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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次，殿内熏香烧的灰白烟雾袅袅，拿着竹简身穿宫装的寺人站在殿门口，喊着“金镶宝玉屏风一件……” 又有粗奴扛着重物进来，竹帘被两侧好似仙女般的女奴撩开，那金光闪闪的屏风送入满当当，几乎快下不得脚的主殿内，明玉川垂眼瞧着这传闻中的神龟，连眼皮都没抬。 “殿下，陛下所赠之物便是这些了。” 寺人跪地磕头道，明玉川对面前给他腿上敷草药的医师挥了挥手，医师忙在他身后搁了软枕，他靠着，细白的手指头圈着手里的金龟，起眼淡淡扫视一圈，拿着医师写的纸条，轻轻“嗯”了声。 “多谢皇兄赠礼，臣弟感激不尽。” 寺人再次磕头，正要携一众宫人粗奴退出主殿，便见才去收拾了库房的丰充侯在门外，明玉川也瞧见他了：“过来再将这些搬一搬。” 丰充进来，却到了明玉川跟前，递了张纸片。 “什么啊？” 明玉川接过，将纸片展开了。 里头的字迹颇乱。 写字的人像是不太会用毛笔写字一般，墨汁滴滴答答，时轻时重，大大小小的几个字挤在一张纸上，乍然拿出来，跟张黑色的血书似的。 明玉川乍一看就被这字丑的眉心皱起，待读了几字，却是弯了几分眉目。 爬到榻边的金龟掉了下去，可将要走的寺人心疼的吓了一跳，万幸金绳还被明玉川牵着，他呼出口气，见明玉川瞅着信不言不语，却眉目微弯的样子。 “殿下最近是又养了什么稀罕东西？还会写信——”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同人一般写信？但听闻殿下从前还养过会说人话的鸟，或许又养了个会写信的鸟，那也不稀奇？ 谁都知晓十二殿下对他人仿佛天生便带有厌恶之心，如今身边也就只有一个从小便照顾着他长大的老奴陪伴。 明玉川没听见，殿内一时安静，寺人看向丰充，丰充望了他一眼，慢半拍才写了张纸条。 明玉川刚看完了一遍邱绿的信件，正瞧着邱绿的字迹再次端详，金龟在榻底下悬空着挣扎不停，丰充递了张新纸片，明玉川轻“唔”一声，直接将纸片拿来：“是还有一封吗？” 展开，却是丰充的字迹。 明玉川终于想起那可怜的金龟了，他指尖提拽着金链子，金龟又回了榻上。 “鸟。”他说。 寺人听见了，颇为艳羡，“殿下当真有运眷顾，这又是得了只什么神鸟啊？” 明玉川看了新纸片，面色一如往常，“我腿觉得痛，今夜不知会不会又下起雨来，诸位回皇都一路记得将帛伞蓑衣提前备好，亦要提醒皇兄天冷多多加衣。” “自然自然，多谢殿下关系。” 寺人携领奴随们应声，虽是好奇那神鸟模样品类，却也没再问，刚出主殿没几步听见后头竹帘又被掀开，回头，却是丰充拿着神龟下了台阶。 “您这是去哪儿？” 丰充论资质比他们一众人都要在皇都待得久远，没有奴随敢对丰充不敬，这寺人也算是个老人，亦是颇为客气，见丰充拿着这金龟，有些心疼又有些艳羡： “老师父可得好好伺候着这金龟，陛下先前迅游骆越一带听闻有金色神龟，五十年也就产下两只，一只给了殿下，一只给了琼姬，陛下圣心慷慨，奴等感动不已，这金龟听闻光是一只便能在贵族之间卖出黄金千万，老师父可要好好对待，现下是要给神龟寻金缸吗？” 丰充拿着这金龟，摇了摇头。 “殿下养的——”他停顿片刻，“神鸟，写信说无趣，想寻些新鲜乐子，殿下遣我送这金龟给神鸟解闷。” 寺人：？ “这——” 他一时不知该问什么，总觉得要问的很多。 “这神鸟如此智慧？不仅会写信，还会觉得无趣无味？” “是。”丰充一向冷脸，点头回应。 “我先过去了，你也先回吧，”丰充道，“要神鸟等久了更觉无趣，恐是不好。” “是、是……” 寺人摸不着头脑，看着丰充带着那能卖出黄金千万两的金龟绕进回廊，天上又下起雨滴子来，却夹着雪花的雨夹雪，冷的出奇，有岁数小的寺人过来给撑伞，老寺人嘟囔：“这要比起来，恐怕是会写信的神鸟更贵些，到底是个什么神鸟，还会写信……” * 邱绿在屋子里惴惴不安等着回信儿。 她写的信很简单，就是和明玉川说自己无聊，想要几册民间话本看看。 孟娘一直住在金云台，对邱绿说她就有话本，整日跟厨房里几个粗奴们做完饭就看看，但其他几个都不识字，幸好她认识，邱绿找她要，她却不给，只说没有明玉川的允许可不敢给，邱绿没辙，只能先寻明玉川的答应，让明玉川给她买。 他那么慷慨，不得给她送一屋啊？ 邱绿从前就挺喜欢看小说的，她虽性格倔强，其实又爱吃又爱睡，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整日苦哈哈的疲于奔命呢？她又不是生活的受虐狂，从前虽然生病之前整日都上班，但只要能坐着她就不站着，只要能躺着她就不坐着，骨子里也是喜欢懒散的。 本以为要等到晚上，明玉川可能又过来要和她一起睡的时候才会有回音。 正准备先睡个午觉，刚躺到榻上，丰充就来了。 送来一只金光闪闪的大王八。 邱绿：……
第23章 这金色的大王八，哦不，神龟，在邱绿的手上爬着，丰充将金链条递给她，与她详细介绍这只大王八，哦不，神龟，有多厉害。 “听闻是天子从骆越一带寻到的神龟，天生通体金黄，在贵族之间卖出黄金千万，城池不换，五十年产少数，此次只产了两只，天子将一只神龟赐给琼姬，另一只给了殿下，殿下听你说无聊，又交给了你，”丰充万年不变的表情里也有些艳羡，“绿奴，你可要好好养着这只神龟啊。” 邱绿；…… “行，”邱绿面无表情的看着手心里这只金色的大王八，“我养着它，好好照顾它。” 丰充交代完了，就要走，邱绿拿着手里的神龟唤住他，“丰充，殿下确定是将我的信看完了？” “看完了，殿下貌似看了三遍不止。” 看那么多遍做什么。 她的字是不太好看，但她已经尽力了。 邱绿从前上学的时候学习很刻苦，尤其字练得还算可以，但是毛笔字一窍不通，更不要提在这边和在现代写的字还不一样，一笔一划都是被孟娘教着写的信。 她听明玉川看了这么多遍，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看了那么多遍还没有送话本，送了只大王八给她。 服了。 “他、他没提到要给我买话本吗？”邱绿牵着这只不安分到处乱爬的大王八，很不死心。 “倒是没有，殿下说你字写的有趣，其余的便没有了。” 邱绿：…… 她牵着金色大王八无语的看着丰充离开，倩奴貌似对拥有了这只金色大王八的邱绿相当艳羡，连连夸赞这只神龟的价值连城。 邱绿看着这只大王、阿不，神龟，在桌子上爬，她坐在桌边，挠着头翘着二郎腿“唉”了一声。 “给它取个名字吧，”邱绿点了点这只神龟金色的龟壳，“嗯……就叫，神金，嗯，就神金吧。” 神经送的神金。 “绿姑娘取名好生灵妙，”倩奴因这个名字对邱绿刮目相看，“神金，真是个颇为符合神龟的好名字。” * 主殿内拉下一层竹帘，又放下来一道绵帘，越发密不透风，殿内地龙烧的颇旺，明玉川正站在青山香炉之前拿着香勺往里头放香粉。 香粉放了好几勺，丰充过来在里头吹了火折子点着了，殿内昏暗，仅亮着一盏宫灯，被明玉川提着，他才沐浴过，穿着身宽大的猩红色长衫，露出的皮肤极为苍白，毫无血色。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香炉里飘散出灰白的青烟，馥郁的花香飘散而出，外头雨雪连绵，明玉川在殿内却烧的面颊都有些发红，他坐到他常坐的美人榻上，提着宫灯不说话。 丰充侯在一边，亦是一句不言。 “以前的时候，”明玉川望着前方青烟袅袅，“孤能听到外面雨雪落地的声音。” 他浅浅闭上眼，“你吹火折子的声音，母妃在殿外行路的声音，哭的声音，笑的声音，”他苍白的指尖圈绕着自己过长的发尾，“可如今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四下太静了，丰充，静的我心慌，”他忽的将眼睛睁开，一双浓黑的眼珠睁得很大，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心慌……” 丰充忙忙跪下来，他做惯了奴隶，怎么敢大声对明玉川说话，递了张纸片到明玉川的面前，明玉川却没有接，他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呼出来的气都发着颤。 丰充被明玉川这种状况吓了一跳，这种现象从前也有过，明玉川刚开始失聪便时常因听不到声音而呼吸不畅，丰充赶紧低下头，对明玉川做出一个要背着他出去的动作。 * 邱绿被那股靠过来的寒凉吵醒的时候，心下颇为冷静。 她早已习惯了明玉川的神出鬼没，他好像最喜欢大晚上的时候过来，今夜邱绿还特意熬着大夜等了等，但等的越来越困，还以为他不来了，就安心的睡了过去。 结果他又过来了。 邱绿望了眼放在墙角的滴漏，因为明玉川神出鬼没的缘故，她已经学会了看滴漏了，一般明玉川多半在丑时过来，今夜却在即将卯时的时候过来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太冷了，邱绿抬头看着他，他坐在她身边，将宫灯抱在怀里，低着头不说话。 嗯……好像有点奇怪。 邱绿想起来今天那个神龟了。 “你送我的神龟，我已经安置好了。” 四下一片安静。 明玉川的墨发从来不束，垂落着，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凤眼微垂望着她，宫灯就被他抱在怀里，却半分光影也未融进他眸间。 邱绿被他望进去，总觉得他越发像一具人偶。 人偶……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觉得明玉川像一具被雕刻而出的人偶，金云台就像是为这具美丽的人偶独独搭建的屋檐，所有一切都有一种怪异感。 今夜尤其，觉得他泛空，甚至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邱绿望见他的指尖过来，浑身下意识紧绷，手一下子护住自己的脖子。 他冰冷的指尖却轻轻碰上了她的脸。 “说的什么，再大声些。” 邱绿：？ 还不够大声吗？ 邱绿从小嗓门就很大，总有人说她吵，可她压小声音都要靠着刻意，经常压着声音那太累了，她没想到刚才的声音还不够大，再次扬声重复：“你送我的神龟，我已经安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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