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觉,讨巧。 轻而易举便能够勾起人的怜惜,让人对他心软。 阮姝娅冷冷得看着他,将手心中的鞭子随手扔在了地面上,转身离开了禁闭室。令人分不清她来到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 祁珂还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眼看着门被关上,那抹唯一的光亮又重新消逝,室内再次陷入了阴暗之中。 姐姐,来看他,是因为担心他吧。 祁珂在心中这样想着,他已经不想探究他的想法是否是真实,而只愿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够汲取到一些坚持的意义,在疼痛之中挤出一点甜意。 禁闭室内没有床,祁珂靠着墙坐了下来,原本禁锢着他的铁链已经被他自己挣开了一半,他也没有去管。男子弓着腰,用着这样弯曲的姿势合上眼眸,冰冷的身躯恢复了一些热度,似乎在重新见到阮姝娅后,他便又从行尸走肉活了过来,变为了能够行走在阳光下的,正常的人。 ————— 回去之后阮姝娅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仿佛有无数条黏滑、黝黑的触手缠绕在她的身体上,将她拖曳入深色的池水里。 醒来后阮姝娅还错觉着睡衣下的手臂、大腿似乎被什么触碰过,泛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她带着一点起床气,只觉得都是昨夜祁珂的错,都是他一身丑陋血.腥的伤吓到了她,才会令她做起了这种噩梦。 她闷闷不乐的打开了系统界面,不开心的看到祁珂的人物状态栏果然还在亮着,人不但没死,还会在满值之后继续给她加好感度呢。 真可怕。 红色的好感度条愈发深沉,几乎快要转变为黑色,令人看着便觉得不适。 阮姝娅关闭了界面,在兰青黛与几个女仆的帮助下换好了新订做的衣裙,梳妆好了精致的造型。 因有女皇的亲口关怀,第二日,凫徯公爵便领着阮姝娅来到了霁都的圣教廷。 今日恰好是郾国的朝圣日,街道上的人流量很多,抵达教廷的广场之前,贵族与平民聚集在一起,汇聚成起伏的白色浪潮。 教廷建造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央,四通八达汇集至此的街道保证了每位平民都能够以最快的时间抵达到此处。 广场中心高耸入云的女神像足有上百米高,通体洁白,慈悲的垂首,面部却是模糊的,看不清容颜。 每月的十三日都是圣教廷的朝圣日,也被称为受洗日。这一天全国都会放半天假,供国民前往居住地附近的教廷进行受洗和赐福仪式。 依据传统,圣教廷每三十年会选择一位终身侍奉女神的圣女,传言圣女能够沟通神明的圣音,播撒圣水赐福,庇佑臣民。 今年正好便是距离上次择选圣女三十年之期,皇城之内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家的适龄女子几乎都被父母自幼精心培养,等待参加选拔圣女的典礼。凫徯公爵之所以会在这个时期将她接回皇都,显然便有这个因素。 阮姝娅跟在公爵的身后,穿越过了广场中的人群,在白衣主教的带领下进入了圣教廷的建筑之内。 大殿里正在进行受洗仪式,每个信奉女神的帝国公民在成年之后都会被亲人带领着,前往圣教廷内完成这场仪式。在圣约的记载中,人体被浸入圣水之内,就仿若重新回归女神的圣宫,被她的羊水包裹,祛除生而带有的污秽,被她重新接引着来到人世间,是新生,亦是重生。 依据女皇陛下的意思,凫徯公爵今日便是要领着阮姝娅补齐受洗仪式。 为了表示对女神的敬仰,阮姝娅被兰青黛套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裙,银线在裙摆处绣着圣教的教花,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格外温柔。 大殿内部的墙壁上雕刻着女神诞生的神话,整个圣约的内容都被栩栩如生的绘制在其上。而在受洗池的最前方,同比例缩小的女神像前,是穿戴着白金色圣教袍的教皇。 与威严的女王陛下不同,教皇是连普通的平民都能够日日见到的人。这一任的教皇十分勤勉,全年无休,在二十年间不但未曾在每月的朝圣日请过一天假,在平时还会抽空听取平民的祷告与忏悔,或是为生病受到污染侵蚀的民众赐福。 教皇自然也是神眷者,平日为了表示对女神的仰慕与崇敬,保持身心的洁净,会佩戴上遮挡了半张容颜的金玉面具。繁复的教袍沉沉的覆盖在他的身上,将教皇塑造成了一个庄严神圣的形象,那双裸.露出的眼眸也被渲染得圣洁和煦,模糊了本身的样貌,更像是一个代替神明形象的符号。 上一位进行受洗仪式的人刚刚由教皇接引着由清澈的水池里出来,那位教皇冕下双手在胸前结成了一个复杂的印,在教徒的吟诵声中,教皇摊开双手,右手轻轻抚摸在受洗人的头顶,一抹温暖的光没入了她的体内。 根据昨日预约的顺序,阮姝娅排在下一位受洗。凫徯公爵拍了拍她的肩,嘱托了她几句,像是慈祥的父亲一般让她放轻松,不要害怕,跟随教皇的指使就好。 阮姝娅随便点了点头,便很自然的向前走去。 受洗仪式也是朝圣日的活动之一,允许民众的参观。人们认为这是与女神最贴近的距离,相信在受洗时女神会垂眸,在此时向女神朝圣能够保佑全家身体健□□活顺遂。几乎每位贵族都会提前进行预约,以在这一日于民众的簇拥下受洗为荣。 此时大殿内便站着许多观看或等待受洗的贵族与平民。 在她踩上台阶走向中央的走廊时,不经意间,视线瞥过了站在右侧的人。被她的眼眸烫到一般,原本正偷摸盯着她的人蓦地移开了视线,装模作样的假意看向另一边。 曲司溟掩饰住了心中的复杂与惊愕,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象。可不知是否因为心脏处那个诡异的契约,竟然令他下意识心虚的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 曲司溟狠狠蹙着眉,对那一瞬自己的反应生出自我厌弃。当凫徯公爵的侍卫闯入邪.教团的据点后,那些教徒顾及不了他,似乎也有阮姝娅在他身下刻下契约的缘故,就这样将他扔在了牢狱中等着侍卫队营救。 曲司溟嫌弃丢人,空间结界与抑制神眷者异能的封印法阵被打破后,他就趁着混乱自己逃了出去。 人家的娇小姐不过丢了一天,凫徯公爵便焦急的掘地三尺派遣了大半个府邸的侍卫队来救她,而他呢? 曲司溟回家之后才知道,他爹根本就没发现他丢了,还以为他是去和狐朋狗友在哪里潇洒了一整夜,天亮才浪回来。曲司溟差点没气个半死,他被□□徒扒皮抽骨当做祭祀的人畜弄死他爹都发现不了吧? 虽然他平时似乎的确经常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但这种惨烈的对比还是令他怄了一口气。更何况,曲司溟还在那日吃了那样大一个亏,回来后,他偷摸藏着掖着去各种医院与私人神眷者医师那里都看过了,可偏偏任何人都没有发觉他的身体有何异样。夜晚他独自躺在床上时,用掌心在胸口摸摸索索,也没能够激发出那个契约的符文,简直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是他的幻想一般。 曲司溟今日来到教堂,本是想要来找教皇看看能不能祛除他身上那个仿佛奴隶一般的烙印,谁能想到,他居然在这里看见了阮姝娅。 她怎么敢的? 身为异教团的圣女,浑身污浊的气息,她是怎么敢光明正大的走到圣教廷里,她还想要去接受洗礼?她当教皇是傻子吗?她就不怕当场被圣池腐蚀成一滩血肉? 曲司溟偏过视线,重新将目光死死的黏在女子的背影上。阮姝娅今天的装扮看起来纯洁又典雅,与那夜残忍邪恶的女巫截然不同,看着她伪装成那副无辜美丽的模样,曲司溟心中突然升起了某种恶意的冲动。 那股欲念在心头徘徊,与憎恶和耻辱融合在一起,不吐不休。 “教皇冕下,我有一件事情要揭露。”寂静虔诚的教廷之内,男子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碰撞在大殿宽阔的穹顶与墙壁,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阮姝娅的背影微顿,她没有回头,却能够察觉到曲司溟炽热的仿佛要将她的脊背燎烧的视线,“我愿以效忠女神的心灵起誓,凫徯公爵的千金阮姝娅,与邪.教团同流合污,早已被污染渗透为异教的圣女。” 圣教廷内一瞬间像是被放入了泡腾片的冷水,四周的民众发出了一阵细小密集的窸窣讨论声。无数双眼眸落在正向圣洗池走去的阮姝娅身上,像是要将她的皮肤钻出一个个小洞,视线化做尖刺穿透进皮囊,想看清楚她的心脏是红色还是黑色。 圣台之上,阮姝娅已经站在受洗池前,气质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教皇正微微垂首,将掌心放在她的额头前,慈悲的视线古井无波,像是一汪深谭。 沐浴在审判的目光之中的女子,神情纯净,面向着受洗池,白色的刺绣布鞋在裙摆下微微探出,比起人们印象中邪恶可怖的妖女,更像是侍奉女神的仕女。 曲司溟的瞳孔缓缓扩大,凫徯公爵则冷了脸,一双往日柔和多情的桃花眼冻成凛冽的冰霜,冷冷睨过曲司溟的方向,又暗含了一抹担忧的落在阮姝娅的身上。 女子静静走入了受洗池中,穹顶的玻璃不知由何处洒落了一抹辉光,恰好映照在她的身上,令她的身体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池水渐渐浸没了她的脚踝、小腿,可她身上的衣服却没有沾染上半分水汽,清澈的圣水内渐渐生出大簇无根的金色圣花。 窗棂外飞过大片的白鸽,不知名的梵音在大殿内悠扬的回荡,有温暖的力量自她的身躯内逸散,平等的抚慰过每个人的脸颊。 站在阮姝娅身后的教皇微愣了一瞬,整个教廷的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聚集在女子的身上,似乎连光都在亲吻着她的眼角、眉梢。 “圣女…” 男子温润的嗓音自她的身后响起,不像年轻男子那般清冽,若是念起圣约来大抵会有一种洗涤人心灵的感觉,会令声控不自觉的朝圣般渴望聆听他的教诲。 阮姝娅静静看向面容缓缓僵硬的曲司溟,浅浅扬起唇,温温柔柔,静美姝丽。唯独曲司溟清楚,当初她在自己胸前刻下那个歹毒的血契时,也是露出了这样单纯无害的笑容。 妖女…她是怎么?骤然之间,曲司溟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剧烈的疼意令他脸色一白,脊背蓦地弯了下来。 阮姝娅其实有些生气,在游戏中三番五次的欺负她就算了,怎么能够直到现在都学不会乖呢。 阮姝娅经过了这么多周目,除了古神教团,她参选圣教廷圣女的次数自然更多。圣教廷之所以恰好到了择选圣女的三十年期限,自然是为了玩家特意准备的,成为圣女的条件和属性虽然苛刻,她没有攻略,纯粹靠着自己一点点试错,但玩家有SL大法,阮姝娅自然不是第一次成为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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