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窗言重了,你我都是为了曹兄不会枉死罢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下一个证据,便是在凌兄的身上。” 徐韶华随后终于上前,轻轻扶起凌秋余,凌秋余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可却不知为何从少年的面上感受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冷意,他呐呐道: “徐兄弟,我……” “凌兄莫言。” 徐韶华淡淡的说着,随后将凌秋余的衣袍显露于众人面前,从凌秋余的胸口蔓延至衣摆处的血渍已经尽数干涸: “诸位且看凌兄的衣袍,其上的血迹呈溅射状,这确实有几分像刺伤后利刃拔出的模样。” 袁容微微颔首: “不错,此前府衙中有命案发生时,那凶手的血衣确实是这般模样,但……” 袁容看了徐韶华一眼,这徐学子不是要为凌学子洗刷冤屈吗? 徐韶华平静的抬头道: “可是,凶手忽略了一个问题。” “身高。” 徐韶华轻轻将凌秋余扶着,面向自己,随后语气平静道: “曹兄与凌秋余相比,足足相差一头之高……约莫如我这般的高度。” 袁容定定的看着这一幕,随后便见徐韶华直接将凌秋余还沾着血的手握起来,放到自己胸口处: “若是凌兄要动手,待他拔出匕首时,血液的溅射大概在……这里。” 徐韶华随后当下凌秋余,看向仵作: “范先生,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范老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小郎君说的不错,这血衣,既可是杀人铁证,又是清白铁证。” 袁容听到这里,看着徐韶华道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激赏,胆大心细,难怪当初可以让许青云和陈舍礼都狠狠栽个跟头! 而一旁的杨千越听到这里,也终于冷静下来: “若是如此,那……是有人想要陷害凌白藏了?” 凌秋余听到这里,嚅了嚅唇,深深的低下头去。 徐韶华亦没有回应,只将凌秋余扶着靠坐在一旁,这才继续道: “而且,凌兄说昨日他曾被一名僧人邀去与曹兄同赏昙花,主持是否也该让贵寺的僧人前来让凌兄指认一二?” 主持立刻道: “大人,贫僧寺中僧人皆是本分之人,现下贫僧这就让所有僧人来此,为我泰慈寺一证清白!” 徐韶华只是看了主持一眼,不语,袁容倒是说了两句场面话,可却没有阻拦的意思,主持只得让人暂闭寺门,召集众僧前来。 这样一番动静之后,原本留宿的香客也纷纷走了过来,袁容没有驱赶的意思,众人便远远的围观了起来。 不多时,众僧齐聚,小小的泰慈寺上下,竟有足足七十八人。 “人都在这里了,连灶房里做饭的僧人都来了。” 主持语气有些生硬,随后众人纷纷看向凌秋余,凌秋余也吃力的抬起头,他一个个的看过去。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不是…… 都不是! 满寺七十八名僧人,他竟然找不到昨日那名僧人! 凌秋余双眼发红,红血丝布满眼球,等最后一名僧人看过去,他不得不摇摇头: “不,他不在这里。” 明心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究竟是那人不在这里,还是施主的托词呢?” 凌秋余面色一白,他下意识的看向徐韶华,却发现徐韶华并未看他,当下只拼命摇头: “没有就是没有,我若有心,随意指认一位,你便满意了吗?” 明心闻言,面色一变,可还不待他说话,徐韶华便道: “昨日偶然一品贵寺的茶水,倒是颇有几分不同,不知寺内可有烹茶之人?” 徐韶华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主持先是一皱眉,但随后面色一凝,只道: “现下正逢命案,施主倒是有闲情逸致。” 徐韶华闻言便知道此人只怕另有身份,这才能得主持这般袒护,当下徐韶华也不再与之周旋,只是看向人群: “望飞兄,东西可带来了?” 安望飞立刻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一个茶碗,小心翼翼的捧过来: “带来了,带来了!方才华弟你让我回去喝茶润喉,我便猜到是这茶水有问题,可是我房里的茶水已经喝尽了,我便让大家把房中没有喝完的茶水都留了一部分,这是其中一份。” 徐韶华听了安望飞这话,面色终于和缓: “望飞兄,做得好!” 安望飞本想笑一下,可是看到不远处曹青的尸体,便笑不出来了,他只低头道: “除此之外,昨日我们借住的北院里正好有一位大夫,乃是府城千金堂的坐堂大夫。” 安望飞话音落下,一个长须及腹的老者走了过来: “草民何生,叩见知府大人。” 随后,何生直接道: “草民查验了五座屋子里的茶水,其中四壶中有蒙汗药,而那壶喝尽茶水的茶壶茶叶中,有少量的鹿血。” 鹿血可使人精神百倍,无法入眠,又逢夏日,凌秋余心火烧腾,只得出门散心。 何生这话一出,也从侧面佐证了凌秋余所言,这会儿徐韶华冷冷的看向主持,语气带锋: “现下,主持可以说贵寺之中究竟是何人在负责烹煮茶水了吗?” 主持这会儿也是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一截,他只动了动嘴唇: “那,那人曾是安王世子今岁来此游学时,偶然救下的一个商户子,他家中制茶多年,又在泰安山上发现了两株苦茶的母树。 经他制作出来的茶叶,满口甘甜,其味颇佳,贫僧便,便特许其留在寺中,带发修行,赐名明常。” 主持终于吐口,袁容立刻便挥手: “来人,去将此人带上来。” 而这时,站到徐韶华身旁的安望飞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华弟提醒我了,我回去的时候,便见僧人在收拾其他屋子的茶具了。要是我再迟些回去……”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变: “不好,只怕知府大人带不回来人了。” 安望飞闻言一怔,他低下头: “是我不够周全。” 徐韶华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策划此事之人心思太过缜密了。他对此泰慈寺太熟悉了,就连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都把控的极为妥帖。” 徐韶华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意思了,他请示了一下袁容,随后便让何生去给凌秋余诊治。 何生倒是有一颗医者仁心,他方才看到凌秋余的模样,便有些欲言又止,这会儿便立刻上去为凌秋余切脉施针,约莫过了一刻,何生这才准备起针: “这位郎君内腑受到剧烈震动,又气血倒腾,方才我已经施针为他稳住血气,但稍后便需抬下山,好好调养,方有望痊愈,否则恐会患上咳血之症,有损寿数。” 何生说着,将所有银针起出,凌秋余的面色也终于变得不再惨白,而此时,负责前去寻找那商户子的官兵和僧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大人,明常找到了。” 捕头如是说着,但随后,他低低道: “他在自己房中自缢了。” 捕头这话一出,袁容面上的平静终于无法维持,他怒而起身,看向主持: “事发至今不过两个时辰,一个大活人便自尽了,主持可有话说?” 主持脸色更加苍白,他连忙看向人群中的僧人: “□□明善,你二人负责供应茶水,明常这两个时辰不见踪影,你二人也不报来?!” 这两名僧人立刻出列,□□道: “一个时辰前,明常说他昨夜贪凉受了风,头昏的厉害,便将烹茶秘法交给,交给我二人,去休,休息了……” □□说着,便说不下去了。 泰慈寺里并不多么清白,他们这些僧人供奉佛祖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可是明常的差事实在轻省,谁不羡慕? 袁容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懂,这次之事皆是有备而来,他面色微沉,看向徐韶华: “此事,本官会报于巡抚大人,请巡抚大人裁决。凌学子既已被证清白,便不必收监了。 泰慈寺中人,识人不明,贸然收留流民,以致本府学子丧命,即日起闭寺半年,所有僧人重新登记度牒,不得踏出泰安府一步。” 袁容这话一出,主持的面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半晌,他动了动胡子,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人事不省。 何生连忙又上前诊治,而此时,袁容已经开始让官兵疏散滞留香客了,而这些香客听说是泰慈寺纵容无名之人留下,这才害人性命的事,早就吓得双股颤颤,不等袁容下令,便忙回禅房收拾屋子离开了。 袁容看着凌秋余那副虚弱的模样,直接让手下的官兵搭把手,将人抬下山。 不过半个时辰,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依旧香客不绝的泰慈寺已经门可罗雀,曹青的尸体也被官兵抬着,与徐韶华擦肩而过,徐韶华愣愣的看着,久久不语。 “华弟。” “二弟。” 安望飞和徐易平一左一右的陪在徐韶华身侧,不由担心的唤了一句,徐韶华这才回神,他喃喃道: “一个时辰。” 只差一个时辰。 而若不等这一个时辰,他定然可以将那劳什子明常查到。 安望飞听到这里,也不由低低道: “华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次,曹青遭此灾祸,想来……也是被人早早布局了。” 至于那被安王世子带入寺中的明常,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是啊,布局,他们这般天罗地网,也不知凌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图谋?” 走到半程,徐韶华负手而立,他看着昨日众人还曾欢笑嬉闹过的亭台,潺潺的山溪,扯了扯嘴角,随后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 “雁过留痕,行必有迹。明常想要用死来为幕后之人遮掩,呵!” 少年的声音平静无比,徐易平却不由得抿了抿唇,上一次,他看到二弟这么平静,还是他将风洄带回来时。 然后,许青云死了。 为了保许青云而来霖阳的京官,得了一架囚车。 …… 安望飞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昨日还活生生与他们戏水的曹青,这会儿就成了官兵抬着的一具尸身,偏偏还因为明常的死,连他为何而死都不知道。 就好似,他的死只为了构陷凌秋余。 可,曹青何其无辜? 但安望飞也算是经过些风浪的,这会儿他只深吸一口气,还与徐韶华宽心: “华弟,说到底这次你也是尽心了,若不是你发现茶水有异,只怕连明常都抓不出来。” 徐韶华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茶水的问题,从我看到曹兄和凌兄的时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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