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借着星光也能割一阵儿,就是得手艺好的老把式才行,技术不行的容易割到腿和手。 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即便唐爹唐妈那种好手也累得脚下发飘,满手水泡挑破再变成一层层的茧子。 麦子太矮他们还得蹲在地里、跪在地里割,膝盖都磨肿、磨破。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能松劲儿,必须一鼓作气收完麦子,因为一旦停下就感觉没了力气,就想躺下好好歇几天。 唐炳德不断地给他们打气,“苦不苦,红军长征两万五。咱们没去长征,没爬雪山过草地,可咱们有自己的长征,割麦子掰棒子,收一次庄稼就是跑一次长征路。咱们今儿咬咬牙吃了苦,回头收完就能好好歇几天。” “这一次情况紧急,来不及杀猪,等下雨的时候咱们就杀猪,好好过个端午!” 以往收麦子唐炳德都是先动员一下,然后杀猪给社员们加餐,再开镰割麦子。 今年这不是要下雨么,他哪舍得花时间杀猪? 反正要下雨,到时候不想休息也得休息,那时候再杀呗? 飞毛腿也不服气,他是刘支书侄子,自然听自己二叔的。 他忍不住跟人抱怨,“热死了,哪里有雨呀?热得我觉得自己不是去了非洲就是去了毛里求斯,魂儿都要晒化了。” 他喜欢拎着收音机去开社员大会,显摆自己广播里听来的国际新闻和国家新闻,可惜最近大队长都不开会,他没机会显摆。 心里很是不满。 说是要下大雨,这都收了四五天了,也没见下大雨,你等收完麦子要种地里下大雨那不是更好? 那本来就差不多该下了好吧! 南边接壤的向阳大队社员们看着唐家村社员那么拼命地收麦子,一个个觉得很好笑。 “活儿是干不完的,慢慢干啦,急啥啊。” 反正都是集体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唐家村大队提前收麦子也给南边向阳大队造成了一定影响。 单大队长一边笑话唐炳德老糊涂,怕下雨怕疯了,宁可减产也要求稳,一边又犯嘀咕。 他知道唐炳德的心思,宁可减产也要提前收回去一些麦子,收到仓里就踏实,万一麦子大片成熟哗哗下大雨的话损失太大。 在这种心态下他也比实际麦熟提前了一天收麦子。 但是向阳大队的社员看出大队长的松懈,也都觉得肯定不会下雨,既然不下雨有啥怕的? 那就慢慢收呗,免得把自己累坏了。 这是集体的麦子又不是自己家的。 这些麦子收回去也是交公粮,又不是分给自己家吃。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拼命? 他们两个男人不顶唐家村一个壮劳力割得多,俗称磨洋工。 这日,夕阳在西山撒下大片红霞,然后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红彤彤像个鸭蛋黄似的挂在西天上。 鸭蛋黄颤了颤,几次挣扎最终沉入无边的浓黑中。 飞毛腿瞅瞅,对过来视察麦收情况的刘支书道:“二叔,你看这红彤彤的火烧云,明天又是个大热天。” 哪里来的雨哟。 刘支书叹了口气,虽然季宏岳说是来随便看看的,可他还是担心儿子那边有啥事儿,所以这些天绝对不能和唐炳德闹矛盾。 他只是背地里给季宏岳说说情况,给唐炳德上上眼药,可不想真的指望季宏岳打压唐炳德。 自己村的事儿自己村解决,不需要引外援,免得引发意外状况。 天色暗下来。 天黑得有点快。 刘支书扭头四顾,“今儿天黑得恁早?” 夏天了,一般六点多太阳落日,咋也得七点半以后八点才会彻底黑天。 现在日头刚落下去一会儿,咋黑天了? 不是自然黑天,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股浓云跟打翻了墨汁般汹涌而来,短短的时间就铺满了半边天。 东边天空一片黑浓,西边则是火烧云的红。 黑浓迅猛向西杀去,一点点吞没血红的火烧云。 天黑了。 刘支书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不是吓得而是一股凉风从东南边吹过来。 很快狂风大作,卷着无数麦草枯叶在低空盘旋。 唐炳德又拿起他那个不用电池的铁皮大喇叭,哑着嗓子大声吆喝,“各队注意啦,停下手头割麦子的活儿,全都打捆装车,车不够的就用扁担往场里挑,赶紧的!” 唐炳德腰背和腿这些天疼得厉害,刚才一阵风吹来,他也打了个寒战,骨头里的疼就抵达了顶峰。 他知道大雨要来了! 所有社员都忙碌起来,全大队的木板车全都套上,牛马骡子驴齐齐上阵。 男人们停止割麦子,用扁担挑着麦子往场里送,孩子也用麻绳捆着麦子往场里送。 独轮车也都滚动起来,推着麦子飞快地往场里送。 场里负责压麦子的老人也停了活儿,迅速地把麦子堆成堆。 麦粒装进麻袋、大笸箩、大箢子里,没碾压的麦捆麦穗朝里层层垛成麦垛,然后拿麦草捆编的麦草苫子一圈圈地滚上去,最后苫成一座麦山。 麦草密密麻麻的,即便大雨倾盆也会顺着麦草流下去,不会渗透进里面去。 即便渗透也只是顶上一层,里面大部分麦子都会是干的。 当然这只能应付几天,时间久了麦子会自发呼吸散热,到时候麦粒会捂坏发霉发芽的。 如果只下两三天大雨,他们不怕, 如果下的时间超过三天,大队就会让社员们把麦子拿回去摊在屋里晾晒。 会损失一部分,但是总比全都烂掉好。 唐炳德催着社员们赶紧往场里运麦子,盘算着还没收割的麦田能经得起多大的风雨,多长时间的风雨。 最后得出结论:成事在天,听天由命吧! “咔嚓!” 铅云中闪过一道道紫色的电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黑色的天幕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又好像一条条巨龙在空中盘旋。 “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脑袋上,拍在脸上,竟然拍得生疼。 “下雨啦,下雨啦,快跑!” “幸亏咱们大队长有经验,让咱们提前收麦子,减产一点保住大部分麦子啊。” “可不咋滴,我是谁都不服,就服气咱大队长!” “大队长威武,还能再干二十年大队长!” “对,下一届还选大队长!” 前进大队的社员们额手相庆,纷纷夸亏得大队长。 他们保住了大部分麦子,地里剩下的等雨停了也能抢回来至少一半儿。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他们还有心情说笑。 “大队长说下雨就杀猪呢,大队长呢,咱杀不杀猪啊!” “杀,头会儿大队长说了,下雨就杀猪,让大家伙儿都好好歇歇,解解乏,犒劳犒劳!” “嗷嗷嗷,杀猪去啦,吃猪肉去啦——” 社员们欢呼着,孩子们则在大雨里蹦跳着,嚷嚷着要杀猪吃肉。 社员们的热闹好像与刘支书无关。 他站在大雨里,脸色惨白,浑身微微发抖。 吓得。 他后怕啊。 幸亏唐炳德让早收麦子了呀,否则这一场大雨这些麦子全都拍在地里了! 半数麦子被拍在地里的话,剩下的不够交公粮的,也没粮食分给社员,没有口粮添补社员就要饿肚子。 那——他们前进大队就要变贫困村,就得吃救济粮! 一旦吃了救济粮,那所有的荣誉、先进都付之东流,他和唐炳德就是前进大队的罪人。 刘支书一通脑补,吓得他浑身阵阵发冷。 唐炳德顶着大雨冲进村,虽然最后一车被淋了一点,但是问题不大,摊在大队屋里晾晾就行。 他看着刘支书站在雨里淋成落汤鸡,大声提醒道:“支书,你这是干啥呢?快进屋避雨。” 刘支书一把拉住他粗糙的大手,雨水混着泪水也分不清彼此,哑着嗓子道:“唐老弟——你救了大家伙儿,救了前进大队啊——我和大家伙儿感激你呀。” 他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要倒下。 唐炳德赶紧拖着他进屋里避雨烤火去了。 被大雨一淋,他身上疼得厉害。 跃进大队,陈发达瞅着垛起来的麦山,屋里装在麻袋里的麦子,再想想地里还有几块即将成熟还没收割的麦子,指定是被大雨糟蹋一半。 “啪”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悔啊—— 他要是第一天唐大哥派人一提醒就安排收麦子,甚至第二天唐大哥亲自来提醒他立刻安排,全大队一起动手那得多收多少麦子啊! 第二天他虽然安排人收麦子了,但是他没认真对待,社员们也吊儿郎当,根本没收多少,第三天才正式开始。 他接连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耽误了两天功夫,两天呀,得收多少麦子啊! 向阳大队的干部和社员们更慌,直接被这场大雨砸蒙了。 他们可才开始收割啊! 他们想省点懒,等麦子熟了割回来直接打场装麻袋,不需要再费多少时间晒就能交公粮。 一半的麦子黄澄澄的已经熟透了,还有一半也□□成熟了。 现在熟透的被大雨拍在地里,可咋整,咋整啊! 不只是大队长当不成的问题,还有公粮、口粮,怎么办哟。 单大队长冒着大雨哭倒在麦田里,哭声嗷嗷的,“咋整啊,可咋整啊,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啊——” 唐圆不知道别人的高兴和痛苦,她没去割麦子而是在家里和封奶奶做好吃的。 他们杀了一只不下蛋的野鸡,还把熏肉切了一条。 山药炖野鸡、辣椒蒜苗炒熏肉、大葱炒鸡蛋、韭菜鸡蛋盒子,主食是杂粮煎饼。 这几天唐圆没去下地就和封老太推磨取淀粉做了杂粮煎饼。 夏天热,吃凉煎饼卷菜方便又美味。 季宏岳原本说好的在刘支书和唐炳德家吃派饭,结果就在刘支书家吃了顿午饭,晚饭就跑到唐圆家来蹭饭。 晚上也赖在封家不走,要和封辰一个炕,给封辰烦得不行。 季宏岳年轻,长得帅气,嘴巴甜,给封老太、唐爹唐妈哄得都很喜欢他。 尤其他顶着县里大干部的身份还对他们那么亲近且一点架子没有,他们更高看他。 外面哗哗下大雨,不时传来惊雷和亮如白昼的闪电,屋里却温馨清爽。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说笑,轻松惬意。 封辰主动拿酒给奶和唐爹唐妈喝。 唐爹滋溜一口小酒,很是心满意足,虽然累得够呛,但是麦子没淋着也值当了。 看着外面大雨倾盆,季宏宇看看唐圆,又看看封辰,“鱼仙人是真的?” 唐圆理直气壮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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