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过了府试,甚至考到了三十二名,是妥妥的丙等。 不出意外,他马上就是秀才。 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努力。 还有这么多年家人的照顾,他全都辜负了。 他对不起爹娘, 对不起兄嫂, 还对不起夫子们。 许春一个上午时间,看起来苍老很多。 从衙门回来后, 又被喊去府学问话,等再回来,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先去了府学,说他们没有引诱我赌博,是我看到之后主动参与的。” “还说,还说钱还了回去,我才是整天喊着他们要赌的人。第二日为了赶路,他们还拒绝我了。” 纪元听着,心里并不意外。 让衙门跟府学都不高兴,自然不会因为许春被骗,肯定是说许春自己也赌了。 “那你怎么说的,你没有说自己是被骗吗?”李锦立刻追问。 许春点头:“我说了的,我把事情完完整整都说了,但府学夫子说,也是我自己贪心,就算是被骗了,也是自己贪心不足。” 之后又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不用担心位置够不够高,要担心自己道德是不是完善。 如此贪念,甚至第二日还要去赌,就不像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轻浮不堪,不可多见。 蔡丰岚道:“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府学的想法了。” 是啊,听府学的意思,大概是信了许春的话。 可信了也觉得是他太贪。 有些道德标准高的夫子不喜欢,这很正常。 也有夫子会觉得,不过是学生被骗,应该严惩骗他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两者都对,全看哪个占上风。 李勋的人打听消息回来,皱眉道:“压着让许春认下赌博之事的,是位姓陈的举人,这位陈举人是合远县人士,被抓赌的其中一位书生,好像是他儿子。” 竟然是这样?! 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合远县这次丢了大人。 二十一名考生,一个也没考过。 不仅如此,还在夫子带着他们离开之时,被官府抓到赌博。 他们县丢人了,其中甚至有陈举人的儿子。 为了儿子的名声,自然要拖一个下水。 怪不得明明可以放过的事,却被拿来再问。 李勋知道这位陈举人,直接问许春:“对你言辞严厉的那位夫子,是不是吊梢眉,长得并不高,说话拿腔捏调?跟我们正荣县乡音很像?” 许春点头:“对,是他,好像身边人也说了,他姓陈。” “那就不奇怪了。”李勋道,“他一直不喜欢我们正荣县的人,还觉得咱们县的县学投机取巧才能培养那么多秀才。” “平日也爱夸耀他儿子有多厉害,言辞间对儿子抱有很大期待。” 只能说,许春确实倒霉。 撞到这件事上。 陈举人本来就不喜欢正荣县,听到今年正荣县跟合远县的对比之后,肯定更不喜欢了。 而且确实如陈举人所愿,现在建孟府都在笑话正荣县的学生们,倒是把源头的合远县书生给忘了。 更把自己儿子的事给忘了。 虽然究其根本,是因为大家都更关注有威胁的正荣县书生,并不在意合远县那些根本不是对手的人。 但陈举人这个浑水搅得,确实很有成效。 不过为了自己儿子,就要把一个过府试学生的功名弄掉,未免也太可恶了。 这种私心,看了就可怕。 他还有什么资格对许春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一天的时间,大家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许春的功名,更要保住正荣县的名声。 否则以后大家都难立足。 要是传扬出去,他们整个县的学生就完了。 先是嫖,再是赌。 哪还有读书人的体面。 纪元想到李勋说的,此事府学的学政可以做主。 但他们如何能接触到学政? 李勋摇头:“我来此也第三年了,只在每年二月祭文庙的时候见过学政。” 方才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随便那么一说。 如果说教谕是县里的教育厅厅长。 那天齐国的学政,可以说是省教育厅厅长了。 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见到的。 “除了学政,府学还有谁做主?” 李勋道:“两位训导,左训导为主,右训导为辅。” “此事找一位训导说情,应该就可以。” 平日学政是不在县学的,只有两位训导管理府学的事情。 当然了,虽然称呼差不多,但严训导的官职名称为县学训导。 此地的为府学训导,品级也是不同的。 纪元想了想道:“此次府学考试,是谁主持的?” “府学右训导,左训导在忙乡试的事。”李勋说完,眼睛一亮,有些明白纪元的意思。 平白去找学政,训导他们肯定不行。 但用另一个名头去找,却是可以的。 府案首! 府案首去拜会主持府试的县学右训导,此事绝对可行。 李锦跟蔡丰岚也意识到。 纪元看了看他俩,开口道:“应该是正荣县府案首,以及府学考试第四名,第九名一起拜会。” 纪元作为甲等成绩,蔡丰岚跟李锦是分别为第四跟第九,都是乙等成绩。 这份成绩,完全有资格拜会了。 他们正荣县的学生要让右训导知道,他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找学政? 先不提了吧。 省教育厅厅长,哪是那么好见的。 郭夫子,李夫子,以及李勋去操持这件事。 直接拿正荣县的拜帖去见。 当然,名义上,自然是两位夫子带着学生去拜会。 但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右训导看着拜帖,心里也犯嘀咕。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 但府案首也在其中,这小孩才十一岁,甚至还不到十一周岁。 以后入了府学必然也是人物,直接拒了,只怕不太好。 可那边陈举人的想法他也知道。 两下为难之时,他家夫人道:“你蠢不蠢,哪个值得投资,还看不出来?” 他家夫人放下画笔,开口道:“看我这画,有没有乌堂先生的几分功底。” 右训导今年四十多,跟程教谕差不多的年纪,抚摸胡须,并摇头:“还是没有,乌堂先生的画既真又幻,还是不行的。” 那夫人也不生气,叹口气道:“说得也是,你回头把学政那的真迹借过来让我学学。” “怎么可能,乌堂先生那幅《江南云木图》,学政怎么舍得借,乌堂先生行迹缥缈,卖出的画作本来就少,轻易不会借的。” “是啊,要说乌堂先生的画多贵重,那不见得,毕竟知道他的人太少。” “但要说画技好,实属当世一流。” 两人说着,府学右训导叹气:“算了,让府案首来吧,我也会会这个小神童。” “十一岁,文章能写成那样,天赋这东西,着实可怕。” 这说着,分明知道谁投资潜力大了。 右训导又看看下面的名字。 第四,蔡丰岚,好像也不错。 第九,李锦,没什么印象了。 算了,都来吧。 府学的训导都是举人,看到郭夫子他们拜会的时候,依旧在画画,开口道:“正荣县此次成绩不错,以后要努力。” 右训导随口说着,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大概就是言辞真切,但不落在实在上,一点信息量都没有。 说了半炷香的时间,那画才落笔,抬头看向正荣县的这几个人。 眼前的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面露焦急,很沉得住气。 右训导放下画笔,方才道:“你们的来意,我大概也清楚。” 说着,郭夫子接话:“学生确实被蒙骗,这也是下官的过失,不该让他们跟其他人一起的。” 右训导笑:“这话很差,那学生年纪确实不大,但也是来科举的了,难道还能天天护着?一日不看着,就做了错事,这岂不是只会科举了?” 这也是右训导的意思。 他倒是不在意学生考前犯错,犯错可以改。 可一时看不住就犯错,这正荣县对学生看顾的太严密了。 这些学生可不只是要学习,以后是要当官,要经历风雨的。 这点事情放在以后,那就是微不足道的谈资。 当然了,现在确实是天大的难关。 他也理解。 右训导继续道:“你们的程教谕,我之前接触过,太天真。” 程教谕,太天真? 李锦,蔡丰岚抬头。 他们都觉得程教谕是老狐狸一般的人啊。 右训导看出大家的表情,今日心情好,干脆给他们上第一课。 “合远县那四个赌博的书生,他们身边没有其他学生吗?这一路同吃同住,他们怎么就没有去赌。” “你们正荣县的学生,出了个酸诗狎妓的,还有个很不错的李勋。这又是为何?” “可见环境确实能改变人,人也要适应环境。”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蓬草在麻地里面,不用扶也是直的。 白沙放在黑色的土地里,很快就会变成黑色。 你是不扶而直的蓬草还是与之俱黑白沙? 大概还是取决于自己的。 “而你们程教谕,一味让县学变成学子们专心读书的圣地,出了你们县学,以后又要怎么办。” “所以说,他天真,他想培养圣人,可圣人也需要磨炼。” “丈夫贵不挠!可知?” 右训导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话多了,看向年纪最小的纪元,因为纪元一直在往他的画上看。 右训导随手拿了个卷起的画卷,轻轻敲了他一下:“训导说话,怎么不听。” 不是不听,是看到府学右训导的画感到惊讶。 那画风,他有些眼熟。 房老夫子的画技便是这样。 当然,房老夫子的画风更成熟。 一定要说的话,这幅画像半成品,也想模仿房老夫子的拙劣之作。 纪元赶紧道:“并非,只是觉得这春景图很好看。” “好看吗?”府学右训导笑,“本官模仿乌堂先生,确实有些像。” 乌堂先生?! 纪元心中震惊,忽然想到房老夫子临行前让自己带上的两幅画。 说是若有需要,就把画卖了换钱。 房老夫子如此自信,必然因为画很厉害。 纪元书画全都承袭房老夫子,对他的画技再了解不过。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67 首页 上一页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