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请其他人,过生日安安静静地过,一家三口人在一起吃一顿饭。 吃到一半,蔓蔓催促:“糕糕,给娘吃。” 徐祯起身去拿装在盘子里的猪油盒,外皮金黄酥脆泛着油光,很像蜂蜜面包的底部,一整块大方盒。 他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做鸡蛋糕的,忘了咋做,奶油蛋糕更不会了,跟四婆学做了猪油盒。” “好吃,”蔓蔓吃过边角料。 姜青禾吸了下鼻子,她说:“蜡烛呢?” “哦哦哦,蜡烛蜡烛,”徐祯忘了这茬,起身去找。 蔓蔓跟在后面团团转,“蜡烛呢?” 后面找到蜡烛后,外面天黑漆漆的,屋里只点着根微弱的蜡烛,姜青禾短暂地许愿,吹灭蜡烛。 然后徐祯举着羊油灯出现,他说:“来吃猪油盒子。” 一人一大块,那种撕扯下来层层叠起的软面皮,外表又酥又脆,咸口的,夹杂着猪油的香,葱末点缀,一点都不油腻。 三人还坐着喝了罐罐茶,加了奶块熬出来的,浓香可口。 夜里睡觉的时候,蔓蔓问,“娘你许了什么愿望?” 姜青禾才没告诉她,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要守着,不会说出口。 蔓蔓打着哈欠小小声地说:“娘你高兴吗?” “高兴呀。” 蔓蔓又说:“那你会有很多很多的高兴。” 这才是她的祝福,小娃说完终于心安地睡了。 徐祯只是牵着姜青禾的手,他的祝福很简单,是“平安和健康。” 两人悄悄溜下床,喝了点热酒庆祝。 庆祝在一起好多好多年。
第38章 荷包蛋汤 第二天的早饭是昨天没吃完的猪油盒子, 上鏊子用热油再煎一煎,外酥里软。 要是有一碗热豆浆,撕一点猪油盒的软面皮,能把人香迷糊。 不过徐祯按照四婆说的, 烧了一砂锅滚水, 小心地磕了三个鸡蛋, 不搅散,等它慢慢凝固成白而椭圆的荷包蛋。 往里撒一小把葱花,加点盐,再来一些撕碎的紫菜。 就着荷包蛋汤,猪油盒子扯下来一块, 筷子夹住,浸在汤里, 或是蘸一点汤, 意想不到的吃法, 竟也格外融合。 冬日寒凉里, 好似就该吃一点热乎的。 反正姜青禾吃的尤为满足, 开始翻箱倒柜找能送出手的礼,学手艺不拜师, 至少也不能空手上门。 她倒出半袋红松子, 又装了把干核桃, 熏肉挑了最肥的一条, 用麻纸裹好, 免得叫人看出来,还在缝隙中塞了两条香肠, 抓了一大把干菜。 这对于现在的姜青禾来说,算是很重的礼了, 再好的吃食也拿不出来。至于其他好东西,最好的还是几件羊皮袄子,那也不是自己挣来的。 出门前姜青禾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茧,最好连眼睛也不露。她穿了件褚袄子,双层厚布夹一层羊毛,里头还有夹袄,猫在屋里时还成,出了门感觉像是裸奔。 顶着寒风走的每一步,她的心里都在琢磨要不要花个一两银子,买点绒长毛厚实的羊皮,但想着还没影的屋子,她决定还是先买点羊毛。 今天皮匠没在家,守门的是他小儿子大牛,姜青禾僵着手掏出一把奶块塞给他,乐得娃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巴。 毛姨却恼他,停下手里正在缝的皮帽,说话温和中又透着严厉,“娘咋跟你说来着,不要贪嘴。” 大牛低着头不说话,姜青禾让小娃去玩,她解下手套将篮子搁在地上,揉了揉硬邦邦的脸说:“婶,你就怨我吧,一点奶块不值当跟孩子置气。我今天上门还带了点东西,你要不收,我都没脸学,叫湾里人知道,次次空着手去,都得说我是给个脸好染大红。” 毛姨拧起眉头说:“闺女你这是做啥,”她看着姜青禾解开麻纸包,露出一截泛着油花,红腻的色泽,扑面的烟熏夹杂咸味晃花了她的眼。 登时她都顾不得掉落的头巾,露出脸上完整的胎记,只急急地说:“俺不收,你这不是臊俺吗。” 各说各的理,一个是真想给,一个也是真不想收,弄得脸红脖子粗。 姜青禾争得累了,她坐下来时突然想到,清了清嗓子说:“这东西我给叔,” 毛姨没等她说完,横插一句说:“他更不会收。” “我找他硝皮子呢,我家养了三只老肥的兔子,这不是天冷,想宰了皮毛做兔皮帽子。” 这三只兔子那时没让继续繁殖,因为三只老兔子超级会打洞,姜青禾一点经验没有,有一两次差点被它们逃了。 只能关在木头笼子里,然后又发现它们也会啃木头,甚至能把很厚的木头啃个对穿,养这三只老兔子加另外三只小兔子已经够筋疲力尽,天天加固牢笼。 等她啥时候有钱可以打几个铁笼子时,她一定要养上十几二十只。 “熟几张兔皮子也用不着给这么老些,”毛姨语气渐渐低下来。 “我还想请叔帮我们杀一下,咱们也不晓得咋留皮好些,”姜青禾说。 后面又说了不少话,毛姨才同意,只是她也把话说前头,“熟皮子的话,这冷天不好弄。皮子取下来晒干后得浸冷水缸,天热只要一天,天冷得浸个二三天才成。” “刮肉啥都弄完后,得要用芒硝、盐、黄米面下缸沤皮子,天热俺们只沤个七八天,冷的话短则二十日,长要三十来日,兔皮时间短些,也起码得大半个月。” “没事,那等叔回来看他哪天有空,到时候我拎着兔子过来,”姜青禾想着要是现在宰,到最冷的时候能带上兔皮帽。 “说到兔皮,那俺教你认认兔皮子,”毛姨从最底下的柜子里取出手掌大的兔皮,她依次摆在桌子上说:“这是俺那么多年碰到过的兔皮,家兔和野兔的皮毛差得挺多,家兔养的皮毛水滑也不少,厚薄也难说,俺没遇见过几只好的。” “不过本地野兔皮毛,你瞧它毛量充足,虽然颜色没那么漂亮,但这毛你放日头下照是很翠的,不管做帽子,做袄子都暖和得很。” 毛姨一口气说了不少,她起身倒了杯茶接着说:“但是野兔皮用不了多久,你翻过来看看它的皮板,又脆又薄,硝好了还能多用几年,硝不好半年就裂了,不耐用。” 姜青禾一一记下,她反复感受着指腹下皮毛带来的细微区别,以及皮板的厚薄。可能她沉下心来,完全沉浸时,能够领悟到一些东西,只是还很浅薄。 毛姨做匠人都有三十来年了,懂的东西特别多,她还教姜青禾一定要学会分辨皮子产的时间。 可以说每个季节的皮子都有很大的差别,冬皮似宝,春皮如草,秋皮较好,夏皮凑活。 能学会辨别的话,是能够唬人的。 “最好的皮子是冬皮,哪个时间取的皮才算冬皮,从立冬到立春,”毛姨看着姜青禾记好,才又继续说:“冬天取的牲畜皮毛,大多皮板很肥壮,毛发又稠密,底部的绒毛能瞧到它特别丰厚。” 尤其冬天猎的野物,那时为了御寒,动物生出厚密的毛发来保暖,所以取下来的皮也最为暖和。 “但山羊板皮不同,你过来摸摸,哪块最好,”毛姨把姜青禾选的皮毛搁在桌上,然后告诉她,“山羊板皮最好的就是这种秋皮,冬皮绒毛厚但板皮又薄了,抻的时候不如秋皮,油性也不算好。” 姜青禾努力吸取着知识,额头胀鼓鼓的,她揉着脑袋,毛姨又笑了,“这几天想学到俺几十年的本事,当然难了,现在只是让你出门装装样子,卖皮货的时候不要怯。” “但装样子只能唬住别人,有没有真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毛姨拍拍她的肩膀,“女人得自己有本事才成,要是活得跟俗语里说的那样,穿的小姑儿鞋,吹的娘家牛皮,自己啥也没有,可不就叫人笑话。” 靠山山会倒,靠猪猪会跑的理,姜青禾明白得很早。她垂眸看着记的密密麻麻的知识,然后说:“婶你接着讲。” “还讲啥,”毛姨招招手,“你回去吧。” 姜青禾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她觉得才到这也没多久啊。毛姨搭着她的肩推她走了几步,“你去把兔子捆来,俺教你咋宰。” 做毛毛匠之前,她曾是个很老手的皮匠,一人剥一头羊都做过,别提杀几只兔子了。 “哎,”姜青禾应得很轻快。 她穿戴好后从小路跑回家,徐祯正在磨锯子,看她回来还问了句,“咋跑那么急?” “回来拿兔子,婶说帮忙剥皮,”姜青禾往后院走,她喊,“徐祯你快些,我一个人提不动笼子。” 这三只兔子天天要吃一大捆的草料,养的肥硕,薄薄一层皮毛底下全是肉,估摸着一只有七八斤。 装在笼子拿给毛姨看的时候,她摸了把毛皮,“水色还成,小了点,一人做一顶兔皮帽还得添点,到时俺给你搭点边角料。” 她扭住兔子耳朵,敲晕后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放血后在桌上顺着兔子的豁嘴切开,一路流畅地割到底,撬边取出完整的兔皮。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滞涩感。 毛姨自己利索取了两张兔皮,剩下一只让姜青禾试试。 姜青禾看了会儿信心满满,然后她上手发现,手底的皮毛很脆弱,只要稍稍一用力,没使对方向,从皮底起会出现一道道裂痕。 她努力调整,手部力气收着,在各种关节拐弯处都格外小心,急得大冬天她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剥一点喘口气,接着剥,毛姨一会子能搞定的事情,她愣是从一大早弄到了大晌午,手酸胀也没有放弃。 剥出来的皮子前面还看得过去,后面皮板坑坑洼洼,裂痕东一道西一道,但还算完整,姜青禾觉得很满意。 “挺好的,”毛姨看着这张皮子说,“取皮的时候得用巧劲,不能蛮横一把扯下来,这样就算皮子干了后,还得重新绱线,麻烦。” 毛姨还想教姜青禾刮肉里,用铲刀将皮板上的油脂筋膜全都铲下来。 但这个活计很难,新手一铲裂一块皮。 毛姨只好边刮肉里边给姜青禾讲讲要点,一说说到半下午,秋末的日头软绵绵的,一点都不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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