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刻意介绍这三个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他这一世明明跟顾家没有半点交集,为什么卢氏要将他们三人推到自己面前?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不简单,卢氏跟自己并没有过节,能做出这种事应该是有人指使,那么最有可能指使他的人就是师苍静。 只是,师苍静为什么会让顾怀玉一家三口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他也重生了? 冷山雁不敢相信,可却不得不承认,只有这个理由才说得通。 如果师苍静真的重生,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知道了他前世犯下的种种恶行?他会告诉沈黛末吗? 一定会!师苍静那么盼着他死,如今知晓了他的过去,只要让他找到和沈黛末独处的机会,他一定会立马告诉她。 冷山雁的心突然紧缩起来,闷痛让他喘不过气。 不行!绝对不能让沈黛末知晓他的肮脏血腥的过去,沈黛末喜欢的是柔顺温良的冷山雁,而不是一个残忍狠辣的毒夫,一旦被她知道真相…… 冷山雁狭长的眼尾微微一跳,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攥出,流出淋淋漓漓的黏稠的血,让他脸色顿时苍白。 他简直不敢想象沈黛末知晓一切后,流露出的失望的眼神,她会嫌弃他、厌恶他,不再踏足他的院子,不会再抱着他入睡,更不会温柔的亲吻他,眼神溢满柔情万千。 冷山雁的手腕克制不住地颤抖,这种场面对他来说,简直比凌迟还要可怕的刑罚。 “公子,您怎么了?”白茶站在冷山雁身后,看着他微颤的酒杯,担忧地小声问道。 “没事。”冷山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烧喉,强烈的灼烧感像无数颗火星子,在他的食管里炸裂开,他放下酒杯,容色沉冷阴森。 师苍静必须去死。 “卢氏你不要太过分了!没听说客人上主人家来讨杯酒喝还要亲自带着杂耍班子上门的,怎么?您是嫌弃周家准备的酒席戏班不好了?既然嫌弃又何必来呢,惹得大家都不快,你看看满座的这些有哪个是瞧得上你这般做派的?”一旁的孟燕回看着卢氏带着一群杂耍班子上门来,心中觉得不爽,便直接开口怼道。 卢氏想必也从没有被人当面这样骂过,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想强撑着仪态替自己分辨。 可不待他开口,周父也冷声道:“世子殿下说得极是,我们家这院子小,容不下这么大的杂耍班子,还是请卢郎君将这些人带回去,贵府宽敞想必能容得下。” “我——” “卢郎君。”周父略带怒容地站起来:“瞧您形容憔悴的模样,想必日子过得也不好,不好好在家养病,何必拖着一身病体来我这破院,我前女婿过身还不过百日,我心情正悲痛,无暇招待你,你走吧!来人送客!” 周父手里的拐杖在地面上重重地砸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个下人走了出来,对着卢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赶客的已经很明显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如此毫不留情地轰走,卢氏气得嘴唇都在颤抖,慌乱又气愤的眼神无意间瞥见了冷山雁,阴森冰凉,像从水里游出来缠上他身的冰凉又可怖的蛇。 卢氏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飞快地转身离开。 出了周家,回到马车上,又怒又惊的卢氏卸下了强撑的骄傲,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堂堂卢氏公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辱?就连当初我妻主过世时,都无人敢这样跟我说话,师苍静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丑事,自己不敢出面,偏要让我去承受周家的怒火,我做错什么了?我为师家殚精竭虑,你说,我做错什么了?” 卢氏越哭越委屈,拉着贴身老仆一声声哭问。 老仆无奈道:“公子您什么都没做错,是师家对不起你。” “她们当然对不起我!”卢氏的情绪突然无比激动:“当初我相中师英,是因为她跟我一样失去了伴侣,孤身一人。我原想着,即便她出身不好,但只要我能扶持她,将来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火,可是谁知道日子刚好一些,那原配马氏突然就冒了出来。” “我没想杀他的。”卢氏哭得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可是一个宅子怎么能容下两个夫房,他要是留下来,我成什么?我只想让他回洪州老家去,我们从此王不见王,相安无事就好。可是师苍静那个贱人他偏不肯,他非要争执个名分,那我怎么办?我付出了一切,难道最后落得个贬夫为侍的下场吗?马氏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躺在我的血泪上享福,我不甘心!” 老仆听着卢氏一声声控诉,也不觉流下泪来:“如果不是当初何云叛乱,杀了京城许多望族,我们卢氏也不会元气大伤,否则当初娘子送师苍静进宫这件事就办不成,您也不必受制于他。如今连卢氏都得仰仗娘子和师苍静的荣宠,家族里根本就没人敢替您说话,任由师苍静的下人磋磨您,害的您身体一日比一日憔悴。” “这是师苍静那个贱人在报复我,可是马氏是我一个弄死的吗?师英本就嫌弃他在外头流浪十几年,清白不保,师苍静那个傻子还非要替马氏争这个名分,当了我的路,碍了师英的眼,他怎么可能活得长久,我这半辈子被师家敲骨吸髓,最后还落得一身的坏名声,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卢氏无助的仰头,凄清的泪水从眼底滑落:“我只求师苍静他还有点良心,不要对我的孩子下手,她才5岁,我是有错,可不该报应在她身上。” 老仆安慰道:“公子您别担心,你不是已经照师苍静的安排做了吗?他答应过您,只要您做完这件事,就会把小姐从宫里放出来。” “是啊。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我得进宫去接我的沛儿了。”卢氏匆忙抹去眼泪,命令马车去皇宫。 “不过公子,您不觉得奇怪吗?师苍静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是让拿三个人在冷氏面前露个脸?” “谁知道呢,反正师苍静跟冷氏不对付是出了名的,要是能让他们狗咬狗,把师苍静那个贱人咬死才好。”卢氏恶狠狠地说。
第129章 我的郎君开始反击 曾经的顾怀玉,如今的万金儿,许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贵胄人家夫郎,有些胆怯地躲在父亲的身后,但又忍不住探出脑袋窥探他们身上华丽的衣裳,珠光宝气的禁步、腰带…… 但经过卢氏这么一闹,后院的一众男眷们也都没心思再参加宴席,草草地吃了两口,就陆续起身向周父告辞,走出了周府。 府门外停着许多驾华丽富贵的马车,看车的仆妇下人们看见自家的主子出来立马前呼后拥地就迎了上去,仆妇下人们多穿着深灰暗褐色的短打,站在高阶上的贵夫们一眼望过去,仿佛一片潮湿的泥浆在挤挤攘攘。 沈黛末一袭素雅的窃蓝色衣裙在一片沉暗的颜色中,恰如黎明之前天空中出现的一点清艳夺目的光芒,霎时就吸引了所有贵夫们的目光。 “郎君。”沈黛末提着裙走上前,宽大轻盈的衣袖在微风中微微飘扬摇曳,清莹的水眸带着水漾笑意。 “妻主,您怎么在这儿?不在里面喝酒?”冷山雁见到沈黛末有些意外。 沈黛末笑道:“我不喜饮酒,早就出来了。” “那您怎么不回家去?”冷山雁细长昳丽的眼尾微微一挑。 “我等你吃完酒席一道回去呀。”沈黛末笑眼微弯,纤丽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润:“走吧。” “……好。”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上了马车。 一旁看了全程的贵夫们忍不住低声羡慕道:“都说女人花心薄情,见一个爱一个,永远爱最年轻鲜嫩的那个,可你瞧黛娘子和冷氏,两人原配夫妻,成婚三年依旧琴瑟和鸣,从没听说过他们红过脸吵过架。” “是啊,就连陛下赐给她的那两位贵侍都没能分走冷氏半分宠爱,手段真是厉害。” “这冷氏可真是命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妻主为他打下富贵人生,坐着就能享福。” 说话间,孟灵徽也在管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的视线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锁定了沈黛末离开的背影,窃蓝色的衣衫轻薄如烟,雾沌沌的,仿佛清冷的早晨唤醒大地的第一缕光,温柔却不刺目,内敛却自带光华。 回到家里,冷山雁如往常一样,替沈黛末宽衣解带,然后上床休息,但气氛却莫名地跟平时不一样。 “郎君,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是有什么心事吗?”沈黛末坐在床头问。 正在剪灯芯的冷山雁动作微微一顿,勉强堆起笑意,掩盖沉沉心事。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孟氏,他尸骨未寒,新人就进门了。”他熄灭了屋内所有的蜡烛,只剩下一盏琉璃灯放在床头柜子上。 他坐在床边,幽暗橘红的灯光像一簇艳丽的鬼火,燃亮了他精致冷冽的眉眼,里面映着沈黛末的面容。 他声音低沉温润,像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的海面:“孟氏跟周大人是青梅竹马,患难夫妻。周桑对孟氏的感情格外深厚,以至于在他死后,也依旧念念不忘,那妻主喜欢我什么呢?” 沈黛末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哪里都好!” 冷山雁低头:“妻主,别哄我了。” “真的!我怎么会哄你呢?在我眼里你性格好、才情好、品性好、样貌好、简直样样都好,天下第一好!别人给金山银山都不换的好郎君,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一星半点。我是认真的,绝不开玩笑。” 沈黛末无比认真地说道,黝黑的眼睛在火光里显得更加明亮,仿佛两颗黑玻璃珠子,容不得半点掺杂,让人无法质疑她的真心。 “黛娘、”冷山雁靠进沈黛末的怀中,脑袋抵着她的胸膛。 听着沈黛末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心中却越发自卑,越发无地自容,觉得对不起她。 他根本不是沈黛末心目中完美的好男人。 他只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还是一条不能下蛋的蛇。冷山雁紧捏着手,指尖迸出红蔻丹般艳丽似血的颜色,几l乎要冲破皮肤喷溅出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沈黛末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感受着他单薄的脊骨、肋骨在掌心下薄薄的温度。 “没什么,只是希望妻主能多喜欢我一点,喜欢地久一点。”冷山雁的声音有些沉闷,隐隐透着不安。 沈黛末眸色微怔,被冷山雁突然间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弄得哑然失笑。 “怎么会,我最喜欢雁子了。”她的嗓音轻盈细腻,比夏夜还要温柔,微热的体温无限温暖着惴惴不安的冷山雁。 他就像一条快要冻死的蛇,遵循本能钻进沈黛末的身体里,只有她的体温和气息才能安抚他无人知晓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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