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殿到寝殿这条走廊,她时而觉得短暂,时而觉得漫长,今日是最漫长的一次,等她走到尽头时,已经需要扶着柱子才能支撑了。 李行桥一直等在殿外,看到她来了赶紧上前迎接:“乐归,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乐归有气无力,“他怎么样了?” 李行桥抿了抿唇:“不知道,师父没让我进去。” 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突然开了,阿花眉头紧皱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乐归仿佛一瞬恢复了力气,三两步跨过阶梯冲到她面前:“怎么样,尊上怎么样了?” 阿花欲言又止,半晌才小声说:“他……拒绝我给他医治。” 乐归猛然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不知道,”阿花叹了声气,“你进去看看他吧。” 乐归当即冲了进去,李行桥也想跟上,被阿花拦住了。 “尊者,我想去看看师父。”李行桥忙道。 阿花斜了他一眼:“你师父现在有乐归就够了,你别跟着瞎凑热闹。”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你这几天一直帮着找乐归也累坏了,先去前殿睡一晚吧。”阿花拉着他就往外走。 李行桥一步三回头:“那怎么行,师父现在拒绝治疗生死不明,我身为徒弟怎么能去睡觉,要不我守在门外吧,万一师父改变主意,我也好及时为他医……” “及时什么及时,他要真有需要,自然会召唤我,你还是操好自己的心的。”阿花见他还要磨叽,干脆强行把人拖走。 寝殿内亮着十余颗夜明珠,亮堂得如白天一般,乐归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她颤了颤,顺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越走看到的血越多,当看到敞开衣襟躺在床上、半边身体都被鲜红染透的帝江时,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帝江靠在软枕上,静静地看着她。 乐归咬着下唇走到床边,第一次没有隔着衣裳看他的剑伤……皮开肉绽,血流成河,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她只说出四个字,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帝江虚弱地看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不想治。” “为什么?”乐归仍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帝江轻嗤一声,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我死了不是正好,你就可以拿着无量渡回家了。” “别胡说!”乐归语气骤然激烈,随即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又尽可能缓和下来,“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疗伤……如果你不愿意让阿花帮忙,那我扶你去忘还池怎么样?” 帝江不言不语,躺在那里好像死了一般。 片刻后,安静的寝殿里响起小声的抽泣,帝江眉头微动,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可哭的,”帝江眉眼平静,“我愿意放你走,你难道不开心?” “你说什么屁话,我该开心吗?!”乐归恼怒不已。 帝江看到她眼角的泪,下意识倾身去擦,只是刚一动,便闷哼一声倒回枕头上。 “你干什么?!”乐归吓一跳,赶紧扶住他的胳膊,“不要乱动。” 帝江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静了半晌后淡淡开口:“我没在无量渡上用连心咒。” 乐归眼皮一跳。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帝江指尖一动,一直悬挂在房梁上的无量渡便轻飘飘落了下来,主动悬浮在乐归面前。 “你走吧。”他淡淡道。 乐归喉咙干涩,好半天才艰难开口:“你认真的?” “是。” “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大概是去望天宗走一遭,突然想明白了,”帝江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眼底却没有笑意,“无忧宫对你而言,本质上和望天宗没有不同,都是你不想待的地方,强行将你留下,只会让你心生怨怼,索性放你离开,也省得你我二人将来走到鱼死网破那一步。” 乐归怔怔看着他,本来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我自私残暴蛮不讲理,你又不喜欢我,现在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去,难道不该高兴?”帝江用她说过的话回敬她。 乐归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咬着唇看向他小腹上的伤口。 帝江突然咳嗽,身体震颤时血流得更多了,乐归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手忙脚乱间只好抓起一把纱布帮他摁着。 帝江被她摁得闷哼一声,眉头却只是轻轻皱起:“行了,你走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话间,无量渡缓缓下落,恰好掉在乐归沾了血迹的手边。 乐归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无量渡,颤着手抓住了,却迟迟没有按下开关。 许久,她艰难开口:“我等你康复之后再走……” 帝江别开脸:“区区剑伤,不算什么,你走吧。” “我觉得我还是……” “不需要,”帝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酷,“既然决定要离开,我的事就与你无关了。” 乐归静默一瞬:“那、那我叫阿花进来照顾……” “乐归,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帝江语气平静地打断。 乐归泪眼朦胧地对上他的视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桃花树下, 第一次面对面时,她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 太过漫长的生命,对于觉得一切都无聊的人,其实是一种惩罚。 帝江神色淡淡,往无量渡里注入一点灵力,无量渡瞬间发出耀眼的白光,照得他的五官都不再分明。他缓了缓呼吸,在强光下将手覆在伤口上。 收紧,用力,鲜血涌出。 帝江眼神一凛,指尖刚溢出紫白的魔气,纤细的手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我暂时……不走了。” 看不到彼此的白光中,有人弱弱开口。 帝江静默良久,直到白光散去,眼睛因为过强的光亮只能看清对方轮廓,才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我、我暂时不走了,我陪着你……”乐归低着头,小声道。 帝江:“暂时是多久?” 乐归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帝江也不想再逼她,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寝殿内静得落针可闻,两人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谁也没有看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乐归揉了揉泛红的眼睛,打起精神问:“叫阿花进来吗?” “……不用,”帝江看着她的脸,“你去忘还池取一盆水来。” 乐归答应一声,跑到池边舀了一盆水。 “那边有干净的布,沾湿了给我敷上。”帝江提醒。 乐归连忙照做,等纱布敷好之后,又听到他说:“再取一块布来,给我擦擦身。” “好……” 乐归被帝江使唤得团团转,等到一切都忙完时,夜已经彻底深了。 她怕碰到帝江的伤口,想要随便打个地铺休息,帝江却不同意,争执之后还是在他怀里躺下了。 所有夜明珠都熄灭了,寝殿里再次归于黑暗,乐归静静躺在帝江怀里,许久才睡了过去。 帝江开始卧床养伤了。 乐归每天负责照顾他、给他用忘还池水敷伤口,可一连许多日,伤口的血都没完全止住,隐约看着还有恶化的迹象。 “……不行的话,就给狸君去一封信吧,请他来帮你看看。”乐归担忧道。 帝江躺在床上,看了眼旁边的葡萄,乐归立刻剥好送到他嘴边。 帝江吃完葡萄,才慢悠悠道:“我这两日感觉好多了,没必要再叫他来。” “可你的血都没止住。”乐归眉头紧皱。 帝江看她一眼:“说不定过两日就止住了呢。” “但我还是觉得……” “唔……”帝江突然闷哼一声。 乐归忙问:“怎么了?” “肩膀有点酸,可能是躺太久了。”帝江蹙眉道。 乐归赶紧给他捏肩。 捏了几下之后,帝江就要求躺下睡觉了,乐归扶他躺好,正要去和阿花讨论一下他的伤情,就被他抓住了手指。 “陪我睡会儿。”他说。 乐归无奈:“我不困。” “可你不在,我睡不着。”帝江不高兴了。 乐归:“……”伤没有好,倒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不想和流了好几天血的人计较,乐归只好在他身边躺下,帝江心满意足地将人拽到怀里,抱紧之后愉悦地发出一声喟叹。 “我真不困……”乐归小小声。 帝江在她眉心注入一点灵力,乐归顿觉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这不就困了。” 乐归:“……” “睡吧。” 乐归沉沉睡去,只是梦里还不安宁,时不时就会念叨一句‘怎么血还没止住’。帝江静静盯着她的眉眼看了许久,等她彻底不说梦话了,才跟着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帝江的伤口便止血了。 看到伤口不再渗出鲜红的血液,乐归着实松了口气,也不再提请狸君过来的事,只是偶尔会疑惑,帝江的伤怎么会好得这么慢。 “腰腰的剑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当初的灭魂阵?灭魂阵都没把他怎么样,怎么小小剑伤就一直好不了了呢?”难得帝江要调息打坐,乐归就跑来前殿找阿花和李行桥了。 阿花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他受的这一剑几乎要贯穿他的腰腹,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波及,所以迟迟养不好也正常。” “师父修为深厚,恢复能力该比寻常人强上百倍,就算迟迟养不好,也不该到现在都不能下床吧?”李行桥提出怀疑。 乐归立刻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他好得确实太慢了。” “难道那剑上加了什么秘法或毒药?”李行桥猜测。 乐归也觉得有可能:“腰腰是挺擅长用毒的。” “果然如此!”李行桥一拍大腿,“我那玉佩里有不少解毒药,要不给师父试试吧。” 乐归刚要答应,阿花突然开口:“你师父现在身体虚弱,要是用错了药伤上加伤怎么办?” “我那些药都是……” “都是什么都是,你就别添乱了,现在既然有好转的趋势,我建议暂时什么都别做,以免再出别的问题。”阿花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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