收拾桌子残菜,又出去了。 门开开合合间,已是子时初,外面的雨又大了。 洗漱过后,曦珠坐在床沿,等人从湢室出来,要往放置一床薄被的榻边去。 她喊他:“三表哥。” 而后轻声说:“你到床上来睡吧。” 卫陵背对的身影一顿,接着转过来,走到床边,迟疑了下,他看着她,低声道:“你睡里头。” 曦珠偏开脸,嗯应了声。 脱鞋,要往床里爬去。 卫陵侧过身,揭开灯架上的纱罩,吹灭了火,在晦暗里盖上了罩子。 回过身,架子床里侧已经平躺好一个纤弱的影。 他坐到床边,将鞋脱下,与她的并排放在脚踏上。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 睁着眼,望着帐顶的海水江崖纹,幽远的一片深蓝,浸在静谧的黑暗里,暗涌潜藏。 好一会,他侧枕过身,将那个不安的人搂进怀里。 他低下了头,与她额头相抵,缓缓道:“曦珠,你说过以后不会留在京城,要回去津州,我答应过你。” “嫁给我,等京城的事、卫家的事都结束,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回家去。” 他听到她微哽的声音。 “可是公爷和姨母不会答应……” 卫陵将她抱地更紧些,吻她的脸。 “只要你相信我。天亮后,我们就回去公府,你什么都别做,也什么都别说,都交给我就好。” 长久地没有得到回应。 他一下下地抚拍她发颤的后背,等待着。 仿若不知岁月的流逝,重回到那十年无尽的黑暗里。 终等到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好。” 卫陵亲了亲她的额头,将薄被给她拉盖上,轻柔低道:“睡吧。” 窗外风雨淋漓,曦珠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渐渐地沉入睡意里。 她已经几日没睡好了,依稀地,像是前世在峡州的每个夜晚,只有枕着那个平安符,才能睡得安稳。 她迷糊唤了声:“三表哥。” 这回他应了她:“我在。”
第077章 逐家门 青坠不识陈冲, 此前并未在公府见过这号人,被送到公府外的街口,从车里下来时, 险些吐了。 为赶时间,怕表姑娘一直没回来,蓉娘去找国公夫人派人寻找,马车一路疾驰, 颠簸不堪。 天停落雨,砖石湿润。 青坠急匆匆跑回春月庭, 恰见蓉娘要出门。 “哎呦喂, 你们到哪里去了?不是说一个时辰……” 话未完,蓉娘陡地察觉出不对劲, 惊问道:“姑娘人呢?” 她午睡醒来后, 丫鬟小圆来告诉她,表姑娘与青坠出门去逛了,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这些日曦珠闷闷不乐,似乎有心事,总是一个人待着。 问了不说,既想出去走走,当作散心也好。 蓉娘如此想,做起针线活计, 不过小半个时辰,乌云密布的天就打下雨来。 左右等着, 始终不见人回来。 比及雨停,犹豫再三, 还是去正院一趟,麻烦人帮忙。 才出门, 就撞上青坠,忙不迭再问:“怎么就你回来了?” 青坠深吸口气,下足了决心,凑到蓉娘耳边,小声道:“姑娘……姑娘正与三爷在一起。” 她按照三爷的吩咐,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蓉娘初听第一句,全然傻住。待听完,两眼翻白,人差点昏过去。 她的天爷呦! 青坠忙扶住她。 整个夜晚,蓉娘都没睡着,忧心忡忡地等着翌日天亮。 * 混沌昏意中,曦珠侧过身,并没摸到枕畔的另个人,只有余温。 她一下子睁开眼,幽蓝的纱帐四围,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 她忙坐起身,去掀帐子,门是阖上的,家具都浸在黑黯之中,唯楹窗攀着稀薄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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