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马大人言重了。”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 也不由摆了摆手,他叹了一口气: “我如今只是有些可惜, 许青云那样的尸位素餐之人, 硬生生挤下了一位良才。 也不知当初那位被许青云顶替了名次的学子是何人,如今……又可过的好?” 马清面上浮起一抹惆怅, 许青云作为原恶之初,从一开始便已经伤害了他人,如今他被自己一剑斩了,可那些被他毁了的人呢? 而徐韶华听了马清这话,却沉默了一下,这才轻轻道: “此人,正是家父。”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浑身一震,他愣愣的看向徐韶华,而徐韶华则继续道: “家父县试之时,祖父不幸遇难,祖母硬挺着等候家父的名次,然……家父一无所获,祖母死不瞑目,家父时年幼,茕茕孑立,无再重拾课业之心,而今只在田间地头,侍弄庄稼。” 徐韶华用平铺直叙的语调,低低的说着,可是马清却因此气红了一双眼: “他竟然,他竟然……” 许青云毁去的何止只是一个寻常学子? 小郎君有如此高才,其父岂能差之?! 而徐韶华却平静无比,他看着马清泛红的眼,目光淡然道: “我知这一路以来,马大人有诸多疑惑,如今这疑惑尽可消了吧?” 马清听了徐韶华这话,看着少年那亭亭而立,如竹如松的身影,一时哑了声。 他是知道少年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肠的,可却从未想过,他小小年纪,竟背负着这样对于他来说庞大无比的仇人。 “那许青云被张瑞举证之事……”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唇角含笑看向马清: “马大人应知道许青云喜欢对那些有才华的少年下手的习惯,那些少年正是成长之际,他们无自保之力,或死,或依从。 可他们便该被这样压榨欺凌吗?我比他们幸运一点,又未尝不是上天都不忍瑞阳人才遭此灭顶之灾?” 徐韶华一番话,马清只听了个似是而非,不过马清过后仔细思索,说是天意也未尝不可。 毕竟,眼前这少年,如何能算到此事能张扬至御前呢? “小郎君说的是,关于令尊之事,待我回京定会禀报圣上,圣上定有安抚。” 徐韶华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马大人。我爹他如今已经看不进书了,他只想过段安逸日子,只不过是我这个做儿子无法容忍一个小人身居高位,张扬得意。” 徐韶华此前曾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探徐远志的口风,看他可有重新科举之意。 可是,对于徐远志来说,当初县试后父母双亡的沉重打击,让他已经无法提笔。 他一提起笔,便会想起娘临死前那双含着失望又担忧的眼神。 是否曾在他县试提笔之时,娘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只为等来这唯一的期盼? 可谁曾想,一切都毁了!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噩梦。 “我爹他前半生过的辛苦,本一个文弱书生,却磕磕绊绊靠着种地将我和大哥养大,如今我爹既无心科举,我也不愿逼迫,只盼往后余生,他老人家能顺心顺意,平安喜乐。” 徐韶华这话,让马清也不由一阵沉默,伤害已经造成,如今更已经过了多年,已是无法弥补,他方才所言属实浅薄了。 “不过。” 徐韶华顿了顿,看向马清拱手一礼: “我爹他老人家虽然无心科举,可是那些曾被许青云强留下来的瑞阳学子或许不是。 学生在此,恳请马大人能奏秉圣上,查明此事,重新给那些不曾为虎作伥的学子一个机会。” 徐韶华这话一出,马清不由表情一肃,他定定的看着徐韶华,半晌,竟是直直冲着徐韶华行了一礼: “小郎君高义,某心拜服!” 小郎君方才那话,便是在替那些学子重新求一个干净清白的身份,纵使当初那些学子遭受了无妄之灾,可他们被许青云豢养起来也是事实,谁又能知道他们可曾借着许青云做过什么恶? 可若是此事由圣上下旨查明,那么,清白者终将得复清白,他日不拘科举入仕亦或是旁的,有圣上背书,将无人刁难! 徐韶华却是眼神复杂: “学生只是,不想看到这世上有人踽踽独行,却要独面万千风刀霜剑。” 徐韶华话音落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身看去,只见一群青年皆通红着眼,看着他。 而那为首的青年,一身着玄衣,眉目清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礼: “吾等叩谢恩人!” 随后,霍元远竟是率着一众青年,冲着徐韶华跪了下来,徐韶华面色微变: “诸位何至于此?!快快请起!” 徐韶华随后,直接弯腰将霍元远扶了起来,霍元远本想再拜,可却无论如何也拜不下去,眼中顿时闪过惊讶之色,随后也只好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 “面如皎月,貌胜潘卫,徐小郎君,霍某等谢过您仗义执言!” 一群青年冲着远比他们年少的少年又复行拱手礼,整齐划一,可却分外虔诚,徐韶华微微一怔,这才道: “诸君莫要如此,我想,以诸君之能,即便没有我,迟早也会脱离许青云的魔爪。” “可若无徐小郎君在外替许青云‘扬名’我等此生无望!” 在京城时,他们这些人尚不能得自由来为自己伸张冤屈,待许青云被贬霖阳,明明知道自己的亲人不过一府之隔,可他们仍然只能强自按耐思念! 甚至,因为此地远离京城,如无意外,他们这辈子也寻不到做主之人,可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一年之期罢了。 霍元远眼圈微微泛红,他轻轻道: “况且,也只有徐小郎君这般聪慧,才能看得懂我赠给您的密信。” “密信?” 马清一路跟着徐韶华倒是不曾见过什么密信,徐韶华低低道: “是乞儿。” “那构造图吗?本官倒是未曾看出那构造图的秘密。” 马清抚了抚须,看向徐韶华,徐韶华随后道: “想必,从诸君知道张瑞反水之时,便已经开始筹谋了吧?” 许青云纵使心里对这些硬抢来的幕僚怀有戒备,可随着时移事易,他总有松懈的时候。 霍元远点了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徐韶华一眼: “若无徐小郎君,不日我们会拼死逃出,去京中告御状。” 霍元远说的轻松,可是语气却带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决,徐韶华闻言,微微一笑: “那么,我很庆幸。能够让诸君这样的宁折不弯的忠义之士,未曾殒命。” 徐韶华这话一出,青年们不由沉默了一下,人群中,有人抹了把泪,带着哭腔道: “我们在许府这么多年,还能担得起忠义二字吗?” 他日,世人若是知道他们与许贼麾下生存多年,又该如何看他们?! 徐韶华闻言,看向马清: “那便,要请马大人出手了。” 徐韶华冲着马清眨了眨眼,顷刻间,马清便被青年们围了起来,曾经的他们都怀有一腔热血,欲忠君报国,而今他们重获自由,可还能再展抱复? 徐韶华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悄悄退出人群,马清呼叫不得,只能连忙安抚下来。 可此时,马清心里都不由得感叹一句小郎君当真是通透至极,他这一退是把诸人的感激推给了自己。 而自己又岂能辜负这些可怜人? 徐韶华随后朝后衙走去,今日一番折腾,后衙估计已经乱作一团,可许青云府邸的种种都是他欺压百姓的脂膏,如何能让人趁火打劫? 徐韶华随后吩咐几个侍卫,让他们负责把守整座府邸的大门,就连陈舍礼仅剩的几个护卫也都被他派了任务。 那护卫首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上前问道: “你这小郎君,不怕我们偷跑了吗?” “你那主子被压入牢中,证据确凿,你们这些护卫虽然听命而为,可亦有助纣为虐之嫌,如今守好知府府衙乃是你们戴罪立功之机。 如若你们不珍惜,他日通缉榜一上,凡城池而不得去,凡人烟所聚之处不敢近,你们可愿意?” 徐韶华语调波澜不兴,可是随着他这话一出,护卫首领沉默了一下,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礼: “小郎君,吾等愿听您指挥,万望他日能得从轻发落!” “先去做事吧。” 护卫首领立刻退下,而画饼都没有画完全的徐韶华只是目送其离去后,这才朝着已经有些喧闹的后衙走去。 而霍元远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果然不愧是徐小郎君,三言两语便能让恶人为己所用!” 徐韶华闻言,看了一眼霍元远,似笑非笑: “你可是有求于我?” 霍元远呼吸一滞,随后面露苦笑: “正是,许家三娘子她……是某未婚之妻,可此前曾被许青云献给那陈大人侮辱,某想请徐小郎君帮某想个法子,能,能让她不要沦为,沦为官妓……” 霍元远说的吞吞吐吐,显然他是清楚大周的律例的,而徐韶华听了霍元远这话,不答反问: “你既如此看重那许三娘子,可方才又所言你们要上京告御状,届时,又当让她如何自处?” 徐韶华言语犀利,眼神更是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而霍元远也不知为何,明明少年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可便是自己在他面前也只敢做晚辈之姿,但却心悦诚服。 “徐小郎君所言不错,我这些年在府中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此前许青云曾与霖阳同知王大人结怨,但我却因此与其搭上线,若是他日有个万一,我会请王同知替我暗中送走兰芷。” 霍元远将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可是,方才听徐小郎君所言,我实不愿意兰芷他日也过上那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霍元远字句诚恳,徐韶华却好似没有动容一般,只语气淡淡道: “哦?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如何以为我会帮你?” 徐韶华袖中的手指缓缓摩挲,而霍元远却只低着头道: “若能得徐小郎君相助,此生我愿追随徐小郎君左右!” “那我且问你,你既说那许三娘子受了侮辱,那若是将她救出来,你欲如何待她?” 徐韶华状似不经意的一问,霍元远却肃了面色: “自是娶她为妻。” 徐韶华不语,霍元远却缓缓道: “她很好,我初来许青云身边时,许青云为了磨我的性子,一日只给我一个馒头吊命。 而在我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发现了我,从狗洞钻进来,给我灌了水,送了一包桂花糕,很白,很香,很甜,就像我心中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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