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枚铜币的押金比奶瓶本身的价格贵上不少,通常忘了还的人都会在之后两三天内还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天色还早,要等到太阳下山后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回村的牛车。崔梅恩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散散步。 天气太热,她背着手贴着墙根溜达,走着走着,听见前面的巷子里传来些许杂音。再走近几步,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有人在打架。 崔梅恩当下便转身准备开溜。她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赛缪尔·卡伊平静地说:“以你最近的表现来看,就算没了我,你也会被踢出圣殿。你——” 一记响亮的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打断了这句话。 崔梅恩犹豫了几秒钟,蹑手蹑脚地走到巷子拐角处,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 一个壮硕的少年背对着崔梅恩,正呼哧呼哧地喘气,也不知是因为激烈的动作还是愤怒。他喘了几句,怒吼一声,抓住赛缪尔的头发,再度狠狠地将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去。 墙体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崔梅恩这边。她赶紧捂住嘴,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壮硕少年不再动作后,巷子里陷入了可怖的寂静中。 除开赛缪尔以外,这里还有三个小骑士。见领头的那个好像消了些气,其中一个小骑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伯爵,咱撤吧?把他扔在这里就好。药效也快发作了,他看起来脑子也受了伤,没人管的话,明天的考核肯定是参加不了了,犯不着要他的命……” 其余几个小骑士也一同附和起来。这个殷勤讨好说别让这种臭虫脏了小伯爵您高贵的手,那个理性分析道咱们得赶快回去免得惹人怀疑,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过了一阵,为首的小伯爵终于被他们说动了,他松开赛缪尔的头发,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再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朝崔梅恩所在的巷口走来。 崔梅恩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条巷子。等几个人的脚步远去后,她才轻手轻脚地折返了回去。 赛缪尔还活着。 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崔梅恩提心吊胆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热气流后才松了口气。 巷子里还滚落着一个长颈瓶,瓶中残存着几滴粉红色的粘稠液体。她想起刚才那伙人提到过药效云云,便也把这个瓶子收了起来。 担心被那位带着小跟班的“伯爵”发现,崔梅恩不敢走大路,连拖带拽,把赛缪尔拖回了自己的牛奶铺。 她只租了铺子白天的使用权,晚上这里则是一间仓库,供商人卸货用。崔梅恩拽死狗一般把赛缪尔往铺子内一丢,自己也顺道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在此时太阳还未下山,只是慢吞吞地往地面坠去,把天空和街道染成红通通的一片。崔梅恩算了算时间,距离铺子的交接大概还有一到两个小时。 她拍打赛缪尔的脸,叫他的名字,之后又把冷藏牛奶剩下的冰水往他脸上泼。然而不论怎么做,赛缪尔都没有恢复意识。 他的呼吸更微弱了,身上浮现出青紫的淤血,后脑勺肿了一块,全身滚烫,却没有一滴汗水。崔梅恩咬咬牙,拿起钱包,找了条毯子把赛缪尔裹起来,把他扔上推牛奶的小推车,推到了附近一家便宜的旅店。 正是晚饭时间,旅店一楼很是热闹,没人注意到他们。崔梅恩要了一个便宜的小房间(即便如此,价格也还是贵得让她心痛,仿佛看见无数牛奶长着翅膀飞走),请老板帮忙把赛缪尔一起架进了房间。 赛缪尔躺在旅店窄小的床上,齐肩的黑发散开来。他白皙的脸颊烧得绯红,眉头皱起,长长的睫毛一阵一阵的发颤,牙齿咬得死死的,仿佛是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崔梅恩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给他掖上被子,拿起钱包,走出了旅店。 店外夕阳如血,最后几缕残存的阳光一点点地从街道上滑走。那是二十五年前一个普通的黄昏,从这天起,乡下女孩崔梅恩的命运被彻底地改变了。
第12章 12.赛缪尔·卡伊(二) 魔法协会在首都有多个据点,其中部分也对平民开放,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易或是雇佣人手。崔梅恩用来冷藏牛奶的冰块就是魔法的产物,它们融化得很慢,足以保证她一天的冷藏需求。自然,价格也并不便宜。 刨除交通费、入城税、铺子的租金以及购买冰块的成本,崔梅恩最后能拿到手的纯利润并不算多。 她站在常去买冰的柜台前,把价格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药剂或治愈相关的魔法师价格高昂,即使只是一个小学徒,上门看诊的价格也是以金币计算。 崔梅恩打开钱包,来回数了个遍,指望着钱包里能突然蹦出几枚金币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来雇个医生给赛缪尔看看的计划只能打水漂了。崔梅恩叹了一口气,决定买一些冰,再回旅馆买一瓮烈酒,看能不能用物理的方法让他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别的不提,再这么烧下去,即使赛缪尔侥幸能捡回一条命,也会落下别的病根,或是干脆烧成傻子。 崔梅恩很喜欢赛缪尔(的脸),假使她没看见也就罢了,如果看见赛缪尔活生生在她面前出什么事,她难免心下不忍。 她招手叫来了柜台前的小学徒,告诉她自己要买冰。小学徒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披着件长长的斗篷,就像披了条大床单。崔梅恩买冰一向是她算的账,两人对彼此都算面熟。 她报了冰块的价格,却没急着收钱,而是问道:“你买冰为什么要看魔法师的雇佣价格?” 崔梅恩犹豫了几秒:“……我一个朋友生病了,我本想雇佣一位魔法师替他看看。” 小学徒哦了一声,想了想,对她说:“生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描述下病情。我不是治愈或药剂门下的,不过也许能帮上些忙。” 崔梅恩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她隐去了赛缪尔和那位殴打他的伯爵的身份,只说朋友跟人打了架,被对方灌了奇怪的药物,现在浑身高热、没有意识,身体也使不上力。 她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拿出那个在小巷里捡到的长颈瓶递了过去:“我还在他身边发现了这个。如果只是单纯的受伤,不至于一下子就这么严重,我猜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 小学徒接过瓶子,举起来对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残留的液体,再拔出木塞,用手掌轻扇瓶口,嗅了嗅瓶中的气味。站在柜台另一边的崔梅恩也闻到了那股气味,甜且腻,仿佛是将将要腐烂的水果。 “你猜得不错。”小学徒将瓶子放在了柜台上,“这是媚丨药。” “……?” 崔梅恩眨眨眼,她从没听过这个单词。 “就是催丨情剂。”小学徒换了一种说法,“牧场有时候会在给牲畜配种的时候使用类似的东西,这个你应该了解过一些吧?” 这下崔梅恩听懂了。赛缪尔·卡伊被灌的是这种玩意儿??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那,那放着不管、等药效过了就行了吧?” 小学徒摇摇头。 “问题在于,这不是给人用的药物。”她解释说,“主要用途在于促使魔法生物强行进入发丨情期,比如独角兽或是狮鹫。除了催丨情以外,还具有令肌肉松弛的作用,方便采集它们的□□。如果雄性服下,必须失去一定质量的□□后,药效才会逐渐随消耗的□□代谢出体内。” 崔梅恩傻眼了:“不管他会怎么样?” “魔法生物的话,过几天就好了,它们抗药性很强。人的话,按这一瓶的量来算,会憋死。”小学徒面无表情,“我觉得这说得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死法之一了。” #### 崔梅恩拿着长颈瓶,游魂一般飘回了小旅馆。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旅馆一楼人声鼎盛。她踩着吱嘎吱嘎的木头阶梯上楼,打开门,把热闹关在了门外。 房间内暗沉沉的,看不清赛缪尔的脸。崔梅恩离开的时候,他的呼吸还弱得叫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断气,此刻竟异常粗重,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房间里。 崔梅恩点燃烛台,端着它走近几步,在赛缪尔的床边坐下。 赛缪尔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依然没有半分神志,眼神没有焦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崔梅恩摸了摸他的脸,他整个人烫得像冬日埋在火堆里烘烤的红薯,嘴唇干裂,身体软绵绵的,维持着被崔梅恩扔在床上时的姿势。 好运的小白脸,狡猾的野心家;天才的少年骑士,无人能出其右的黑马。 此时此刻,风光十足的赛缪尔·卡伊躺在一家廉价小旅馆的床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牲口,没有丁点理智和尊严可言。 崔梅恩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突然有几分可怜他。如果她没有恰巧路过,赛缪尔会遭遇什么事?看样子那群骑士也不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还有不到十二小时就是圣殿新一轮的考核,如果他不被人发现,铁定是赶不上了;如果被人发现呢?以这个姿态?她可以想象那会是多么轰动的丑闻。 赛缪尔·卡伊出身贫寒,却死死地咬住了这一期见习骑士的首席之位,无数贵族子弟都被他痛殴下马——然而在别的地方,他们只需要用一瓶她没听说过名字的药物,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撵在脚下。 崔梅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爬上了床,一手搂过赛缪尔的腰,让他的脑袋搁在自己颈窝里。 赛缪尔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模糊的呻丨吟,呼吸烫得要把崔梅恩的耳朵烧起来。她揉了揉耳朵,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崔梅恩已经十八岁了,村里不少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做母亲了。她没经历过人事,不过相关的步骤过程倒也懂得七七八八。 她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回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聊天内容,一边硬着头皮揉弄赛缪尔,想象自己是在揉弄一只初生的小羊。羊羔在她怀中发出咩咩的叫声,小小的脑袋在她的掌中撞来撞去。 第一次结束后,崔梅恩抓过赛缪尔的裤子擦干净了手(反正他的裤子已经脏了)。她拍拍赛缪尔的肩,期待地盯着他的脸,祈祷他最好能清醒一些然后自己解决。 赛缪尔的状况的确是比刚才好了一点点——至少能动了。他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崔梅恩几秒,又垂下脸去,靠在崔梅恩的肩上,腰肢轻轻地蹭着她,仿佛是在催促她继续似的。 出生没多久的羊羔,软得像一团白云,崔梅恩一躺下,它们便哒哒哒地凑过来把她围住,咩呀咩呀地往她怀里蹭,争先恐后地去够她掌中握着的一小把苜蓿。 软绵绵的小羊往怀里蹭让人心情愉快,换做是软绵绵的赛缪尔·卡伊,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崔梅恩心一横,决心好人当到底,早弄完早解放,要是天亮前赛缪尔能恢复正常,那她还来得及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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