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华摇头道:“还不清楚,那天我跟着我堂姐出门,我堂姐在东门大街上被小汽车撞了,对方把她送到了医院去,可能我就留在原地了,听你刚才说的,我那天应该是被人贩子从东门大街带走的……” 说到这里,许小华忽然愣了一下,“庆元同志,你刚才说,我问人贩子,不是带我去见姐姐和大伯母吗?” 也就是说,当时的大伯母已经赶去了医院,她还看到了! 是的,姐姐在东门大街上出了车祸,相邻的人肯定会通知她们家,大伯母没工作,该是在家里的,肯定会立即出来。 那大伯母看到她了吗? 许小华的心口忽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她刚回家,大伯母对她的敌意就非常明显,明明她们前面十一年都没有交集,所以会不会,在她走失之前,大伯母就是不喜欢她的? 但是当年她走丢的时候,也才五岁,真的有人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有这么大的敌意吗? 许小华想劝服自己,是她多想了,可是潜意识里,总隐隐感觉,是有这种可能的,在她蒙昧无知的年纪,有可能做了什么事,引得旁人的厌恶。 徐庆元忽然问她另一个问题:“小华,你们家当年肯定是报警的,你是怎么离开的京市,去的你养父母家?” 许小华点头,“我爸妈报警的,我养父也去公安局登记了。”这句话一出来,许小华的脑子好像立时清明了起来。 两方都报警备案的程度,为什么信息没有合上?是办案人员渎职吗?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当年是1952年,在她的印象里,大家都对建设新华国,抱着一腔热血,人浮于事的事情还很少。 她应该去公安局问问的! 她忽然有些懊恼,为什么一回来的时候,没有想到,继而又想起来,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走丢是一场意外。 她想到了人贩子,想到了陌生人,甚而是不和的街坊邻居,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原生家庭的亲眷,是否会掺和在其中? 徐庆元见她脸色发白,温声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 许小华摇摇头。 徐庆元知道,她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俩人都沉默了一会,徐庆元觉得刚才的话题太沉重了些,转了话题道:“你刚刚说,你大伯母给你介绍了一份工作?你今年不过十六岁吧?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她看着不像读不进书的样子。 许小华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缓了一会才道:“我想一边工作,一边进修,去厂里和市里组织的夜大进修班就行。”又似乎怕他不认同她的想法,补充了一句道:“我自学能力很强。” 徐庆元立即就听懂了她的意思,并不是不愿意读书,而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工作的事更为迫切。 “是因为经济问题吗?我可以资助你读高中。”徐庆元以为,小花花可能比较敏感,虽然如今回家了,但是内心深处,或许还和亲人隔着一层,所以并不愿意接受许家的供养。 许小华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徐庆元会提出这个想法,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 徐庆元微微移了眼睛道:“我是觉得,你应该读书。” 许小华叹了一口气道:“实话说,我也觉得我这个年纪该读书,我才十六岁呢!但是总有很多事,不是应该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如果这是二十年后的华国,她自然该去读书,但这是风暴来临前的华国。 六十年代有很多本该读高中、该去读大学的学生,离开了书桌和课堂,进了工厂、农村、边疆,这是时代的原因,不是个人的原因。 见他还看着她,许小华到底松了口道:“你不用担心,我还是会读书的,等我去了工厂,就立即报名夜大进修班,以后条件合适的话,我也会去考大学。我的人生只是在这个阶段,有一个不一样的转弯而已。” 徐庆元见她这样说,也就没再坚持,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旁观者以为,自己能帮得了她,但是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她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和我说。” “谢谢庆元同志。” 俩人边聊就到了图书馆门口,徐庆元问道:“小华,你要进去看看吗?” “我这次来想借一点罐头厂技术相关的书籍,徐大哥,可以麻烦你帮下忙吗?” 徐庆元点头,“当然可以。” 徐庆元带她到了图书馆,很快就找到几本《罐头生产基本知识》《罐头生产工艺及配方》《罐头铁听的规格、检验、生产技术与玻璃陶瓷罐的设计制造》,以及两本俄国翻译过来的《蔬菜小吃罐头的生产》《罐头生产的微生物学监督》。 等出图书馆的时候,徐庆元和她道:“要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就拿过来问我。” 又问她道:“我们这边周末有外语进修班,你要不要来上课?这些技术类的书籍,目前外国的理论比我们更先进一些。” “要!”许小华立即抬头应了下来。 她正愁着,要怎么告诉别人,自己能看懂外语书呢!她一个偏僻小镇上的初中毕业生,要是外语很好,大概会让人匪夷所思吧! 徐庆元望着她圆圆的眼睛,微微笑道:“那我这两天问下上课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你周末一早过来。” “好的!谢谢徐大哥……哦,庆元大哥!” 徐庆元摇头道:“不客气。” 徐庆元将许小华送到了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一直等车开走,他才慢慢地往回踱步子。 在宿舍里继续看小说的刘鸿宇看到他回来,有些诧异地道:“元哥,妹妹走了吗?你怎么没去实验室?”以往白天,元哥从不出现在宿舍里的。顿了一下又问道:“是饭票不够吗?我这还有点。” 他以为元哥要带人去食堂吃饭,但是饭票不够。 徐庆元摇摇头,“鸿宇,你帮忙打听一下,咱们学校周末的外语进修班上课的具体时间和地址,小花……我妹妹想来上课。” 刘鸿宇一听,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元哥,这真是咱妹妹啊?没听你提起过啊。” 徐庆元淡淡地道:“小时候走丢了,前些天才找回来呢!” “乖乖,这么离奇,比我小说里的故事还精彩,下回妹妹再来的时候,我也去听听故事,对了,周末外语学习班是吧?我这就去给你打听,保准晚上就能告诉你。” 刘鸿宇说着,就准备出门,临到门口又回来道:“元哥,还好你刚说是妹妹,不然我都要担心,你是不是丧了良心,准备对这么小的姑娘下手。” 说完,见徐庆元表情不对,立即撤脚跑了,边喊道:“开玩笑,开玩笑!” 徐庆元望着窗外枯黄的梧桐树,恍惚想了下,为什么自己愿意帮小花花?今天还提出资助她学费。 当时他听她说不读书的时候,这句话像是没过脑子,自动就脱口而出。 徐庆元闷坐了十来分钟,隐约总结出,大概是因为他们曾经在某一个阶段共患难和命运过,所以他潜意识里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一个好的人生。 许小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火车站附近的公安局,里面的公安见她进来,笑问道:“小同志,你有什么事?” 许小华把她1952年走丢的事情说了下,“我养父说,他是来这边登记过的,我当时还发着烧,他把我带到杭城曲水县下面的许家村去了,一直到我养父去世,都没人来找我,所以我想问问情况。” 负责接待的年轻公安,立即看向了一旁的老同志,“师傅,那时候您就在这边了吧?您看这事?” 年纪大些的公安点了点头,“1952年,杭城曲水县?我好些还有点印象,你等下,我来找下当时的卷宗。”说着,就进里面的屋子找资料去了。 年轻的公安和许小华介绍道:“真是没法的事,咱们管得这么严,还总有人敢拐卖小孩,我师傅最痛恨这些人贩子,他一听你是为这事来的,立即就上心了,你等着,他档案工作做得细致,肯定能找到。” 许小华又问俩人怎么称呼。 “我叫钱洪泽,我师傅姓雷,叫雷柏树,是这一块有名的老公安了,你看这墙上的锦旗,大半都是附近的居民送给他的。” 许小华想,要是这雷公安能帮她把这事厘清,她回头也要送一面锦旗来。 俩人正聊着,雷柏树拿着一份材料,从里屋走了出来,抬眼看了一眼许小华道:“你现在找到亲生父母没有?” 许小华点头,“前些天,我妈找到了我。” 雷柏树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是对当年的走失有怀疑对象?” 许小华点了点头,“我找到了当年和我一起被拐进人贩窝的小哥哥,我想再了解一些情况。” 雷柏树把材料递给了她,“你看下,当年冬月的19号,确实有个姓许的同志,抱着一个小孩进来做登记,当时那孩子发着烧,我们这边有别的任务在执行,就委托他帮忙看下孩子,预备找到了孩子父母再联系他。” 雷柏树指了指当时她登记簿的旅馆名字和老家住址,最前面一行,确实是她养父许永福的名字。 许小华又往下看,虽然上面字迹有些潦草,但是还依稀能看出,这边的公安局是比对过附近丢失孩童的信息的,并且一家家上门确认过。 许小华不由屏住了呼吸,等看到倒数第二户“白云胡同许家”的时候,脑子里“嗡”了一声,他们真得去过她家! 许小华伸出手指向这一行字,颤声道:“这是我家,我爸就是许九思,我妈就是秦羽,你们上门去过,难道没有人开门吗?” 雷柏树瞥了她一眼,微微抬头道:“你再望下看。” 只见后面写着:“据许家家属表述,家中孩子只是调皮躲藏,已得到消息在亲友家中,故排除。” 许小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声道:“这是谁说的?这是谁说的?我爸妈找了我十一年,找了我十一年!”她拿着材料的手都忍不住发抖,不敢相信,当年公安明明已经找到她家了,竟然有人说她已经找到? 雷柏树看这孩子眼泪都下来了,微微皱了眉,心里也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有人丢了孩子,又说找到的? 继而想到,建国初期,很多大地主、大资本家里,亲眷众多,关系复杂,这孩子可能只是姻亲倾轧下的牺牲品,让徒弟小钱给许小华倒了一杯温开水。 等许小华平复了下,雷柏树又问道:“当年的人贩窝具体地址,你还有印象吗?” “有的,在火车站附近,那边还有个狗洞,我和那个小哥哥,就是从狗洞里爬出来的。” 她说了几句,雷柏树就猜到了是哪里,和许小华道:“铜门大街的137号,我们在1953年1月份就已经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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