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皇上自个儿瞎了眼的不知足呢。”
第83章 驾崩 康熙四十二年的年根儿底下,胤礽携两个弟弟快马加鞭,总算赶回了京师。 他们回宫时,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三。 各处衙门早已封印,康熙也摆摆手,示意儿子们先歇息几日,好好陪着福晋、额娘们过个年,赈灾的事儿等年后再细细呈禀。 康熙说这些话时,赫舍里就浅笑着坐在边上。 秋日里,养心殿的后殿修葺过一回,如今一应布陈更像是仿着毓庆宫的制式。除此之外,胤礽还敏锐的察觉到,御前侍卫和伺候的宫人们有些面生。 但汗阿玛对此毫无异议,额娘也绝口不提这茬。 他为人子女的便只好装作不知。 从养心殿出来,隆宗门外的西夹道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脚踩在上头发出细微的动静,转瞬就能留下两行印记。 他终于回到了毓庆宫内。 太子嫔正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炕上吃吃喝喝,玩叶子牌。 大清刑律禁赌,唯有每年年根儿到正月十五之间,会放赌斗牌,叫妃嫔宫人们热闹热闹。 李氏一时兴起,叫人取了叶子牌来。说是玩牌,其实主要是弘晳这个哥哥负责让着妹妹,以及他耍赖的额娘。小阿哥才生下七、八个月,只是个爬爬爬的小萌蛋,爬累了就会自个儿滚到一边撅着屁股睡起来。 胤礽站在槅扇边望了一会儿,见某人再度耍赖,忍不住笑道:“乔乔这么玩叶子牌的?” 李瑾乔一怔,继而惊喜起身:“今儿一早,小豆子便报信儿说爷回京了。我寻思着公差在身,怕是要在养心殿耽搁大半日,怎么竟早早就放出来了?” “宫中封印,江南时疫索性已经平息,汗阿玛便特许年后再回禀。”胤礽摘了雨冠,递给宫人,“来吧,我陪着你玩两把叶子牌。” 弘晳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窜下炕:“阿玛额娘好好玩儿,儿子回屋读书。” 李瑾乔还想揪着儿子,被胤礽拦住:“弘晳也九岁了,叫他去忙自己的事吧。还是说,乔乔不愿跟我玩牌?” 李瑾乔讪笑。 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每回输得太惨,满脸贴满小纸条,她不要面子的吗! 毓庆宫就这般嬉笑打闹,一派祥和地过了个好年。 等到正月出去之后,康熙才将胤礽召去养心殿,细细问过江南此番时疫的一应事务。胤礽自然据实以告,连同底下人改良出的许多小策略一并讲了,并不居功自傲。 康熙靠坐在榻前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静静注视着儿子。 这便是大清的皇太子啊。 他不得不承认,当放下成见之后,保成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出色。回首过往,他曾经做错了许多错事,再不能一路错下去,走一条完全无法挽救的□□了。 这些念头一瞬间晃过。 帝王终于露出个释然的微笑,道:“你做得很好。汗阿玛老了,身子和精力都不行了,往后的朝务,还得要你逐渐接手才是。” 胤礽静默,甚至怀疑自己方才是听错了。 * 很快,太子爷就知晓了康熙的诚意。 从四十三年的初春开始,一应祭祀农神、祭祖谒陵、王公大宴等露面的差事,全都交到了皇太子头上。除此之外,康熙还提拔了几个江南的官员来京师,竟像是主动为胤礽争取九卿六部的归属效忠。 从前要他处理的一箩筐鸡毛蒜皮小事,这回都被派发下去,叫年轻的贝勒贝子们帮着分担练练手。 而正经涉及到权力、金钱的政务,终于被帝王托付给了储君。 这些转变来的突兀又招摇,叫满朝文武心中都起了疑。毕竟,皇上先前可是处处防着太子爷,对储君能束则束,怎么会忽然之间态度大变。 这中间定然发生了什么。 最先跳脚的,自然是从根本利益上与胤礽有冲突的老满洲们。 然而,叫他们谁也没想到的是,没有了康熙的疑心与束缚,皇太子就仿若卸去了枷锁的头狼苍鹰。他有帝王权谋心术,雷霆手腕;亦能洞悉人心,瓦解同盟。却偏偏斗到老满洲们将要落败时,便收了手。 好像在说:“孤不屑政斗,亦不愿朝廷四分五裂头破血流。孤就站在这里,要你们落败之后俯首称臣,兴国安邦。” 摆平了老满洲的为难之后,胤礽还没来得及向康熙禀报,老皇帝便做了一个决定。 “裕亲王福全,对朕有莫大兄弟恩情。福全走后半载,朕夜里时常梦到他,心中甚为想念,是以想要迁居景阳宫小住,以此悼念亡兄。” 其实,康熙一开始是打算搬去景仁宫的。但赫舍里显然不愿要他,便改去了东北角的景阳宫。 胤礽有些不解。 景阳宫对应艮位,其道光明,是以才会被命名为“景阳”,取景仰光明之意。康熙二十五年大修之后,汗阿玛将景阳宫做了藏书阁,后院正殿便成了内廷的“御书房”。 换言之,这地方读书小憩是没问题的,但要久住,怕是不方便。 他索性直接问出口。 康熙笑道:“无碍,正好有些书要重读,朕就住在后殿。” 这件事只得随了帝王的心意定下来。 胤礽又顺势建议:“汗阿玛,儿子想将十三弟从贝勒府中放出来,叫十四弟也赶回京师过个中秋。他们都尚且年幼,并非故意与阿玛作对。还请阿玛给个机会,重新来过吧。” 康熙坐在暖阳下咳了一阵子,等着喘息渐渐平缓。 他打量着儿子目中的诚挚之色,不像是勉强,这才欣慰道:“你作为兄长愿意宽和以待,这很好。只是有些事还需契机要他们看清,先不急,等朕……” 他又咳起来,胤礽终于忍不住上前,帮着阿玛轻抚后背。 便听康熙又接着道:“等朕走了,你再将兄弟们一个个召回,给予该有的尊荣赏赐,他们也不会再翻出天去。” “我大清,需要贤明、善用人的君主,也少不得于家为国的皇室子弟出力。” “保成啊,将他们托付给你,阿玛很放心。” …… 从养心殿出来,胤礽脑子里还晕乎着。 汗阿玛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他今年刚过而立之年,处事待人愈发成熟稳妥。可是,乍一听到多年未曾听过的夸赞与信任之言,还是高兴的像个头一次吃到绰科拉的孩子。 他试图掩盖住这份欢欣雀跃,却很快就被李瑾乔看穿了。 “爷,今儿个有什么好事吗?”唇角上扬,简直都要咧到耳朵边上去。 胤礽连忙收敛表情,矜持道:“没什么,只不过得汗阿玛两句夸赞罢了。” 李瑾乔:“……” 要不您还是照照铜镜再嘴硬吧。 毓庆宫这头欢欢喜喜着,康熙搬去了景阳宫,似乎也过得颇为惬意。他果然叫梁九功寻了诸如《群书治要》、《贞观政要》、《长短经》等等书籍来,开始重读。 这些书都是讲治国、用人、安天下的。 康熙读书,不止是翻看阅览,其间要用朱笔写下许多自己的心得。而今他精力不济,每日至多两个时辰,心口就要觉着闷堵,眼睛也跟着不大能看清楚字了。 老皇帝算着日子,提醒自个儿要抓紧一些。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能留给保成的不多了。 * 入夏之后,蒙古派人送了些贡品过来。哲里木盟科尔沁部的命妇奉召入宁寿宫,探望了多年未曾归家的仁宪皇太后。 太后今年六十有四,依旧精神头儿很足。 太皇太后离世后,这位不通汉话的蒙古太后很是忧郁了好一阵子,甚至一心想回草原上去。后来,是五阿哥拉着他玛嬷慢慢走出了恐惧悲伤。五阿哥封了贝勒之后,不得不出宫开府,还曾经一度担心太后没人陪伴。 然而,自从胤礽叫人养了一支蒙古歌舞的伶人,又搜罗蒙古小把戏,叫造办处仿制改良之后,太后就再没有过不开心的模样。 这回,能见到科尔沁部的人,对她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这两个命妇在宁寿宫坐了一下午,陪着唠嗑讲些趣事,等到宫门落锁前,她们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科尔沁左翼后旗前些日子才被太子爷教训了,这本是朝务,也不该咱们女人家插嘴。只是景仁宫的太监实在不像话,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竟因此给进宫请安的郡王难堪。老祖宗是蒙古的天,还请替咱们出一口气,罚了这奴才才是。” 一个奴才罢了,确实也不能薄待了蒙古郡王。 太后斟酌一番,觉着这事她能做主,便用蒙语问:“那人叫什么?我命人送他去慎刑司。” 命妇们笑着,用汉语回:“是个叫季明德的太监。” …… 季明德是忽然被宁寿宫的嬷嬷喊走的。 来传话的老嬷嬷道:“太后娘娘说了,有话要问季明德季公公。不该问的别多问,请吧。” 季明德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抗命,只得回头对画扇道:“许是太子爷哪回送去的小玩意出了故障,知道我懂木工,这才寻过去瞧瞧。我去一趟,姑娘帮着跟娘娘告个假。” 画扇点点头,眼瞧着季明德出去,这一下午竟都没回来。 赫舍里午睡起来知晓此事,连忙派人分别去宁寿宫和景阳宫打探消息。最后,是夏槐从胤礽那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胤礽第一时间就去景阳宫寻了康熙,将事情解释清楚。 但季明德到底已经在慎刑司呆了大半日,一条腿受了铁蒺藜抽打,皮开肉绽,骨头已经断了。 赫舍里怒火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她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自个儿从来都舍不得动一个板子,旁人凭什么随意拉去殴打致残! 赫舍里想要报复。 但她清楚的知道,此事与康熙无关,甚至与宁寿宫干系也不大,不过是蒙古六盟蠢蠢欲动,在跟将要登顶的皇太子博弈罢了。 她闭目,深深吐息一口气,沉声吩咐道:“夏槐,你亲自去接人,务必将季明德好生带回来。” * 季明德从慎刑司出来,夏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知道他受了罪,腿脚怕是不好,赫舍里便特意要夏槐带几个小太监,抬了春凳(担架)过来。只是季明德到底是做奴才的,入了内廷,还是得走着回去。 赫舍里早早迎在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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