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阳光仍旧有些热烈,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圈圈花白的影子。 “姐姐…”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有些低落的呢喃。 伞面遮挡在她的头顶,为阮姝娅遮住了刺目的紫外线。她偏过头,高大的男子垂眸注视着她,瞳仁深红的眸子含着一丝隐晦的伤心,很快便又被深深掩藏在眸底,“姝娅小姐,我来接你回家。” 祁珂轻声说道。
第22章 这一晚阮姝娅睡得很好,但显然有好几个男人都夜不能寐,睁着眼煎熬到了天明。 祁珂落后了阮姝娅半步,视线落在女子的身上,那些不能显露在她面前的痛苦终于吞噬了男子的容颜,让他变成了被风侵蚀后的一具狰狞的雕像。那些过于真实的回忆常常会令祁珂无法分辨出此时的现实,他总会错辨自己的身份,也会分不清自己与阮姝娅之间的距离。 他曾经拥有过理所当然的理由亲近她,管束她,他本可以劝诫她注意自己的安全,也可以名正言顺的闯入青玉楼内将她带走。 从前的他被阮姝娅赋予了得寸进尺的资格,以致于现在的祁珂难以认清怎样的行为已经算是越界。钝刀割肉,他像是被一寸寸剥开,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昨日傍晚的时候,祁珂从东十二区回府之后才听到侍女说,阮姝娅被人带去了青玉楼。 他并没有当场发疯,甚至能够说是冷静的安排好了任务后续的事项,随后独自一人走到了青玉楼外。经营青玉楼的势力根结盘据,对于客人的保密性很高,没有提前预约,祁珂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其实有想过进去一间一间的开门,明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心中也没有产生过一丝退缩或者畏惧。 阻止了他的是那日教廷外,阮姝娅打他的那一巴掌。 那个瞬间祁珂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以为是,这一次,他与阮姝娅之间不知为何变得遥远,隔着一段他无法接近的距离。而他仍旧自恃为是她喜欢的人,于是以这样的认知多管闲事,说了僭越的话,又让阮姝娅更加的讨厌他,排斥他。 迷茫甚至多过了惶恐,祁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清楚一切为何会发展到如今的模样,是一步错,步步错吗?微小的蝴蝶煽动蝶翼,从而将一切都摧毁的面目全非。 他在冷夜中站了一晚上,风像是钻入了骨缝里,也令祁珂清醒了一些。他仔细的一件件理清了从遇到阮姝娅之后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其实祁珂原本可以拥有一个更加轻松的解释,无数次的轮回,阮姝娅没有哪一次会这样冷漠的对待他,她不会不喜欢他,就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真理一般,当他终于幡然悔悟时,她本应该仍然停留在原地等待他。 她的改变过于颠覆性,诡谲怪异的几乎像是有另一个灵魂被塞入了属于阮姝娅的体内。 祁珂可以否认她,可以将她看作一个侵占改变了阮姝娅的陌生人,若是如此,他就可以不再痛苦,将错处完全归咎在她的身上。 可若是他真的这般想,连祁珂都会觉得自己懦弱而无耻。他的确卑劣,不敢自诩深情,可当阮姝娅站在他面前时,他怎么会认不出她呢? 虽然知道阮姝娅一定会不高兴,祁珂的视线还是探究般的细细巡视过女子的后颈,耳垂……他惧怕会窥视到某些暧昧而刺眼的痕迹。整条街的动物都瑟瑟发抖的躲藏入了小巷中,祁珂的心情传递给了那些非人之物,让它们应激的惊惧。他不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发现他人留下的绯红时,他会做些什么。 幸好。 祁珂咬了咬舌尖,忍住了溢到唇边的“规劝”。他不喜欢阮姝娅来到这种地方,何止是不喜欢…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让她永远待在公爵府中,他会服侍她的衣食住行,满足她的所有需求,将她宠成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公主。他不会让她去见其他的男人,他小肚鸡肠的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年轻的男性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嫉妒似乎从许久之前便已经埋藏在身体中,在经年之中酝酿成了滴血封喉的鸩毒。 祁珂一直没有对阮姝娅诉说过他的在意,或者说是担忧、不安。即便从前她口中说着喜欢他的时候,她注视着的人也不仅仅是他。是出于难以言说的自尊心吗?祁珂将那份如鲠在喉的不舒服埋藏在了心底,并因此怀疑着她的爱意并不纯粹。 ——阮姝娅并不是极致的单推人,她会公平的将温柔给予每一个男主。 祁珂在某一时刻会突然患得患失,无法信任她是真的爱他,以为那是大小姐的心血来潮,屈尊降贵施舍的注视。 直到…那些被掩藏在时间循环中的记忆充斥了他的身体,第一时刻蔓延在祁珂脑海中的情绪竟然是受宠若惊。 他不曾奢望过的,以为自己不配也不会获得的东西,她曾经生怕他不够一般的给过他。不是一次两次,是让他数不清,只能够感觉到亏欠的无数个孤独而无人知晓的循环。 ——— 阮姝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她原本想要洗个澡,将身上萦绕不散的茶香气息冲干净。 等她进入了客厅后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微微挑眉,“你跟着我干嘛。” 无声的跟随她进入了房间内的祁珂抿了抿唇,棱角锋利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男子的指尖落在禁锢住喉结的领结上,眼睫低垂,遮住了半个眸子。 “我知道,年少慕艾是人之常情,只是,那种地方的人都很脏,姐姐如果真的想要…”祁珂将衬衫的衣扣一颗颗解了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捏住黑色的扣子,缓慢的绕过缝隙,像是放慢了的动作片。 阮姝娅的视线不由跟着他的举动落在了那只手上。他的手并不白皙,青色的血管错布在手背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鼓起,显出了一种蛰伏压抑的力量感。 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并不像是柔软可欺,可以被随意欺负的“弟弟”。 略显粗.大的喉结率先暴露出来,随后是凹陷的锁骨,半个胸膛。 包裹着身躯,象征着体面矜持的衣衫被敞开,被藏起来的含着纯粹野性的蜜色肌肉便迫不及待的显露于人前。 “可以使用我,我是干净的。” 男子的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谄媚,似乎他现在并不是在主动自荐枕席。或许怕阮姝娅并不相信他的干净,祁珂站在原地,双手缓缓背在身后,挺起了饱满的胸脯,幽深的眼眸直直的看向阮姝娅,“姐姐可以来检查。” 祁珂知道,阮姝娅会喜欢他的身.体,这具因日夜不敢懈怠的训练培养出的身躯,成为了他此时唯一的筹码。 像是他想象的一样,这一次,阮姝娅没有让他直接滚出去。 与像是一件矜贵艺术品的姬伽尘不同,祁珂并没有那样高贵典雅的气质,他像是被扔到火中反复捶打过的粗铁,身上带着经过火焰烧灼摧残过的坚韧。 阮姝娅走到他的身前,祁珂的身材并不显得过分粗犷,肌肉很紧实,胸肌中央微陷的线条一直没入了衬衫深处。他没有完全褪下上衣,只半解开了一部分的衣扣,半遮半掩间,反而隐约引诱着人暴虐的伸手将他的衣衫彻底撕开。 “男人的嘴最会骗人,你口中轻飘飘的说自己干净,我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卑劣的谎言。”祁珂做对了选择,阮姝娅的确觉得他的身子足够赏心悦目。 祁珂微微低头,指尖拨开遮挡在胸前的布料,他的皮肤也并不完美,新旧叠加的疤痕交错在一起,深深浅浅的构成不规则的画面,“被碰过,和没被碰过,总是不一样的。” 他突然轻轻勾起唇,嗓音低沉,“姐姐不由自己亲手试一试,测验我是否在说谎。” 祁珂一直没有动,将自己身上的侵略感降到了最低,像是一个呆板的杆子,等待着女子的动作。 即便是学者也无法准确描述出个体的差异,人体的反应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够印证出真假。 男人最擅长当骗子,阮姝娅当然有责任检查,确认家中的成员是不是谎言连篇。 从触感这一角度而言,倒并不是以次充好的劣质品,看起来硬实的硌人,但实际触摸上时是带着些柔韧的,虽然并不能肆意揉捏,但也可以掐起来一些。 “呜。”祁珂几乎是立刻应激般弓起了腰,也无法再保持住那副笔挺规矩的站姿,连背在身后的手都要下意识抬起来,不知道是要推开她,还是想捂住自己的胸口。 红霞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掐出来的印子还不算明显,反而是羞窘的红晕要将皮肤染成更加诱人的色泽。 男子微红着眼,整个人都是一副受不住的情态,却是笑着对阮姝娅说道,“姐姐,怎么样呢,我的表现能够通过测试吗。” 恰到好处的反应的确还能够让人满意,但阮姝娅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夸奖他,“你是想以这具充满了丑陋疤痕的身体来让我使用吗,祁珂,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挑食吗。” 阮姝娅感觉到了一股将美丽的水晶摆设摔碎的快意。她看到祁珂唇角的笑意僵住,看到他眸中泛起难堪和伤心,她像是明知道水杯已经接近桌沿的猫,故意探出爪子将它彻底的推倒,眼睁睁看着它滑落下去碎片飞溅。 阮姝娅试探着祁珂的底线,逼着他揭开伪面暴露出真实。她想知道,当他发觉她不会给予他任何柔情时,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阮姝娅不知道祁珂是否察觉出了她的这份隐晦的期待。 男子的手臂变得迟涩,像是生锈了的机械,手指用了好几次才重新将衣扣系上,还差点寄错了一个扣子。自己送到她的面前,还以为能够用身.体取得她的欢心,哪里知道对方心中嫌弃,更衬得他自甘下贱,自取其辱。 即便是心理再坚强的男子,此时也不免会感觉到羞耻。 阮姝娅的眼眸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心中某个坏念头不由跃跃欲试。他不会哭吧,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她有些想看。 但最后祁珂还是没有在她面前掉眼泪,他并不是脆弱的浮萍,眼泪像是被守财奴关在保险箱中的珍宝,不肯轻易拿出来示人。 “是我的错,忘记了这点,吓到你了吗。”他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即便不喜欢我……请姝娅小姐也不要再去青玉楼,那里的人不干净,也不安全,他们没有真心,对你不好。” 阮姝娅再次上前接近他,两人的距离极其贴近,脚尖似乎能够触碰到一起。她仰起头,声音甜腻,“你又在管教我吗。” 她伸出手臂,白皙的手指扯住了男子的衣领,将他拽了下来,令祁珂被迫低下头,“我去哪,和谁亲近,是你能够做主的事情吗。你只是我的侍卫,姐姐叫多了,你还真以为你是我的弟弟了?” 祁珂弯下了腰,配合着阮姝娅的动作,男子的瞳眸是一种深邃不见底的乌色,原本应该色泽最深的瞳仁却透出一抹血腥的红,像是压抑着某种疯癫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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