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冷山雁望着师苍静愤愤离去的背影,毫不在意地笑着。 师苍静这次认亲凶险万分,牵扯甚广。师校尉已经有了继室卢氏,而且很明显,她能有今天全靠卢氏的姻亲关系扶持。 若是师苍静一人回去还好,要是带上马氏,那继室的地位岂不尴尬? 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在背后偷笑他,堂堂望族卢氏子,一婚丧妻也就罢了,二婚嫁了个地位低的,好不容易扶持上位,却要被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原配,挤掉正室位置。 而师校尉若是不认原配,就是无情无义,不合伦理。若是认了原配,继室就成了偏房,卢氏族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也是冷山雁阻拦沈黛末为师苍静代笔写信的原因,他必须将沈黛末从这件事里摘干净。 男人最懂男人,那位继室如果知道原配突然出现,怕是怒不可遏。盛怒之下就会派人调查,若被查出沈黛末代笔的事,难免猜忌她。 一个男人虽然明面上掀不起大风浪,但私下里说不定会向师校尉吹耳旁风,或给沈黛末使绊子,或间接影响沈黛末的仕途。 更何况沈黛末如今名义上是太女的人,跟师校尉算是一党,在皇帝疯魔的情况下,沈黛末决不能跟同僚之间产生龃龉。 他的黛娘已经在东海静王弟弟身上吃过一次亏,绝不能再让另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害她第二次。 至于师苍静的死活,他并不在乎,死了更好。省得没事就跟苍蝇似的攀扯他的妻主,还常做出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样,不知道人,还以为他被妻主始乱终弃,把她的好名声都连累坏了。
第85章 雁子被骂 快过年了,冷山雁命白茶阿邬等人在院中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堆满雪的寒枝上系上缀着金色配饰的红布条,凛风吹过,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年味越来越浓。 沈黛末的应酬也越来越多,每每应酬结束时,月亮都已高悬。 每到这时,冷山雁就会站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手中掌着一盏灯,昏黄又温暖的光恍若一颗渺小又珍贵的星星,周围的黑暗向他一人笼罩而来,他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却有一种沉静的孤寂感。 “郎君。”沈黛末从马车上跳下来,略带酒气的她握住他的手:“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门口?” “在等您回来。”冷山雁含笑,周身的孤寂感慢慢退去。 沈黛末莫名哽了一下,有些感动,还有些不好意思,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回去吧,外面冷。” “嗯。”冷山雁微微笑道,夜色如墨汁一样渗透进他的眼里。 回到屋里,白茶端着盥洗用的热水进了屋。 沈黛末兴冲冲地拿出从酒店里打包的小食:“我在二元楼里尝了一款薄皮春茧包子很不错,给你也带了点回来,你来尝尝?” 说话间,她用手背测了测包着的油纸温度,忽然泄气道:“算了不用了,天气太冷,已经有些凉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让你吃上热乎的。” 冷山雁瞧着沈黛末眉间低落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妻主在外应酬时还不忘想着他,他怎能忍心再看她蹙眉呢。 所以,尽管已经洗漱过了,冷山雁还是打开油纸,拿起一个薄皮春茧包子咬了一口:“很好吃。” “哎你、都凉了怎么还吃,小心闹肚子。”沈黛末阻止道。 “不会的。”冷山雁淡笑着,声音低沉温和如落雪。 沈黛末红了红脸,雁子的声线本就好听,如今低声更是跟低音炮似的,太犯规了。 她赶紧来到白茶面前,从他手里端着的水盆里掬了一捧水,捧在脸上,透明的水珠不停地从脸上滚落,她又赶忙那起帕子擦拭。 “父亲今日来信了。”冷山雁对她说道。 沈黛末转过身来:“他说什么?一切都安好吗?” 冷山雁展开信,铺在桌子上,就像用猫条吸引小猫一样,无声地将沈黛末重新引诱回他的身边。 “一个月前,我托一位回苏城县的同乡郎君给父亲带了一些这里的特产,向他说了您的近况,父亲很是欣慰。” 沈黛末看了眼信,这信一看就是请别人代写的。 里面大致的内容就是说,他在老家一切安好,连儿和仇珍两人伺候他很舒心,二哥沈如珍也时常来看望他,只是见到沈如珍就忍不住思念沈黛末,尤其快过年了,万家团圆时,常常哭泣不止,嘱咐沈黛末一定要照顾自己,不要太劳碌伤身。 沈黛末叹气,席氏是个心疼女儿的父亲,就是对冷山雁偏见太大。 明明是冷山雁主动写信寄东西回去,但他的回信里洋洋洒洒这么多字,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冷山雁,哪怕一句客套的问候也没有,幸好他俩现在分开了,若还住在一起,不知道又要闹出多少事来。 她将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道:“父亲一切安好就好……今夜的雪好大啊。” 冷山雁闻言看向窗外,大团大团的雪花如鹅毛般飘落,白茫茫的风雪搅动着厚沉沉的云,连月亮都失了皎洁光芒,不知道躲在了何处。 第二天沈黛末出门时,发现大雪已经堆积到了膝盖以上,她顿时心一沉,这么大的雪,一定会闹雪灾,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必须马上去衙门。只是道路上的积雪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出来,马车寸步难行,沈黛末只能和查芝一起一步步蹚着雪去往衙门。 “等等。”冷山雁急急地叫住了沈黛末。 “怎么了?今天的雪很大,快回去。”沈黛末说道,疯狂乱雪让她几l乎睁不开眼。 忽然她感觉到脖子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包裹住,这种毛质地柔软又厚实,即使接触到皮肤也不会感到一丝刺痒难受,反而十分温暖。 “这是?”她低下头,看着脖子上的纯白。 冷山雁修长的手指贴心的替她整理着衣领上的褶皱:“妻主上次给我卖了两块狐狸皮料子,我就用它给您做了一个围脖,天寒地冻,您戴着这个才不会冷。” 沈黛末十分意外:“可那是我买给你做衣服的。” “我就在家中又怎么不出门,用不着这么厚实的料子,您长期在外奔劳,不穿厚实些我放心不下。”冷山雁又将一个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低沉的声音都透着一股人夫独有的善解人意温暖感,把沈黛米迷得神魂颠倒,偷偷握住他的手指,亲了一口。 “娘子,我找到一把大伞。”查芝高兴地跑过来,撑着伞道。 沈黛末连忙松开冷山雁的手,装作不经意地对他说道:“我走了。” “早些回来。”冷山雁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离开,就好像电视剧里每天雷打不动,站在家门口送丈夫离开的妻子。 沈黛末回头笑着朝他招手,慢慢消失在风雪中。 冷山雁还站在门口,轻轻摩挲着被她亲吻过的指尖,满眼眷恋。 * 沈黛末蹚着雪,一路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来到衙门,厚厚的雪几l乎将衙门的阶梯都淹没住。 来时一路上,沈黛末在路边看到了几l具被冻死的乞丐尸体,还有一些穷苦人家里传出来的哭声,可见这一夜气候突变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她赶紧安排人去街道上跟百姓们一起除雪,同时派人出城去乡下调查受灾情况。 霍又琴道:“不用调查都能猜到今年情况不容乐观,雪灾降临,城内尚且萧条如此,城外只有更严重的份,别说乞丐或者衣不蔽体的穷苦人家,估计就连普通百姓家里,都有瘾炭火不足而被冻死的人。” 沈黛末面色沉沉:“这样下去可不行。” 寒山县因为之前虎患的原因,人口本来就少,虎患才平,人口恢复缓慢,如果这次雪灾再冻死一大批人,寒山县必定元气大伤。 霍又琴叹气:“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冬天是最难熬的时候,往年没有雪灾的时候,每年都能冻死个几l百人。” “那是从前,如今我来了,就决不允许大规模冻死的事件发生。”沈黛末道。 霍又琴看着如此严肃的沈黛末,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大人想怎么办?” “集中供暖。既然冻死是主要原因,那就把那些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的人集中起来,统一供暖,让他们熬过这个冬天,反正城内人口流失严重,空房子不少,可以临时征用。” 霍又琴惊讶,没想到沈黛末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这倒是极好的方法。人口聚集起来,本就可以抱团取暖,而且也大大提高了炭火的利用率,我这就去办。” “等等。”沈黛末继续道:“这个计划虽然可行,但是实施起来却要细细打算,比如什么样的人有资格享受集中供暖,会不会有人明明买得起炭火,但还是假装穷困蹭暖?派人维持集中供暖房里的治安,加大的衙役的工作量,她们的待遇也要相应提高,才能避免她们消极工作……这些都要仔细规划,免得忙中生乱,以及眼下的雪灾救援工作也刻不容缓。” 如果说,集中供暖的计策让霍又琴惊叹的话,那么沈黛末这番话细致入微的规划,更让她叹服。 两人在衙门忙了一上午,终于制定了一套详细的方案,然后马不停蹄地推进实施。 “大人,这是今日驿站里送来的信,原来应该昨日就到,但因为大雪的缘故,迟了一日。”送信的衙役道。 “无妨。”沈黛末随手拆开一封信件准备处理,谁知一拆开就被辣眼睛的污言秽语糊了一脸。 她在定睛一看,信件是从来安县寄来的,寄信人是冷絮,冷山雁的母亲,而她在心中破口大骂的对象,既然是冷山雁。 心中言辞极度激烈,骂他是不孝子,母亲遭难不但不施以援手,还冷眼旁观。 沈黛末看得云里雾里,忙里抽闲回到家中问起这件事。 冷山雁这才坦言:“母亲自从去了来安县之后,就肆意妄为,不但贪污受贿,更是为了结交当地豪族准备将四弟冷惜文嫁过去,不顾朝廷对外任官员不许与当地人通婚的规定。如今有人想要借机惩治母亲,父亲掏空了家底都补不上贪污的亏空,就写信向我求助,希望我能说动您,为她疏通关系。可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她自己贪污也就罢了,我不想把您牵扯进去。所以母亲之前寄来的几l封信我都烧了,只当没看见,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激怒了母亲,惹得她对我破口大骂吧。” 屋内沉香静静燃烧着,冷山雁坐在她身边,低垂着眸子,风情万种的丹凤眼里凝结着淡淡低愁,像沉甸甸的心事压在心上。 沈黛末见不得他这样难过,轻抚着他的眉:“难为你因为我受了这些委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虽然我在朝廷里没有关系为她疏通,但好歹有些积蓄,可以帮她——” “妻主不用为我如此。”冷山雁突然捂住了她的嘴,细而媚长的丹凤眼里淌着被揉碎的光泽,像被触及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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