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没预料的,是这灯笼忽明忽暗,邱绿一路下山,几次都怀疑这盏灯笼里脆弱的火光会就这么灭掉。 大抵是因她回来的太早,道观里也没有道童引入,邱绿去后院,只见许许多多的屋子,却不知自己该住哪一间,她敲了一间亮着隐隐烛光的屋子,听里头似是有什么东西摔了似的,却并没有回声。 “请问有人在吗?” 邱绿又敲了敲门,这次,过了许久,里头有人回话了。 “……谁?” 声音极为紧绷警惕般。 却是个男子的声音。 “深夜叨扰,实在抱歉,不知您如今所住的屋院是哪位贵人的屋院?” 大抵也是没有去参加宴席的奴随,此处应该走到了皇亲国戚才可居住的地方,邱绿望见了其他的屋院有些挂了牌子,例如杨家的屋院前就挂了杨姓的挂牌,此处不可冒失,得先询问主人是谁才行。 “是……”里头人声音一顿,“你究竟有何事?直说便罢。” 怪。 邱绿不知这人为何如此遮遮掩掩。 但本想再借一盏灯笼使用,恐怕都没了可能。 “我是十二殿下身侧的,因方才惹了殿下不快,参与祭祀途中被谴了下来,不知您可识得十二殿下的屋院在哪间?” 邱绿越说声音越小。 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古怪,什么惹了殿下不快,中途还被谴了下来?长脑子的恐怕都会以为她是不安分的,要来搞点暗杀一类的坏事的刺客。 邱绿正要打补丁。 便听里头的男子道,“十二殿下的屋院就在对面,正对的便是。” 他话音里满含想要快点结束对话的冲动。 甚至都没思考邱绿话里的可能漏洞,就直接告诉了邱绿。 邱绿反倒都怀疑是诈了,她道了谢,往前头去,用火光熹微的灯笼一照门口的挂牌,还真是皇家的挂牌。 话说,方才忘了瞧一眼,对面那屋的挂牌了。 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寻了那么个好像做贼似的怪奴仆…… 邱绿进了屋,里头居然早就准备好了两床被褥,甚至连泡澡的汤泉也早有准备,邱绿泡完澡回来,躺下歇息。 本以为明玉川今晚便会很快回来。 结果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见到明玉川的人影。 每日除了送饭的道童,外头也开始逐渐有了些人声,邱绿望见写着杨的门牌内开始逐渐有人走动,她缩在屋子里越发不敢出去。 也幸好杨家还没有人来找她。 邱绿因着杨家的人回来了这件事,越发在屋子里不敢出声,吃完下午饭,本想与之前一般直接放在门口,却听屋门被轻轻敲响。 “绿姑娘,”外头,是邱绿没有听过的女声,“帝姬过来看您了。” 阴文帝姬都回来了? 那怎么明玉川还没有回来? 邱绿掀开绵帘,顾念着杨家的屋院距离较近,邱绿忙邀阴文帝姬进来,人刚跨进屋内,她便忙慌的放下了门帘。 阴文浅笑两声,拍抚着衣衫,慢条斯理道,“绿好似在做贼,是怎么了?” “无事,”邱绿笑得人畜无害,“外头冷,想着寒气不要钻进屋子里。” 邱绿不太熟练的给阴文倒了杯热茶,阴文并没有喝,只是坐在藤木椅里,端着茶盏笑却不语。 “帝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邱绿好奇这一点。 “昨夜的时候了,”阴文招了招手,身穿银衣的侍女上前来,毕恭毕敬的呈了件物品到邱绿的面前。 “绿打开来瞧瞧,本宫这赔礼你可还喜欢。” 邱绿正纳闷,听她这句赔礼,她愣愣抬起头。 阴文笑意弯弯,“昨夜本宫回来,听屋里的奴随冒犯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这算什么冒犯,帝姬言重了,这礼我不能——” “收下吧。” 阴文修剪漂亮的指尖往前一推,“本宫说是赔礼,你便收下吧。” 怎么好像封口费似的…… 邱绿觉得怪怪的,她将这盒子搁到手边,“帝姬。” “嗯?” 阴文吹了吹茶面,轻啜一口观内的温茶。 “奴大逆不道,敢问帝姬,不知十二殿下何时才会回来?” “衣衣不在,有人过来找你的麻烦了?”她眼眸弯弯,“若是如此,你可先与本宫告状。” “不是,”邱绿很直白,“奴担心十二殿下。” 人心肉长。 邱绿不可能不对他忧心挂念。 阴文放下杯盏,揣摩片刻,才道,“以本宫揣测,说快也快了,衣衣聪慧,出不得大事,”她眸光微转,忽的落到邱绿的身上,似笑非笑道,“不过嘛,也不一定便是了。” 邱绿猜不透她的说法。 但能依稀感觉到,阴文过来她这屋,本就有试探之意。 是因那日屋中那人才有了试探吗? 邱绿送阴文出去,“帝姬慢走。” “嗯,不必多送。” 阴文明显放下心来,她正欲下台阶,邱绿一下子挽住了她蔚蓝色的衣摆。 “雪天路滑,帝姬放心,那夜的事情,奴只会当没看见。” 邱绿的心忐忑到直敲打胸膛。 那夜的事情,肯定有蹊跷。 大抵是阴文私藏了面首带来冬盈祭祀,但仅仅带个面首而已,并非需要隐瞒的。 阴文戒备到如此地步,一定有她的原因,邱绿也并非想要窥探,或是用此弱点威胁于她。 她只是知道,阴文一定还有未告诫完,却藏了起来的事情。 阴文态度本就模糊不定,若她也站到皇帝一派,要邱绿或明玉川在冬盈祭祀上走错了棋,那岂止恐怖万分。 她不怕阴文帝姬对她如何。 只要明玉川还含着一口气,她就绝对能赖在明玉川的羽翼之下过活,对此,邱绿有绝对的自信,明玉川绝对不会允许他的东西受到折辱。 便是明玉川是活在金云台里岌岌可危的废天子又当如何。 他是令人惧怕的疯子,邱绿是被疯子带在身侧的唯一的人,疯子还在,她怕什么。 她要活命,还要带着明玉川,她的羽翼活命。 阴文身型明显一僵,她那双犀利的凤目直勾勾的盯着她,好片晌,才弯出分笑意来。 “多谢绿的关心,”她轻声漫语,只是明显不如方才一般老神在在,“只是最好,还是先顾自己,本宫若是你,第一件事便是摘了那手环,好好的待在屋子里,等着出门呢。” 手环……? 阴文抬手,摸了摸邱绿的发,她声音轻且小,个子还比邱绿高上些,恐怕此举在外人眼中看来,甚至像是阴文对邱绿十分疼爱。 “你太聪慧,心性也好,你若是没被衣衣收了去,本宫都想将你揽在身侧留你效力,”她低头,一点点凑近了邱绿,那双犀利的凤眼透着某种狠厉,令人心起不寒而栗之感,邱绿紧紧咬住下唇,却梗着脖子与她对上视线。 听阴文轻笑。 “本宫已经帮你许多了,若本宫多舌一句,将你的脾性透露出去,绿觉得,是谁会要你的命呢。” 阴文勾了下唇畔,先行下了台阶。 邱绿望她背影走远,隔着一段距离,她觉察到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起眼,便见身穿一身暗红色衣衫的阿殷正与他身侧的小厮站在回廊远处,也不知就这么盯着她瞧了多久。 少年郎一如既往梳着高马尾,穿身暗红色的衣衫,一张标志的少年面庞透着难言阴翳。 邱绿这阵子为了躲他杨家二人,不知废了多少功夫。 她紧攥着胸前的衣料,没有行礼,直接回了屋子。 她没什么可需要怕的。 只要明玉川活着,这些人便不可能伸出手来动她,杨家的人是不会对她善罢甘休,亲手送去的棋子却无法为之所用,杨家定想着法子想要诓骗到她,或是直接至她于死地。 可惜邱绿本就是个明白人,瞧得清其中利弊,真当谁是傻子? 她关严实了门窗,将第一夜回来时收起的灯笼拿出来。 若她的真实脾性暴露,谁会想要她的命? 不如说,谁会最期盼明玉川就那么烂死在金云台那座深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明玉川当日说她愚蠢,连酒都倒不好,又是为的什么? 邱绿吹着了火折子,将灯笼点燃,亮着金边的火光升起。 她摘了手环,坐在妆镜前梳妆打扮,静等着天子的传召。
第45章 夜间饭菜送来一次。 邱绿没吃,在屋内从下午等到华灯初上间,本以为今夜大抵不会来人,正因浑身紧绷感到疲累,准备歇下了,却听屋门从外被扣响。 她指尖一顿。 来了。 “是谁啊?” 邱绿扯着自己的大嗓门问。 “奴是天子身侧寺人,名唤时和,”外头,那不高的影子朗声道,“惠玉王不胜桮杓,近日又逢身体不适,天子特意要奴带绿姑娘去接送惠玉王下山。” 惠玉。 邱绿知道,那是明玉川的封号,不过因当今天子即位尚未坐稳,其他人还是更习惯唤明玉川为十二殿下。 这理由,邱绿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啊?奴知道了,”邱绿扬声回应,“大人可否在门口等上一等?奴添添妆再过去。” 外头人影一顿,“姑娘请便,只是勿要耽误时辰了,惠玉王身体不适,还等着姑娘去接呢。” “奴知晓的,面见天子更要紧,烦请大人等等。” 邱绿一边说话,一边对镜望着自己的脸。 她的声音里有笑,眼里,面上,却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指尖沾着从不涂的红口脂,往唇上攃。 得要那位天子放下心。 明玉川装疯装病,她就要装傻,不仅如此,还要装的这疯子对她一点都不好,她对这疯子没有半分情感,想要往外头爬,却不敢的样子。 天子对明玉川不安。 想要明玉川留在金云台那深坑里烂死,岂能容得下他身侧出了个敏慧人在? 万万不能被发现了。 邱绿盯着镜子,轻抿了下涂得猩红的唇。 不然,恐怕她会在这冬盈祭祀期间,死的不明不白。 * 老寺人时和穿着棉衣撑着帛伞等在外头,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瞧着帛伞上头堆的雪堆,那么会儿功夫,又堆了一层,越发不耐烦了。 “真是自以为成了枝头凤凰,”左右狂风暴雪之间,道观门房严密,时和声音轻小,“挂到个残树枝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折了,还真以为自己蹦上枝头,要不说这人得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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