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老夫人就提起来意,“我正要求你赐个婚,给家里两个孩子增点体面。” 皇帝来了兴致,“阿姐可是多少年没有做媒了。” 他问,“是谁家的孩子啊?” 寿老夫人:“是住在我那里的清梧跟镇国公府的小六。” 皇帝是知晓郁清梧的,也知道他跟皇太孙的关系。他微微皱眉,“阿姐倒是对他上心。” 寿老夫人:“怎么不上心?我与庆山没有一儿半女,庆川也不成婚,也不生孩子,好不容易来了个清梧当亲生的养着,结果好好的,我听说又闹翻了。” 她眼眶红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 原来是把郁清梧真当成子侄了。皇帝眉头舒展,“这时候我就要劝劝阿姐了,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忙活去吧,咱们不管。” 寿老夫人,“我也不愿意管!一个个的,都不听话,我听闻清梧那孩子,连庆川买的宅子都要搬出来了?他这么一搬,说亲怎么办?男人若是没有宅子,铺子,庄子,能说到好姑娘?” 皇帝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来求朕赐婚了?” 寿老夫人擦擦眼泪,“我早选好的,那丫头出身不高,心就正,没有眉眼高低,但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身份在那里摆着,正好合适。” 她这么一心一意为郁清梧打算,倒是让皇帝想起她之前也是这般为自己打算娶了段皇后。他不免心酸道:“如今皇后都不愿意见朕了。” 寿老夫人:“她也不愿意见我。但人自己待着有待着的好处,总有一日会想开的,你看我,又老了几岁,不是也愿意看看孩子吗?但凡年轻几岁,我是一个孩子的事情都不愿意折腾的。” 皇帝叹息:“只能这样了。” 他道:“阿姐都发话了,朕自然要把事情办好。” 寿老夫人,“我到时候带他们来给你谢媒钱。”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这就不用啦。” 他道:“倒是郁清梧那个孩子……如今跟太孙走得近。” 寿老夫人面不改色:“太孙这是慧眼识珠,我们家清梧是极好的,帮着我种地劈柴,什么不做?就是命不好,哎……” 这说的是什么,皇帝也知道,他也正厌烦博远侯做得太过,“再怎么样,也不能去您府里胡闹。” 寿老夫人摆摆手,“都不容易,我后来才知道他这是死了儿子呢。” 皇帝再次叹气,“谁说不是呢?但也实在不应该。朕顾念他们,谁顾念朕?” 这事情便成了。 等出了宫,寿老夫人神色慢慢的淡下来,抬头看了看屋檐上的仙人走兽,半晌后才低着头走。正走到直桦门,便见皇太孙笑着喊了一声,“老夫人。” 寿老夫人抬头,笑起来,“是太孙啊。” 皇太孙笑着走过去,“我正要去您府里呢。” 寿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见清梧?” 皇太孙扶着她:“也看望您。” 寿老夫人点点头,“正好一块去。” 一路上无话,皇太孙也习惯了。这些年,两人也没说过几句。 他看寿老夫人,终究是带着介怀。 这么多年,寿老夫人之所以能在皇帝那里得到恩惠,是因为她无论外头怎么样都不管,只站在皇帝那边。身边的人死来死去的,她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皇太孙记得小时候,她也是抱过自己的。但是父亲和舅祖父去世之后,她再没登过东宫的门。 寿老夫人就瞧了他一眼,便笑着道:“太孙有事情要说?” 皇太孙:“您何必如此见外呢?” 他笑着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您说要叫钱妈妈与我做梅子酒喝。” 寿老夫人沉默一瞬,而后温声道:“钱妈妈是做了的,只是我没让她拿过去。” 皇太孙倒是真好奇:“为何?” 寿老夫人:“谁不愿意保住亲近的人呢?谁愿意沾染是非呢?” 此话一出,换皇太孙沉默了。他点点头,道:“是这个理。” 而后问,“但我不明白,既然这般,那您为什么又要帮郁清梧?” 寿老夫人叹息:“我老了。” 她道:“从我父辈开始,到你的父辈,我见过太多的生死。我本是无动于衷的,但我看着清梧,像我的父辈,像你的父辈那般一腔热血的踏入朝堂——” “阿虎……” 她突然低声呢喃道:“你难道仅仅是因着要他做一把刀吗?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选择他呢?” 皇太孙久久无言,最后笑了笑:“是,太像了。” 太像了,所以没办法看着他被他人所用,索性就自己用了。就是死在自己手里,也比死在别人手里好。 他叹息道:“也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依旧走向一条死路。我肯定是不会跟他一道走的。” 寿老夫人:“谁知道他呢?” 但人都来洛阳了,她温和笑着说:“就让他走走吧。”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切祸福,自作自受。” —— 他们回到寿府的时候,郁清梧还没有回来。倒是兰山君在。 她也是刚到的。 朱氏催着她来问个仔细,看看寿老夫人到底跟陛下说了没有,也好让她心里有个底——她现在就盼着这婚事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 兰山君就笑着应着来了。一来,却见到了皇太孙。 寿老夫人没瞒着,让兰山君行跪拜礼,“这是皇太孙。” 兰山君赶紧行礼。皇太孙倒是没曾想会在这里碰见她。这几日他一直在忙博远侯府的事情,倒是忘记她了。 但她被寿老夫人欢喜,他也是查过的,确定寿老夫人不知晓她的身世。 他便收了目光,如常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兰山君点点头,而后踟蹰跟寿老夫人道:“老夫人,宋国公府……” 她只提了四个字,皇太孙却知道应该是宋家去提亲了。 这是他牵的线,他知晓。他笑着道:“宋国公府怎么了?” 兰山君看寿老夫人,寿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说,别怕,太孙心好着呢。” 兰山君便点头,道:“宋国公府奇奇怪怪的,前两日宋家大少爷去跟我三哥哥吃酒,才见了我一面,不过是擦肩而过,结果今日,他家就请人去我家提亲了。” 她话音越来越弱:“您说怪不怪?那日他见我的时候,一脸的待价而沽,我当时还挺害怕他那个眼神,没曾想媒人说,他那是对我,对我一见钟情。” 她嘀咕道:“我是没见过这般的一见钟情,心中害怕,所以赶紧来找您了。” 皇太孙神色就变了变。只觉得宋家做事情未免太不讲究。他是点拨了一层意思在,但怎么能如此随便呢? 寿老夫人也皱眉:“如此,确实不对劲。” 她道:“不过也不要紧,我已经跟陛下求了你跟清梧的婚事。” 皇太孙的脚步一顿——郁清梧? 他一时半会,倒是失言起来。 他本意是想给她嫁个高门的,结果就这几日功夫,他没抽空管此事,寿老夫人就为她跟郁清梧做媒了? 皇太孙叹息。 郁清梧这个人,其实是不好做夫婿的。 女子嫁人,便要图一个安稳。宋知味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出身高门,府里面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姨娘,又没有庶子庶女,山君往后嫁过去,只要好好的,便不会有大差错。 结果这下好了,嫁给郁清梧了。 他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已经在皇祖父面前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如此了。 大不了到时候再嫁个人。 只是再见郁清梧的时候,两人坐在庭院里,他看着他,又忍不住叹息。 一把刀开了刃,沾染了鲜血,便停不下来了。 他看着郁清梧还没有好透的伤口,问,“你后悔吗?” 郁清梧今日已经去上值了。今日也有人问他后悔不后悔。 他笑着道:“邬阁老跟您问了同一句话。” 皇太孙:“那你后悔吗?” 郁清梧摇摇头,“不后悔。” 他笑了笑,说出在段伯颜文章中读到的一句话,道:“人在世上,不过是君官民臣。只是这四个字,又分上下有别。我辈中人为官,这官阶大小,又有身价高低。” 他道:“——上下,高低,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臣心里也有。” “只要这杆秤没有偏,便做了什么,都不后悔。” 皇太孙紧紧盯着他,隐隐约约,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其他人的影子,而后嗤然一笑,“你是民,是臣,是下,是低——人心易变,即便是邬庆川也后悔了,山水难涉,邬庆川没有踏过去——” 郁清梧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在他说完之后,轻笑着道了一句:“殿下,您错了。” 而后沉默一瞬,才叹息一声,一字一句道:“殿下,我懂人心易变,但我不变。我懂世道艰难,但我不畏艰险。” “我知在洛阳,如我这般卑贱之躯,在众人眼里不配谈起天下百姓四个字,但好在,天下,也不是洛阳的天下,我的先生,也不是独独只有邬阁老一人。” 他摇摇头:“天下看不起我,但还有百姓。邬阁老弃我而去,我还有千古圣贤书陪着——”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山君拿着一把蜀刀让他拔出来。 她说,“郁清梧,你要不要试着将刀刃拔出来——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拔出来,而不是让君王拔你出鞘。” 他当时不懂,现在却是懂了。 他释然一笑,轻声道:“我知道殿下今日来是要问什么。我可以告诉殿下——殿下用我,我为殿下的刀。殿下不用我,我依旧为刀,为自己的刀。” “凡心所向,素履以往,不为其他人,只为自己罢了。”
第33章 偏我来时不逢春(33) 皇太孙回到东宫,又吃不下饭了。太孙妃就吃了他的饭。两人的一儿一女跟着一块吃,分了太孙跟前的菜。 吃完了,阿狸牵着妹妹阿蛮告退,“儿子去读书了。” 皇太孙摆摆手:“去吧。” 等人走了,他说,“肯定是去捉鱼玩!” 太孙妃:“这都五月天了,就是下水也要得的,那么多太监宫女跟着呢,随他们去吧。” 她瞥他,“你又怎么了?不是去见郁清梧了么?怎么,他给你气受了?” 皇太孙闷闷的嗯了一声:“他说的那些话,我曾听舅祖父对皇祖父说过类似的。” 他真是想不通,这般的人,怎么能如此多呢? 一个接一个,一个换一个……可是没有一个好下场。 “折太师,舅祖父,父亲……他们难道还不算厉害吗?折太师出身云州折家,已有百年家底。舅祖父出身段家,将领西南,妹妹又是皇后——再到父亲,他可是太子,他还不够尊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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