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能有受害者目击的案子,八成逃不过□□勒索诈骗之流,但能被大理寺编入攻坚会,其恶劣程度实在触目惊心,称得上人间至恶,让人心中发寒。 即使是狄昭昭在上任后,已经被狄松实放宽了限制,见识了许多恶劣的案子,但此刻也不免心中发堵,感觉呼吸都有些艰难。 甚至连衙署公房内的空气都觉得闷燥、粘腻了起来。 他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起身的时候,因为长久专注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有些腿麻,微微踉跄了一下。 不过他反应快,又年轻身体健朗,倒是很快就血液通畅,恢复过来,朝着衙署公房外走去。 不过他踉跄那么一小下,还是被隔壁的仲岳注意到了。 见到他表情不太好,仲岳眉头一皱,目光又落在留在原处的三个泥人上,他瞳孔微微一缩。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起身追着狄昭昭走了出来。 案子做多了,尤其是恶劣案子做多了,有时候真的难免会怀疑世界,怀疑人性,感觉天下都是一片漆黑。 这是非常正常且常见的情绪,会冷不丁在各个时段出现,仲岳追出来,左右看看,很快目光就锁定了正扶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的少年。 他走过去,没有提什么情绪,又或者安慰说些天地间美好还多的苍白言语。 作为一个府城精神领袖的老前辈,仲岳十分有经验地开口:“我看那几个人像都不错,怎么搞出来的?” 对他们这行人来说,走出这种情绪的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是空口白话的描述天下美好,而是自身之强大,坚信邪不胜正,坚信所有犯下恶事的人都会自食其果,并且后悔无比。 提起技术,狄昭昭是从不藏私的,他道:“有一个稍微难点,其余两个都是些细节没处理好,所以当地才做不出来。”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蘑菇碎画的提示,其中一个他也能很快完成,有目击者证词的那个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唯有最后一个可能有点悬,没太大把握。 仲岳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凭他对狄昭昭的了解,这个“细节”怕是有待商榷。 “展开说说?我吸取吸取经验,也好回去教教南山府的那几个。”仲岳顺势问道,既是为了眼前少年心情,也真的是为了取经。 别的衙门都做不出来的东西,存在的问题,多半南山府那几个也逃不脱。 “说起来也是通病了,根据目击者的口述画像,不是只考虑绘画能力强弱。目击者心理的把握,每一次询问的引导性,还有对人体骨骼经络的了解,缺一不可……” 狄昭昭简单说着,这本身就是一门涉及心理学,审问学,人体解剖等等技术的综合性能力。 只有绘画一门技术,当然也可以上任,但遇到难啃一点的硬骨头,就会落入比较尴尬的境地。 案子本就是千变万化的,不同的目击者,不同的凶手,目击时不同的情况,都会让绘制人像的过程困难重重。 为了让仲岳这个技术外行也能听明白,狄昭昭举了两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凶手一百斤,在一个一百二三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瘦,在一个八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胖。同样一个体格,在杀猪匠和文弱的教书夫子嘴里,可能会有不小的差距。” “除了这种认识上的,还有视觉差异、角度差异上的。目击者看到处于狂奔的、静坐的、蹲在路边的凶手,又或者侧看,擦眼而过一看,迎面撞见,斜角看,看到的、描述出来的,也会有许多差异……” 就比如说,看不同角度的马踏飞燕,也都是眼见为实,但描述和感觉会大相径庭。 其实在大多时候,目击者的描述是不可信的,尤其是第一次主观描述,并不是说他们在说谎骗人,而是眼睛本身就会欺骗大脑,同时大脑的记忆力也并不可靠,非常容易被遗忘、混淆。 在大多数时候,画像不可能百分百由目击者口述而来。 而是在目击者的口述下,画像的人,通过自身对面貌的了解、对目击者的询问,对不同人的心理预期等等技术结合之下,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画出来之后,会得到目击者摇头说“不像”的原因之一。 并非绘画技术不好,任何一个画像师,对着真人当面画,相似度一定是非常高的。 “听起来有点意思。”仲岳听着听着,倒是真感兴趣了起来,他侧头道:“没想到你在此道竟然有如此深的见解,这么厉害的本事,只有你一个人会,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我们南山府的几个当画师的差役都蛮机灵的,我看大理寺任务还挺重的,要不我送两个来帮帮忙?月俸还是我们南山府出,人给你用,帮忙调教调教?”仲岳目光炯炯。 免费的劳动力谁不爱? 狄昭昭眼睛骤亮:“来多久?总不能我刚教出来就回去了?” 两人为了时间拉锯着,大理寺差役去请的人,也都陆续来到了大理寺。 两人只得停战,先把案子忙完才好。 而在场的破案好手,得知有四起案子的四拨人前来,感觉脑子都有点傻掉了。 一个还能说是运气、巧合,他们也不是没有过。 四个总不能全是运气和巧合吧?哪有那么多傻兔子专门往人家守株待兔的树上撞? 所以面容和人像,这么容易捏吗? 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次再不能仅仅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平息了,即使不考虑案子难度本身,只考虑龙虎榜,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起身活动腰肢和身体,顺便无意间靠近狄昭这边。 假装不在意的探头探脑,准备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65章 所谓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这间衙署公房的人,也有一小撮属于内行了,其余认字迹的、辨真假的、辨指印的、擅长推理的……也都勉强能算半个内行。 即使没做过画像一类的工作, 但在这个行道里耳濡目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比寻常人多懂一些。 但尽管这样,他们讨论的时候还是非常谨慎的。 不敢妄自下结论,而是往自己认识的画像师身边偷偷挪两步,然后若无其事、装作好奇的打听:“这手艺怎么样?” 几名擅长画像的:“……” 他们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一想狄昭昭在南山府打下的战绩,犹豫、犹豫、再犹豫…… 这话在嘴边滚了几个来回,硬是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眼瞧着人都来了, 万一要是现在说, 下一秒就被推翻,那一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也有老前辈挥苍蝇一样挥挥手,直截了当:“去去去!”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画像本来就难, 出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你们一个个又不是不懂?人家才多大, 你们一个个……” 他仗着自己年龄大,辈分高, 几乎是一个个指着鼻子数落过去。 高水平的画像师为什么少? 就在于初期实在是太难了,不像是纯粹的画人像, 可以自己待在家里, 找熟悉的人闷声不响慢慢练。刑侦领域的画像师每画一个人出来, 是要惊动、或劳动正在查这个案子的一群人的。 但凡画得不像,人家出人出力还出钱, 辛辛苦苦在外跑断了腿, 流干了汗, 问干了嘴,结果发现画像压根不像,还不能唠叨抱怨两句? 一次次打击下,又有多少人能挺这个尴尬的时期,在一桩桩案子里领悟学会复合型如此高的能力? 别说学这个了,就告诉你地底下有一箱金子,但深度很深,需要挖十年才能挖出来,也没几个人能坚持挖十年都还不放弃。 被老前辈指着骂过,不少人都摸着鼻子讪讪笑着后退。 老前辈给狄昭昭打了个前期铺垫,又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局面,最后对几个画像的人发话道:“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把几个卷宗拿来咱们也看看,都趁着受害人辨认的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大致会画成什么样,等会儿对比看看,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于是几名画像的人都拿到了卷宗,相互看了看,再远远看狄昭昭还原出来的人像,都不免犹豫起来。 案子卷宗里确实有人像相关信息,但情况复杂。有的缺得太严重,有的又太过繁冗,甚至还有相互冲突的奇葩情况。 没法亲自询问,只能看笔录,也是旧案的一大难点。光是从一堆笔录里拆分和辨别出有效信息,就是一个不小的任务。 即使是对着狄昭昭捏出的人像看,也有许多细节理解不了,只感觉一阵头疼,好像偶感风寒、身体和脑袋一起发烫。 而这时。 被大理寺请来的四户人家,也还有点懵。 懵懵的被找到,火急火燎的被带来大理寺,路上也没能打听出情况,又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像是路边泥塑小人玩具的人偶,唯一的不同就是看起来有点真实,丑得真实。 没有路边泥塑摊上的好看。 四户人家家境明显不同,有的身材挺拔,衣服干净得体,有的则有些脏污,身上都是细灰和汗珠,看起来像是在扛大包时匆匆赶过来似的。 但即使家境差异很大,但此刻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虚弱,眼底都透着深深的疲惫。 狄昭昭微微一笑,放缓了语速,温和安抚:“不用紧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理寺参与此次大案要案攻坚会的寺丞狄昭,这次把大家请来,是因为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娓娓道来,语速不快不慢,让四户人家紧张的情绪都平缓了不少。 不过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语速语调之流,而是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若不是心中抱有莫大的希望,谁会不辞万里来到京城? 在听到眼前这个官员就是狄昭昭后,四家人呼吸都急促了一些,还有人紧张得下意识抓住家人的手臂,用力得有些微微发颤。 当听到“找到了一点线索”后,心好像一下被狠狠抛到高处,情绪一下直冲天灵。 紧张、忐忑、期待、恐惧……许多汹涌的情绪汇聚在胸腔。 当狄昭昭说出那句“大家看看对眼前这个泥人有没有印象?” 二十多双眼睛,都齐刷刷看过去,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好消息,又打心眼里害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狄昭昭没有说这是凶手,再让人认。只说“一点线索”“有没有印象”,就是不想产生一点误导。 许多时候,人脑本就没有那么准确,还有从众心理,任何引导性的、暗示性的话语,都可能会将案件带向另一个方向。 狄昭昭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他即使看到了人脸的那个,也只还原了50-60%的相似度,这个程度足够辨认人,又不至于超出他实际的捏人像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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