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被偷偷拉来,负责画像的那人,也都看得有些懵懵的。 在画技抽象的年代,即使是齐白石的虾,已经活灵活现到极点,虾须好像要冲出画来扎人一样,也不太容易在一池虾里找到对应的原主。 更别说大部分画师连大佬的十之一二都没有,不仅通过描述在脑海中还原人脸的能力不够,即使想画得特别像也不容易。 擅画的人大多喜静,如果真的有那么好的画技,与其当衙役,或者衙门里的小卒,不如去卖画,或者努力钻研,指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宗师。 比对指印、脚印、血迹这些技能,出去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但擅画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样也不擅画的狄昭昭做好了最后一丝微调,把这个捏了半个时辰,有鼻子有眼的泥人转过去。 和人脸肯定是有些差距的,很多细节也都没有做,但只是用来看一眼,然后认人,还是够的。问题就在于相似度,能不能支持辨认出人了。 狄昭昭抬头问:“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这家好几个人都先后咬牙切齿地说。 “就是他!”汉子也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子女,有点亢奋且得意:“就说来衙门试试看吧!你们非说没用。我就算是膈应,我也要一辈子膈应死那狗东西,敢骗老子狗**” 狄昭昭亲自尝试过一次,效果还不错的样子,心里安定不少。 看对面这汉子已经从悲伤,变得有些亢奋,他收了收木箱子,说:“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他提起这个箱子,然后带着一行人离开。 还待在原地的官吏和衙役们,相互看了看,都还有点没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又等了一会儿,随着师父一起去和郝知府吃了饭,下午,他们找了家客栈,把客栈后头的小院包了下来。 “你那边有进展?” 萧徽看到有点兴奋的小徒弟,感觉盘旋在脑海里的繁杂思绪都散开了点。 狄昭昭在师父面前,就没有那副小大人模样了,他眼眸亮亮的,得意道:“碰到了个被骗钱的案子,看到他们需要画像,我试了下,说是认得出来!” “不打算再练练你那画技了?”萧徽想了想小徒弟,琴棋书画四项,好像都不太行。 也就是因为要科举,所以书法稍微强一点。 棋也算有点天赋,但是又不喜欢,宁愿跑去看卷宗,看探案故事,也不乐意坐下来安安稳稳下一个时辰的棋。 这么算算,琴棋书画,竟然一项都不出挑。 “暂时先不练了。”狄昭昭鼓鼓脸,显然对这个话题有点苦恼,尤其是想到他学着书上的,用炭笔一点点画出来的画。 好好的一个鼻子,他捏就捏了,是什么样,他就捏成什么样,最开始是慢了点,一个高鼻梁要调整好几次,但是多做几次就好了。 但是按照书上的教法,炭笔要有几种不同的颜色,又是阴影,又是高光,还要注意分界线不能太明显,又要注意光源照过来的方向。 想到这,狄昭昭又理直气壮了:“脸本来就是立体的东西,我既然会捏人,干嘛非要去学在平面上画出立体的,多此一举!” 他说着,还去把箱子拿过来,从里头揪了一坨拳头大小的泥,又拿出纸笔,哼哼道:“别光笑话我,师父你自己试试,看看是捏一个苹果出来简单,还是画一个酷似的容易。” 萧徽失笑,倒是也接过试了试,把一团泥在手里搓圆,又拢了拢四周,手在上下戳出两个凹陷,揪出一根苹果梗。 很粗糙,但是耐心整一下形,比如凹陷处平滑向外蔓延一圈的细节,细致一点,心里有苹果的模样,很快就成了。 “还挺像的。”萧徽看了看手里这个苹果,都不用去画,就知道凭自己的画技,画不出一个惟妙惟肖的。 倒是昭哥儿前几天捣鼓的那个画技,好像还有可能画得惟妙惟肖,就是半途夭折了。 他干脆就把玩着这个苹果,又与狄昭昭讨论起采花大盗的案子来。 *** 翌日。 萧徽早早出门,去向不明。 狄昭昭好奇了一下,又很快把注意力收回来,放到抓采花大盗上。 他吃过客栈里的早饭,带着一行人去往衙门。 在衙门门口的街道口,就远远看到个有点面熟的身影。 “这个泥人是狄世子你捏的吗?”明捕头急切地在府衙门口等待,看到马车驶来,立马就上前来。 等狄昭昭下车,就凑到他跟前,眼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手里用物证盒提着的,正好就是狄昭昭昨天练手试的那个泥人脸。 狄昭昭看他这副和昨天截然不同的表现,有点疑惑,但还是点头说:“昨天看到顺手做的,是这个人找到了吗?” “这倒不是。”明捕头先是否认了,又看着他说:“狄世子今天是要去冷家对吧?我亲自带人同你一起去,这案子我跟着,了解得也深。”
第130章 你知道他是谁? 路上。 狄昭昭很明显能感觉到明捕头的热切, 是与初见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似乎非常期待他能捏出那个采花大盗的面相,语气中透露出一股复杂且深切的情绪。 并不像是一个捕头的态度。 不是说捕头不能对案子急切,而是这份情绪稍微有点过界了。 虽然对每一位受害者来说, 每一起案子的发生或伤筋动骨,或痛彻心扉,又或者对加害人恨得牙痒痒,绝对是天大的事。 但是对于一个每年都要见数不清案子的捕头来说,见过太多悲剧和惨案了,即使眼下采花大盗看起来罪大恶极,但在所有恶性案件类型中,前十都排不上。 它居然能牵动一个捕头情绪至此? 明捕头正拿着一块糖糕回来, 这是他听狄昭昭说喜欢吃糖葫芦后, 就飞快跑去买的,“您试试看,我们这儿爱吃糖葫芦的孩子和姑娘, 也都爱吃王记的糖糕。” “谢谢, ”狄昭昭接过油纸包, 闻到里面传来的带着桂花气味的甜香,他问:“明捕头还知道些什么?不如趁着在路上, 说给我听听。” 说完,他低头咬了一口糖糕, 好像自己只是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明捕头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道:“狄世子想听什么?冷姑娘的案子我一直跟着。” 狄昭昭摇头:“我不是说她, 冷姑娘报官的说辞,赵衙役已经给我讲过了。” 说完, 狄昭昭黑亮的眼睛看向他。 明捕头有一瞬间的僵硬, 就好像内心的焦灼被看透的恐惧,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狄世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不是她的话,还有谁?”明捕头表情迷茫,就好像在说,也没有第二个姑娘来报官。 狄昭昭小小叹了一口气:“你的演技太差了。” 别看小昭昭老是被忽悠,但那都是能在朝堂中如鱼得水的老精怪了,即使是作为武将的云安皓,也是修炼到家了的。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就好像看惯了李白、杜甫的诗,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句“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要是察觉不出来区别,那就太迟钝了。 被评演技差的明捕头:“……” 在狄昭昭一双透亮目光的长久注视下,明捕头莫名感觉有点背脊发凉,有种被看透,浑身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他表情绷紧,像是一个不愿意被撬开的蚌壳,试图通过倔强,保护内里软肉。 狄昭昭看他:“你维护她,她定然与你关系密切,但是你又没有太多愤怒,应当不是你的妻女,是你亲戚家的女孩,还是兄弟朋友家的女孩?” 少年眼眸定定:“你应当知道,这种连环案件,多一个受害人提供线索,找到凶手的概率会大大提升。” “不要辜负冷姑娘的勇气。” 明捕头宽大的肩膀塌了下来,好像泄了一口气,他看向狄昭昭希望他得知后,不要告知第三个人。 狄昭昭应了。 在去往冷家的路上,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子,让跟着的人都远远等着。 狄昭昭听到了一段隐秘的往事。 明捕头个头高大结实,站在小巷的阴影里,低落地说:“我本不该是余唐捕头的,我堕了师父的威名。” 明捕头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衙役,唯独出色些的,就是武艺了,但他因为踏实肯干,跟了个好师父,也就是余唐府上一任的捕头。 那当真是个厉害的捕头,余唐曾经的衙门也是赫赫有名的。 但是有一日,在追捕一个逃犯归家后,发现回了娘家的妻女都面色憔悴,妻子抱着女儿心疼痛哭,女儿甚至一度想要自杀。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他怒极一时,恨不得当即就拿着刀冲出去干掉敢诓骗奸污他女儿的混账。所有人都不愿意声张,他就自己带人暗中调查。 人也不多,就是女婿和徒弟两个人。但却追查不到,他一个名声在外、还有点傲气的捕头,却连玷污自己女儿的人都查不到。 备受打击下,一夜白头,失了心气,又因为一连多日付出时间追查女儿的案子,导致衙门里有些疏忽,被当时上官训斥。 当时知府不知他在私下查案,但他却因此彻底灰了心,辞去衙门中职位,带着全家人举家搬迁,离开此地,以免触景生情。 明捕头道:“……其实咱衙门里原来画师也不错的,没有师父那么有名,但是也在周遭几个县小有名气,却怎么都画不出那贼人相貌,后来也一起走了。” 自此余唐府衙一大顶梁柱,一精心培养的传代画师离去,元气大伤,再无此前威名。 剩下来的人破不了大案子,只能破些鸡零狗碎的小案,打打杂,跑跑腿,在村民械斗的时候维护治安,诸如此类。 成不了政绩,但凡遇到硬骨头也啃不了,得不到知府青睐,自然地位也就越来越低了。 狄昭昭心中遗憾。 就如祖父曾经说的,想要代代传下去保持高水平很难,但想要降低水平,真的会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意外。 甚至上一任知府是看中手下这个给他带来政绩的捕头的,但是因为不乐意透露女儿的事,误会就这么成了。对态度不端正,又玩忽职守的属下,难免要说几句。 狄昭昭注意到这名离去的画师:“画师怎么也跟着走了?”他脑海里闪了一下,“是那个女婿?” 明捕头“嗯”了一声,点头道:“他身板弱,但脑子活,学东西也快,很喜欢师妹,师父本来不同意的,但有一日发现师妹偷偷藏的情书上,有一副眼睛很传神的小人画像,又拗不过师妹,只好同意了。” “是师父把他安排进衙门,又手把手培养的他,那段时间也很痛苦,眼珠里都是红血丝,后来也跟着师父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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