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客客气气地抬了抬手:“殿下不用担心我,我在哪里睡都行。” “那怎么行呢?怎么能委屈了大人。”楚艳章担忧道。 “我皮糙肉厚不委屈,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沈黛末边说边退,脚已经快走到了外间了。 楚艳章见状也不好再强求,只能低声亏欠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默默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掉下的红盖头,拖了嫁衣上了床。 沈黛末则在外间随意将几个长凳拼凑在一起,凑合着躺在上面。 不远处的铜质香炉静静燃烧着沉香,香烟纤丝蜿蜒袅娜。 沉香,雁子最喜欢的香。 他们的卧室里总是燃着沉香,连他的身上,衣袍上也都沾染着沉香的香气,已经是属于他的专属独特的印记。 躺在长凳上的沈黛末闻着这香味,不知不觉间心神都平和起来,闭上眼睛,仿佛冷山雁就躺在自己身旁。 可沈黛末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担忧着冷山雁的病情。 几日前,冷山雁被累病,发了高烧。虽然在大夫的精心调养下病情已经无碍,可不知道怎么的,今日下午,他突然再次发起了高烧,而且比之前更加严重,整个人都烧得意识模糊,身体更是烧得滚烫。 沈黛末握着他的手,仿佛握着一块烧得猩红的炭,把她吓了个半死,骑着马在城内狂奔将几个正在吃晚饭的大夫强行给拎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的冷山雁,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在古代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能死人的重病,医术精湛的大夫们连忙开方子,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到了晚上他的烧才退了下去。 谁知道死里逃生的雁子,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着她赶紧去看楚艳章,说她无论出于政事,还是私情,都不应该在他进府的第一晚让他独守空房。 沈黛末这才不得已来了,但心里一直惦记着冷山雁,虽然他的烧已经退了,可她依然免不了担心。 万一他半夜又烧起来怎么办? 万一伺候他的白茶打瞌睡,不知道冷山雁发烧怎么办? 这种担忧就像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沉香一样,挥之不去。 突然,她从凳子上坐了起来,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楚艳章的房间在一楼,不像孟燕回的卧室在二楼,而且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大水池,掉下去水花的动静很大。 “大人?”楚艳章被她的动静惊起,掀开床幔,只穿着轻薄中衣的他,宽松的领口露出一侧弧度优美的肩颈线,在烛光之下肌肤细腻莹白透暖,似一块精心雕琢的粉碧玺。 沈黛末也不废话,直说道:“殿下,既然我们已经说开了,那今晚我留在这儿也无意义。雁郎病得严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得回去看他,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了脸面,我翻窗出去,待天亮前再回来,下人们不会知道。” 楚艳章粗糙的手指攥紧了床单,心跳陡然生出一阵疼痛。 片刻后,他低垂着头,声音难言失落:“那大人去吧,不用担心我,照顾好雁郎君要紧。” “多谢了。”沈黛末如释重负,下一秒跳窗出去。 窗外的寒风灌进来,吹得帘幔晃动,楚艳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空荡荡的窗边,不敢相信沈黛末竟然真的就这样丢下他走了,这样干脆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怔怔地坐着,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空荡寂静的房间里,他寂寥的独影显得脆弱又可怜。 良久,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微微下垂的眼尾噙着一点泪。 他带着满腔欢喜,自甘居于人下也要嫁给沈黛末,本以为即便是沈黛末不爱他,即便她心中只有正室郎君,好歹也应该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 可是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仅存的希望。 红烛未熄,橘红色光芒从用金丝绣成的比翼鸟图案床幔过进来,随着光影和风拂动着,仿佛在他面前活了过来。 楚艳章绝望又恍惚地伸出手,指尖触碰着那对比翼鸟,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点的爱都不能施舍给我?为什么所有人对我都这么残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我?” 燃烧的红烛慢慢淌下淋淋漓漓的烛泪,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手中被紧绞着揉烂了的红盖头重新盖在脸上,遮住了他眼角凄楚的泪痕。 * 沈黛末在黑夜里脚步飞快,熟练地抄捷径翻窗户回到了房间内,厚重的地毯吞噬了她落地的声音。 歇在外间的白茶果然已经打起了盹儿,垂下的帘幔内时不时传出冷山雁虚弱无力的咳嗽声。 沈黛末悄无声息地掀开帘幔,像一缕烟般钻了进去,将冷山雁抱在怀中。 半梦半醒的冷山雁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惊讶地张开眼,嗓音沙哑:“妻——” “嘘!”沈黛末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发过高烧的冷山雁,就像被烤熟的雁子,抱起来仿佛连骨头都是软的,一点都不费力。肌肤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依然还有高烧过后的余温。 “妻主,您今夜不是应该歇在端容皇子的屋里吗?”冷山雁哑着嗓子,低声问。 “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既然是政治联姻,那么我们之间只讲体面不讲私情,而且……我想你。”沈黛末将脸埋入他的脖间,摸着他滚烫的肌肤,声音很轻却无限缱绻。 冷山雁回拥着沈黛末,默默将被褥里灌满热水的几个羊皮暖水袋,踢到角落。 他的眸光中溢满痴迷,因为生病的原因,他纤丽冷艳的眼眸多了一份病态,眼稍红似揉烂的红浆果,颜色过于诱人。 垂落的帘幔将他们两人的小世界与外界阻隔,即便又细微的声音传出,也是独属于他们的脉脉私语。 第二日,沈黛末早早起来,赶去楚艳章那把戏演全套。 冷山雁跪在床边为她穿衣裳,沈黛末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还病着,就别逞强了。” 冷山雁淡淡一笑:“我今日觉得好多了,身上不乏不累,应该是彻底好了,全靠妻主。” 沈黛末抱着他打趣道:“全靠我?我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冷山雁抿着唇软着身子,默默享受着沈黛末温柔的触碰,想来内敛的他,竟破天荒地第一次顺着沈黛末的调笑点头:“……嗯,妻主就是灵丹妙药。” 沈黛末温和的水眸一怔,随即唇角一扬,捧着他的脸亲:“雁子啊,你讲话可真老实。” 冷山雁被她调侃地耳垂薄红,咬唇低头,神情忽然担忧道:“就是希望端容皇子他不要因此对我有意见,认为我是那种善妒争宠的人,故意装病,在他的新婚之夜抢走您。” “不会的,我们之间已经说开了,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是我的郎君,你生病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算抢呢?”沈黛末笑着将他重新摁回床上,温声细语地说,清澈明艳的笑容像极了初生的太阳,让天地间的一切黯然失色。 冷山雁恍惚地望着她,心头被她的万丈光芒蒸腾出无数湿漉漉的水分,他眷恋地抱着她,柔软的脸颊贴着她的手背,眼神湿润而坚定,像个昂扬的斗士。 是啊,黛娘是他的妻主。 这些小侍一进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瓜分黛娘陪伴他的时间,那他为什么不能? “对了。”沈黛末温声叮嘱道:“对这位端容皇子,你可以客气,但不要像对孟燕回那样太过亲近,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人,虽然……” 沈黛末想起楚艳章那段真情告白,被救了两次,然后倾心爱慕,逻辑上是说得过去,但终归接触不多,就怕他别有心机,之前师苍静勾引她时,用的也是这招。 “反正面子上过得去即可。”沈黛末道。 听到沈黛末对楚艳章充满防备,冷山雁心中的危机感瞬间轻松了许多,微微颔首垂眸:“是,雁明白了。” * 早起的沈黛末继续抄近路,回到楚艳章所居住的西平居,屋内的沉香还未燃尽,沈黛末看向屋内,帘幔一动不动,楚艳章应该还没醒。 沈黛末没有打扰,反正也是走个流程而已。 她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见守在门外的幻香迎了上来。 幻想虽然没有说话,但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希冀,仿佛在等待着沈黛末的评价。 沈黛末被他过于殷切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咳了一声,尴尬道:“那个,你们殿下还在睡着,不用打扰他,也不必去给郎君请安。” 幻香闻言喜不自禁,没想到沈大人竟然这般宠爱殿下,刚进府竟然连给正室的请安茶都免了。 真是太好了,殿下以后就不会被正室磋磨了。 他高兴地冲沈黛末磕头行礼:“是,娘子慢走。” 楚艳章一直醒着,他什么都知道,却只在沈黛末走后,才假装睡醒的样子。 幻想欢天喜地地上前道:“恭喜殿下。娘子特地交代您醒来后不必去给雁郎君请安敬茶,娘子一定是觉得您身份尊贵,要给一个平民出身的正室屈膝敬茶,太过屈辱,特意免了这一遭,殿下,娘子可真宠您!” 楚艳章低下头,似笑非笑:“娘子心疼我,但我也不能恃宠而骄,替我更衣吧,我要去给雁郎君请安。” “这……好吧。”幻香小声嘟囔:“您就是人太好,其实以您的出身,就算现在是、身份不如雁郎君又如何呢?只要您端起架子来,他也不敢拿您怎么样。但凡他敢对你动手,那天下的读书人,还有朝廷的老臣们都会替您骂死他!” 楚艳章但笑不语,穿戴好衣裳后,在下人的搀扶下来到主屋门前。 他对着外院看守的下人说道:“听闻郎君哥哥因为我入府的事累病了,我实在不安,特意来给他请安。” 楚艳章语气温和,并无半分皇子的倨傲之态,看门的下人哪里见过这样高贵,还这样温和的主子,立马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就小跑着出来:“侧君,郎君请您进去。” 楚艳章却并不着急,清澈无暇的眼眸弯弯带笑地看着他:“怎么跑得这样急?你是守门的,冬天跑出汗来,冷风一吹小心着了凉,一会儿我让下人给你端一碗驱寒的姜汤,你记得喝。” 说完,楚艳章才缓步离开。 看门的下人傻傻地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活菩萨。 长这么,他第一次看见对下人这么细心、温柔的主子。 雁郎君虽然赏罚分明,但平时御下极严,但凡有哪个下人敢偷奸耍滑,他都要严惩,大家没有不畏惧的。 孟侧君更不必说,虽然为人豪爽不苛待下人,但对下人也没多少关心。 哪像这位端容皇子啊,明明他的身份是沈黛末所有男人里最高贵的,但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谈吐都令人如沐春风,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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