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霁却面色决然,“快去,若他问起证据,便告诉他,晏长陵还活着。” 她相信他。 他一定会回来。 说完白明霁一刀手砍在了孟挽的脖子上,没理会孟挽丫鬟的尖叫,拖着她甩在了门外的马背上,随后翻身而上。 素商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问道:“娘子要去哪儿?” 白明霁没回头,只撂下了一句,“我去把晏侯府的人都带回来。”马匹顺着侯府门前的那条巷子,疾驰而去。 — 天边的晚霞尚在,快没入山顶的那一刻红光越发徇烂,照在路上,恍如在人的眸子内洒了一层鲜血,看哪儿都是茫茫一片红。 最初围在晏侯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随着人群,此时已经涌入到了御街两旁,今日还未入夜,街头两旁便挤满了人。 谁能想到当年一手扶持起皇帝的晏侯府,竟然会叛|国? 可墙倒众人推,想要诋毁一个人,就算他有再大的功勋,也能找到踩死对方的理由。 “人心果然难测,都做到万户侯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是啊,晏侯府这些年风头多大?谁敢惹……” “可不是,晏世子平日里就一副张扬跋扈的样,一看就不是个安稳的主,这回终于惹出了大事,为了自己的姐姐,竟然卖|国……” 墙|倒时,无论牛羊猪狗,个个都化身为了判官。 看旁人的苦痛,能盖过自己的不幸,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而当晏侯府的人真正走到了跟前,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却突然小了下来。 在他们眼里,叛|国贼子该长成一副凶神恶煞,阴险狡诈的样,即便不是,那也该四肢健全,气势凌人,有那个本事去叛|国。 可此时晏侯爷与他们想象中的模样,实在相差太远。 抄家之时,朱光耀一枪砸在了晏侯爷身上,那条在战场上被敌军刺穿过的腿跪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从侯府出来后,晏侯爷便由晏家的二爷,二公子,三公子轮流背着。 城中的百姓,也曾在晏侯爷凯旋之时,在城门迎接过,印象中的晏侯爷威风赫赫,竟然不知,已老成了这样。 比他更老的还有。 晏老夫人。 七十多岁的高寿,一身青衫,双手戴着铁链,一步一步蹒跚往前。 而跟在她身后的后辈,大多都是女眷。 耳边渐渐地沉默下来,那些伸进菜篮子里手,迟迟没有动作,一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忍心往他们身上扔东西。 前方的朱世子也注意到了,嘴角一抽,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突然调回马头,一鞭子抽在了正背着晏侯爷的二公子腿上。 二公子本就是个只懂得逗鸟的绣花枕头,当下惨叫一声,腿一软,跌在了地上,旁边的二爷和三公子及时扶住了他背上的晏侯爷。 朱光耀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勾唇一笑,当做没看到,坐在马背上继续往前。 三公子实在没忍住,抬头怒视着朱世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朱世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催马到了他跟前,俯视着他,讽刺道:“你一个卖|国贼,我欺你怎么了?” 似是觉得拿他出气没意思,转头看向了边上正被二爷扶起来的晏侯爷,眼中恨意一闪,手里的鞭子再次扬了起来。 晏二爷脸色一变,情急之下,只得拿自己的身体去护晏侯爷。 鞭子却没能落下来。 鞭子扬在半空时,朱世子的脸突然被一跟竹竿横扫过来,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面部,将他脸上那抹还为褪去的嚣张砸了个稀巴烂,一口的牙掉了一半,人从马背上滚落下去,已是满脸鲜血,太疼了,身体一阵抽搐,叫都叫不出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道快马已经到了跟前,停在了朱世子的身旁。 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手里还拎着一人,一脚踩在了朱世子的脸上,抬起头看向前方已掉马回头的朱国公,弯唇一笑,冷声道:“国公爷想好了,要动他们,得先从你儿子尸首上踏过。” 许是没在晏家见过这么一个人,朱光耀头一眼没把她认出来,目光看向了被她踩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儿子,眼里顿时怒火滔天。 白明霁知道他没把自己认出来,自报家门道:“晏侯府少夫人,白明霁。” 如此,朱国公便明白了,咬牙道:“怎么,白家也要反了?” 在白明霁眼里,他就是个死人,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道:“我要见李高。”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又道:“告诉他,太子的生母,在我手上。” 朱光耀一愣,“谁的生母?” “此时此地,国公爷问多了,怕是对自己不好,我知道你与李高的那些勾当,若你想知道真相,还想要你儿子的命,只需照着我的话传达,他必然会来。”白明霁扫了一眼四周,突然扬声道:“晏侯府有怨!大酆律法规定,一旦有人敲了鸣冤鼓,就算人在刑场上,也得暂缓,今日我白明霁已敲了大理寺的鸣冤鼓,在大理寺少卿到来之前,尔等不能动我晏侯府的人一根汗毛。” 大酆确实有此条律法,但同时敲鼓人,得受五十个板子。 等同于以命伸冤。 是以,即便有此律法,像这样的大案,几乎没人敢去翻。 因最终落印的人是皇帝。 除了白白浪费一条命,得不到任何好处。 耳边一阵安静后,突然吵闹了起来。 朱光耀没把她认出来,晏家的人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没回过神。 她嫁入晏家的当夜,晏长陵便走了,至今一年,她没把晏家当成家,晏家人也没去勉强她,今日晏家遭难,她来拿一份放妻书,也是应该。 不明白她怎么出现在了这儿,还替晏侯府敲了鸣冤鼓,晏侯爷被二爷和两位公子扶起来,坐在了地上,脸色白了一圈,憔悴不堪,疑惑地看着她,哑声问道:“不是给了你放妻书,为何又回来?” 白明霁把孟挽扔到了脚边,一只脚踩着朱世子的脸,没松分毫,一路上,那双眸子如同浸了寒冰,满是杀意。 此时对上晏侯爷的目光,眼底的寒意才消去了几分,眼见地泛了红,轻声道:“父亲,夫君他没谋|逆,他是被人构陷的。” “他没死,正在回来的路上,今日我便在这儿等,等他归来,等世人还他一个公道,还请父亲也等一等,等他回来,同他说一句,他依然是晏侯府的骄傲。”
第94章 晏长陵谋|反,晏侯府的人从来就没有信过,可赵缜的一番说辞成了证据,加之晏长陵已死,百口莫辩。 活到了五六十,晏侯爷看惯了生死,也见过了风云,高门大户一夜之间轮为阶下囚的例子数不胜数,他没有什么好不满了。 唯有一桩他放不下,便是晏长陵的死。 他不信他的儿子会谋反,想知道他在死之前,和他的阿姐,到底遭遇了什么。 如今听到白明霁说出这番话,晏侯爷很难不动容,怔愣地看着跟前这位几个时辰前才从自己手里拿走放妻书的儿媳妇,不明白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 且,她又是怎么知道晏长陵还活着的? 可她的目光坚定,彷佛笃定了他一定会回来,人在绝望中看到这样的神色,总能生出点希望,晏侯爷下意识地点头,“好,我等。” 突然生变的状况,让朱国公的脸色极为难看,“白大娘子,是想拖延时辰?” “甭管我想做什么,国公爷如今算计得逞,我晏侯府成为了阶下囚,任凭你们处置,但也不急于一时,何不趁着这功夫,再派个人去问问皇后娘娘,当年李高抱给她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可查清楚了,别到时候等太子殿下长大,登基后,突然又冒出来了个亲生爹娘,她再后悔,只怕晚了。” 适才听到白明霁说太子的生母,朱国公便觉得荒谬,太子的生母,谁不知道是当今的皇后,他国公府的嫡女? 怎可能是旁人? 可如今再听她一席话说完,心头莫名一沉。 她说起李高时,像是认识多年的老熟人,自己虽与李高暗中来往,但李高此人自来深不可测,一向让他摸不透。 就算她此时狗急跳墙,也不至于去捏造太子的身份。 污蔑皇室,只会罪加一等。 再想起一些细节,自己的女儿平日里对待太子,确实没有为人母的耐心和慈爱,心中到底生了疑,不敢再问下去,立即派了两人,一人去找李高,一人去找皇后。 白明霁心里清楚,今夜单靠自己一人,只怕是暗箭难防,等消息传到李高那里,以他的作风,必然一箭先要了自己的命。 白明霁环顾了一圈四周,再一次扬声道:“刑部侍郎裴大人可在?” 他一向喜欢看热闹,今日这么大的热闹,他不可能错过。 阁楼上一根柱子后,正抱着胳膊低头沉思的裴潺,突然听到自己被点了名,眉头一扬偏过头,并没回应,示意广白先出去看看。 广白走了出去,刚从楼上冒出来了一个头,便被白明霁目光锁住了,直接道:“广白,叫你主子出来,我有笔买卖与他做。” 广白一愣。 虽说白家这位大娘子是刑部的画师,可她一向看自己的主子不顺眼,能不碰面绝不碰面,就算碰面也没正眼瞧过他们。 她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稀奇…… 不等他回头传话,身后裴潺也走了出来,伸长脖子看着底下脚踩着国公府那个废物的白家大娘子,脸色有几分佩服,懒洋洋地问:“什么买卖?” 这副德行,实在没有前世他叫自己阿姐时讨喜,白明霁没有废话,“我手里有一个案子。” 钱家还没出事,他自己的仇还没报,白明霁在赌,赌他对李高生了怀疑,白明霁仰头道:“八九年前,陛下在青州遇刺,李高舍命相救,从此飞黄腾达,成为了宫中第一总管,此案由你们刑部主审,查出了行刺的人乃康王的旧部,但却不知道,其背后出谋划策的就是那位救驾的总管,一招苦肉计,摇身一变,他李高成为了陛下身边的红人,欲要搅乱朝纲,混淆皇室血脉。我是不是说谎,裴大人只需抓来商王府的小郡王,拷问便是。” 前世晏玉衡这个时候早就知道了李高和太子的身份,不知道布局到了那一步,但晏侯府倒台,晏长陵和晏月宁的死讯相继传了回来,恐怕人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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