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雁全程眼神泛空,像是有沉重心事。 是庆幸自己没有嫁给病秧子沦为鳏夫?还是冷母对两个亲儿子的区别对待,感到难过? 沈黛末一时猜不到,但她拉着他坐到桌边,在桌面上摊开一条白帕子,手伸进衣袖里,一下一下,一朵朵白玉兰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淡淡的幽香萦绕满屋。 冷山雁看着眼前如雪堆一样的白玉兰花,眼神闪动。 沈黛末望着他笑:“玉兰花香很好闻,你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冷山雁纤长微垂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今天在看房子的时候,我发现你一直盯着它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兰花都落在你脚边了,你也不碰,但是我想既然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不如把这套房子租下来,每天对着自己喜欢的花,心情也会开心很多。”沈黛末说。 “原来……”冷山雁低垂着头,嗓音格外低哑,喃喃说出两个字后,哽着许久,再也说不出话。
第25章 郎君的单方面小尴尬 沈黛末偏了偏头,问道:“原来什么?” “没什么。”冷山雁捻起一朵白玉兰,如玉纯白的花瓣仿若月光的一部分,在他的掌心绽放,他的眼神有些触动,顿了顿说道:“我的父亲很喜欢白玉兰花。” 沈黛末愣了一下,所以说,冷山雁那时之所以会盯着白玉兰花出神,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白玉兰,而是因为他想起了他早死的亲爹? “我年幼时,父亲常常抱着我坐在玉兰树下,等一朵玉兰花从枝头凋落,然后捡起来送给我……他是个连折花都不忍心的人。”冷山雁唇畔勾起,嘲弄中夹着难过。 “我的父亲,丰淮予,是鹿山书院院长的嫡子。母亲还未中举时曾在那里读书,一来二去他们相识相知,我祖母就将父亲许配给了母亲。那时的母亲因为还未发迹就娶了自己老师的嫡子,虽然婚礼简单,但对父亲很是宠爱,发誓一辈子对他好。” “父亲陪着她从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一步步考中举人,置办了房屋田产,可惜他福薄,一场风寒怎么也治不好,每天流水的汤药灌着,钱也花了一大把。” “有一天,我在花园里玩,隐约听到大夫对母亲说,父亲时日无多,早点准备后事。我躲在花圃后,隔着花叶看见母亲的表情,没有悲痛哀伤,甚至有些开心和解脱。” “没多久,她就在乡下给父亲找好了墓地,备好了棺材,只等着父亲咽气下葬,可父亲偏不遂她的意,半死不活地吊着命。起初母亲还会去看望他,可渐渐地,她不再踏足父亲的房间,变得早出晚归。” “父亲躺在病床上,等不到母亲,一日比一日消沉。有一天,伺候父亲的老仆人匆匆从外头跑回来,告诉父亲,母亲最近常常去一户姓辛的人家,一坐就是大半天。父亲如同晴天霹雳,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当夜就撒手走了。” “那时我尚年幼,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只是去别人家坐坐,父亲就哭得死去活来。葬礼上母亲哭得很是伤心,来往吊唁的人都感叹她对父亲用情至深,是个痴情女子。可没过多久,她就以后宅无人打理为由,娶了辛氏做续弦,那一刻我什么都懂了。” 沈黛末默默听完,心中唏嘘长叹,这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故事。 她伸出手想安慰他,但手却停在半空中,始终不敢落下,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明天我就去把房子退了。” 说着,沈黛末赶紧起身把桌子上的白玉兰拂进自己怀里,准备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冷山雁忽然拉住了她。 沈黛末怀抱着一堆白玉兰,被他突然扯了一下,白玉兰零星凋落,她低下头去看。 冷山雁静默地坐着,低垂的脑袋紧挨着她的衣衫,半张脸埋在她的衣襟里,神色落寞。 沈黛末眸光一颤,突然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在她脚边,伸出脑袋试探的黑猫,脑袋一抽,就将他与白玉兰一起拥入怀中。 他的衣袍宽大厚重,层层叠叠地如同他沉重深埋的心事,轻轻拥住他时,只有衣服布料的轻微窸窣声,比揉碎一朵花的声音还轻。 然而沈黛末却瞬间清醒过来,冲动了,冲动了,怎么能随便抱人呢?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冷山雁此时肢体之僵硬,呼吸之沉重,仿佛自习时后门突然出现班主任的阴沉沉的脸,热闹的教室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也就是沈黛末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她猜应该是瞪大了眼睛,写满了震惊吧。在女尊世界,她这个做法,算骚扰吗? 她稍稍松开了手,想假装无事发生,默默离开。袖口的白玉兰却一朵一朵滚落,忽然腰间一沉,沈黛末表情异样。 低下头一看,冷山雁的脑袋轻轻抵靠在她的腰间,力道不轻不重,修长指节紧攥着她的衣袖,指间玉骨戒指与白玉兰遥映。 沈黛末愣了一下,半松开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掌心轻柔地抚了抚。 她感受到掌心下,冷山雁后背肌肉瞬间绷起,又慢慢放松下来……真的跟猫一样啊。 * 一大早,沈黛末带着冷山雁和白茶搬进了在泉东巷的小院子里。白茶跟冷山雁打扫房间里累积的灰尘脏污,沈黛末则撸起袖子拔除院子里的杂草。 院子中央的玉兰花树,以树干为中心,落了一地白。 低头除草的沈黛末看着这一地落花,忍不住抬头朝阁楼看了看,半开的窗户一支白玉兰开在窗前,冷山雁正好抱着一个瓶子经过窗前,看着玉兰花淡漠的眸子怔了怔,像是陷入回忆出神。 忽然他神色一闪,看到了院子里的沈黛末,两人对视。 冷山雁率先移开视线,抱着花瓶离开,没多久又折回来,将窗户砰地一声关上,开在窗前的白玉兰花都震了震。 ‘果然还是冲动了。’她心想。 虽然她和冷山雁是夫妻,可终究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而她又是现代人,现代人握手拥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在宿舍里就常和室友贴贴。 所以昨晚那事儿,她自己觉得无所谓,不就抱了一下嘛,但她忘记冷山雁是传统女尊男啊,被陌生女人摸一摸小手,都要羞愤自尽的女尊男啊。 这下好了,冲动一时爽,第二天尴尬堪比火葬场。 一上午,她和冷山雁之间都没有对话,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没有。 “娘子饿了吗?厨房那边还没有收拾好,中午就不生火做饭了。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外面买。”中午,白茶过来问她。 沈黛末看了眼窗户紧闭的二楼:“你家公子说的?” 白茶点点头:“是啊。” “他休息了吗?哎哟——”沈黛末捂着后腰,在地上蹲了一上午除草,感觉要都快直不起来了,酸疼酸疼的。 “娘子小心点,除草最是废腰了没事儿吧?”白茶搀着她关心地问道。 沈黛末摇摇头:“没事儿,就是蹲久了突然站起来,腰有点酸而已。” 白茶扶着她到玉兰树下的石凳子上坐着,又给她到了一碗茶,说道:“我们公子还在二楼收拾,二楼宽敞,积灰很多,怕是要一整天才能收拾干净,所以他差我来问问您,今天中午咱们就将就一下,从外面买点吃的。” “行啊。”沈黛末将茶水一口闷,一边捶着后腰,一边说道:“去张家饼店给我买两张薄糖脆就行。” 白茶点点头:“娘子腰还疼吗?要不然我去给您买瓶跌打万花油抹一抹?” 沈黛末摆摆手:“我还年轻不需要抹什么跌打药,今天把草除完,休息一晚上就行。” “好吧。”白茶拿着钱出门。 沈黛末在院子里来回走,活动活动酸痛的筋骨,一抬头,看见二楼有黑影飞快地闪过。 啊,已经羞愤地不敢面对她了。 白茶很快就买了四张薄糖脆和一张油饼回来。 沈黛末:“我不是说了只要两张薄糖脆就行了吗?怎么买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白茶笑道:“这是给公子买的。” 由于自小要在辛氏手底下讨生活的原因,冷山雁并不挑食,出门时,白茶问冷山雁要吃什么,他只说跟沈黛末一样就行,白茶就买了四张。 分给沈黛末两张之后,白茶拿着剩下两张薄糖脆上了二楼。 二楼,冷山雁已经收拾将卧室收拾了出来,一张床,窗边一张长长的书案,尽管窗户紧闭着,明媚的光线依然穿透了窗户纸,在书案上照出窗棂漂亮的冰裂纹图案。 冷山雁坐在书案边,容色疏冷。 “公子,您的薄糖脆。”白茶上前。 冷山雁侧眸看他,眸色幽深:“不是要给娘子买跌打万花油吗?” 白茶眼皮一跳,心想,窗户明明是紧闭着的,冷山雁是怎么清楚的?莫非一直躲在窗户旁边偷听? 他忙道:“我是看娘子腰疼,这才说要买万花油,但是娘子说不用了,我就没放在心上。” 冷山雁垂着眸子不说话。 白茶心里疑惑,试探道:“公子,要不然我现在去买?” 冷山雁拧着眉,淡淡道:“不必。” 白茶心思一动,随即笑道:“我去买跌打万花油,娘子只说不用,但如果是公子买的,娘子一定很欣喜。” 冷山雁脸色不变,但眉眼已经有了些许松动。 “公子快吃吧。”白茶立马将薄糖脆呈上。 冷山雁拿着饼,撕了一块放入口中,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薄、甜、脆,但终归只是三文钱一个的平民食物,滋味一般,他吃了两口就放在桌上不再吃了,起身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 沈黛末坐在院子里吃着饼,对冷山雁而言平平无奇的饼,她却吃得仿佛顶级珍馐美味,看得人食欲大增。冷山雁指尖一动,重新拿起桌上的薄糖脆。 淡淡玉兰香灌入,瞬间将冷山雁拉回昨日,两人伴花而眠的样子。
第26章 我的郎君好纯情诶 “终于把草除完了,累死我了。”沈黛末仰头大喊。 “娘子,擦擦汗。”白茶端着一盆清水过来。 沈黛末搭在盆子边缘的帕子浸湿后,擦了擦脸上的汗,问:“郎君把屋子收拾好了吗?” 白茶笑着说:“娘子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黛末进屋。与昨天主屋里灰扑扑的样子完全不同,被仔细擦拭过的屋子崭新明亮,她拾阶而上,发现楼梯扶手以及柱子都被收拾地一尘不染。 到了二楼,沈黛末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 他们租的房子家具很少,也就一张床,一张桌,一个衣柜,其余就没了。二楼的空间很大,但家具一少就显得屋子空荡冷清,缺少烟火气息。 但这次一上来,二楼已经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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