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今天的事有点多,长芸感到有些累,在烛火的暖光下,她无意瞥见了亭亭站于房间一侧的苏玉堇,他的脸撞进她的眼眸,神情有几分恍惚。 长芸模糊地想,如果沅生还在,会不会对她很失望呢? 五年前的海誓山盟到头来终究是南柯一梦。 卫澜姬知道长芸在看着苏玉堇,心中泛起几分苦涩。 苏玉堇和殿下的旧情人长得有几分相像,殿下虽然无意将苏玉堇当作那人的替代品,但是殿下在看向苏玉堇的时候,难免会想起从前的诸般回忆罢。 只是这苏玉堇,云国堂堂二皇子,一身的好教养,对殿下从来都是恭敬有礼的,衔着惯有的如玉君子般模样,又怎懂得利用他的这张脸,蛊惑殿下,讨她欢心呢? 卫澜姬不作声色,将长芸的头发一缕缕擦干净后,再用发冠给她束好。 看着殿下因头发被绾起而更显英气的脸庞,颇有一番成就感,他笑靥如花,说声:“殿下,好了。” 长芸下意识地摸摸卫澜姬的脑袋,还是觉得他比较顺心,道:“等会陪我一同去宴上吧。” 卫澜姬微怔,遂后蹭蹭她手掌,嫣然一笑:“臣妾觉得宴会甚是无趣,便不想去了。何况那小凛王见过我,殿下的身份还暂且需瞒着呢。” 长芸听他这么说,也就作罢。 等她带着苏玉堇走后。 卫澜姬久久站在原处,直至长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他沉默不语,背过身去,重新坐回贵妃榻上雕核桃。 哪里是他不想去呢,只不过是圣上轻视他身份低微、“品行不端”,对他从不待见。今日是圣上的生辰,为了殿下和圣上关系和谐,这生辰,他便不去打搅了。 … 玺芸帝生辰的夜宴在锦玉宫举行,等长芸到的时候锦玉宫已经非常热闹了。 众宾客笑脸晏晏,有的已在位置上坐好,有的聚众交谈。宫廷内举办着各种文艺表演,乐师演奏、艺人舞蹈、名伶戏曲等等节目接踵而至,丰富多样,令人眼花缭乱。 今日是殿下父皇的生辰,歌舞载宴、群臣朝贺,不由得让苏玉堇想起自己的父王。他远在云国的亲人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陆公公细而洪亮的声音喊着:“圣上到!” 宫内的音乐戛然而止,在场的人霎时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缓缓而来的九五之尊上。 玺芸帝迈着沉稳的步伐,从正门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他的衣领缀满了珠宝,用金线编制的日、月、火、藻在明黄的龙袍攀腾而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宗政玺的左右两侧分别跟着薛贵妃与季妃。薛贵妃已年近四十,却肤如软玉凝脂,眉如远山之黛,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穆的气质,风华依旧。 而季妃,秀靥艳比花娇,大朵牡丹别于素腰,大紫锦袍逶迤拖地,身披金丝薄烟轻纱,鬓上珠玉步摇耀眼夺目,却多了几分浮华奢靡。 薛贵妃提着裙摆经过长芸之际,清波流盼间看了她一眼。 在红绿相间的辉煌穹顶下,玺芸帝沿着铺有红毯的阶梯,一步步走到了高座前。 众人乃至太女都齐整站好,向其躬身行礼,齐声高喊:“恭贺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玺芸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手臂抬起,轻轻一挥,说:“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齐声说道,然后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皇帝落于最高位,他的左侧坐的是薛贵妃,右侧坐着的是季妃。 殿内是皇子亲王与高级官员的席位,廊下是使臣和一般官员的座位,而参加宴会的各官员家眷则在殿外的另一室就宴。 “天子升神州,社稷从圣主,满拱荣旭宝玉帝,晋应千载瑞金禧。迎贺礼!”陆公公的拂尘自身前一挥。 殿内众人便一一上前,给玺芸帝呈上自己准备多日的礼物。 八皇女宗政泽华送了金雕九龙浮盘。七皇子宗政熙送了稀世云泽翡翠,六皇子宗政濯送了紫花梨木棋盘,五皇子宗政衡送了古董飞鹰瓷。 三皇女宗政与笙素来以其字画名动芸神国,故她献上了一幅字与一幅画。 只见那字行云流水却又苍劲有力,远看大气磅礴如悬瀑三千尺飞流直下,近观疏密有致似鱼戏荷塘动静相宜。 再看那画,画的是月照满城,流水人间,笔笔惊风起,点点莲花生,墨彩纵横交错,画面灵动,趣韵无穷。 “多日不见,与笙的画技都早把宫中御用的那些画师比下去了。”皇帝笑说。 宗政与笙温婉一笑,觉得这字与画父皇喜欢就好。 二皇子宗政珉献上自己珍藏的鲁氏孤本古籍,并取出了一支长笛,为父皇赋曲一首。 细听这笛声,既有流水的欢快,又有黄鹂的低婉。中音如山间白鸟在峡谷间飞翔,低音似古庙内敲击的洪钟。乐曲像春风吹过大地,带来的是舒畅与惬适。 亲自表演亦是一种诚意。玺芸帝表示赞许般点点头,向他问候了几句话,宗政珉的生母朱昭仪坐在一旁,面带微笑。 大皇子宗政宇走向前来,送的既然是失传已久的康泰壁。 他将康泰壁高举过头,说道:“愿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康泰壁一出,惊动了在场众人。
第39章 父皇的偏爱 传闻高祖父孟芸帝,年近七十,病在床头朝不保夕,那时候还只是个皇子的沥芸帝心忧父亲,问计于天师。 天师言,他那有一块天玉可治病,只不过,需要治疗之人的至亲身上的心头血浸泡一天一夜。 沥芸帝为救父亲的病情,二话不说如实去做了。夜里,他将匕首插向自己的心脏以将心头血收集于银盆之中,再把天玉放置盆中,浸泡了一天一夜,乳白的天玉玉心出现了一抹朱红。 他将天玉放到父皇床头,果然天玉显灵了,不日后孟芸帝大病初愈。 此后孟芸帝重视起了沥芸帝这个他最小的儿子。那块玉心带着大片红点的天玉亦被世人奉名为“康泰壁”。 季妃眸含春水,朝圣上笑着说:“这玉是季琛在京外拾得的,半年前向皇儿提起,皇儿便想着拿来送给陛下了。” “近日来父皇身子不适,我倍感忧心,故送上此玉,望父皇早日痊愈。”宗政宇郑重道。 玺芸帝从陆公公的手上接过康泰壁,拇指在上方摩挲,表扬大皇子有孝心。 宗政长芸勾勾唇角,虽传言康泰壁是块天玉,但它的材质却是凡间的南阳玉,此玉是否如传闻那般灵验暂且不知,这季妃连块玉都能带上季琛一道说,可见其拙劣。 苏玉堇跪坐在她身旁,提壶给她添茶,长芸垂眼看了看,轻轻拨开茶壶,说她不喝茶,苏玉堇便把茶换了给她斟酒。 八个皇子皇女中,七个都送完礼了,长芸是剩下的最后一位。 长芸离座走上前去。 众人纷纷好奇皇太女会送什么样的礼物,只见她身边的侍女将礼物呈上,竟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薄胎白玉瓷药瓶。 “万象清明,万古万岁,祝愿父皇沐浴吉祥伴随。”长芸说着每年惯说的贺词。 大家的礼物都很出彩,相比之下,长芸的礼物显得朴素无华而上不了台面。 宗政宇低垂眼眸,眼里却带着笑意,这次的生辰宴所有皇子皇女送的礼都不如他,再看看太女送的这简陋之物,父皇定然对她感到失望。 苏玉堇心中惭愧,觉得他身为太女夫应该与殿下一同挑选礼物,圣上的生辰礼事关重大,他却没能帮到殿下什么。 长芸自然知道众人的心中所想,她嘴角微微一晒,不急不缓的说: “此药乃医圣新制,有治百病、解百毒之奇效,最是适合父皇,望父皇能按时按量吃药,才能尽早身体康复。” 玺芸帝一贯冷肃的面容露出了微笑,他说:“朕近日来身子疲乏,因病困顿已久,太女落于实处,寻医问药,对症选药,送来至好的良药,朕亦感到很是欣慰。” 长芸笑眼弯弯,朝父皇再揖一礼才回座位上。 殿下总是有方法的。苏玉堇提起的心轻轻放下了。 八皇女冷哼一声,看着宗政长芸的背影,心想:不是,她凭什么呀。 身处在大皇子党派的官员脸色都变了,同样是送来治病之物的,大皇子献上康泰壁,只得圣上一声表扬,皇太女呈上一药瓶,竟得圣上如此嘉奖。 玺芸帝对太女越是宽佑纵容,对他们而言越是不利。 宗政宇在桌案下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陷入皮肉,流出血来,大皇子妃瞧见后,连忙用宽袖盖住他的手,生怕被他人看见。 玺芸帝几不可察的看着底下人的一举一动,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呢。 先帝膝下有十九子,这十九子之间的矛盾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玺芸帝身为先帝的第十七子,是个明白的过来人。 在生辰宴上表现得最出众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大多有着刻意迎奉之意。 而太女今日所赠的虎皮与丹药,是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 这些东西虽看似朴实无华却是用在实处。 在玺芸帝眼里,送金银玉宝的,无论做工多么精细,价格多么昂贵,都是哗众取宠,示为下乘。 自行习乐献曲的,习墨赠画的,无论曲子好不好听,画作好不好看,只要看出其用心,都是心意,示为中乘。 能体谅到他最缺失的,他所需要的,关心他近时最紧要的,因事制宜地送礼,示为上乘。 太女从小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太女心性纯良,随性而至是她的真性情,故不作刻意表现,亦没有野心昭着的迎奉之意。 所以,众皇子皇女送的东西中,最得他心的仍是太女长芸。 献礼完毕后,大臣们纷纷起身,说:“臣等谨为圣上贺。” 宫女井然有序的上菜,共一百零九品菜式。 宫廷乐队一字排开,舒缓地演奏着乐曲,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 … 吃饱喝足,宴会结束后,宗政长芸在锦玉宫休憩室内与父皇对弈。 只见那沉玉棋盘上,黑白两方相互纠葛,势均力敌,难辨胜负。 而就在这时,长芸的心思却没有放在棋盘上。 她在想,距离两国联姻之事已有数月,父皇只在婚礼当天派出过两万的骑东营兵支援云国,在骑东营和云国的联合下,云国夺回了自己的两座城池。 可见这两国间的配合在目前来说是成功的,若她此时将那事儿提出,父皇或许也多几分松口的概率。 楚穆曾说,父皇欲生辰宴后第二日派骠骑将军领兵援助云国,她若想跟着去,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长芸因在想事分了心,她将白子落在了一个相对保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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