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我爹让我来问问, 徐同窗知不知道缘由?” 徐韶华瞥了卫知徵一眼, 随后笑了笑: “果真是令尊问的?那稍后我可要登门拜访,与令尊探讨一下, 唔, 卫同窗这诓人之举要如何处置了。” 徐韶华一笑,卫知徵心里便不由一慌,见徐韶华没有上当,只撇了撇嘴: “你这人好没趣儿!好了好了,不与玩笑了, 是圣上亲自叮嘱我爹, 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送到你这里。 里头的衣衫布料,器物用具没有一样是打上宫里印记的, 徐同窗你大可以放心使用。” 卫知徵这会儿心里颇有些酸溜溜的,那可是圣上啊, 竟然跟个老妈子似的连徐同窗日常起居都操心上了! 徐韶华听了卫知徵这话, 不由一怔,随后笑开: “圣上真是费心了。” “可不是费心了?圣上还特意借我爹进宫接竹青时一字一句, 一样一样叮嘱的! 我爹都说,先帝当初若是能有圣上十分之一待他用心,他都能肝脑涂地!” 徐韶华只笑而不语,此费心,非彼费心。 圣上久居宫中,却能弄来这么多没有皇宫印记的东西,从某方面透漏出来的信息,也代表着圣上并不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也就是说,圣上还是有些自己的势力的。 又或者,这些日子圣上将那些曾经被常家威胁过的臣子收服。 无论是哪个可能,目前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卫知徵并未察觉到徐韶华在这电光火石间闪过的猜测,这会儿干脆利落的卖了他爹后,又继续道: “不过,我爹天生想的多,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贪生怕死,他要是哪天能对人肝脑涂地,那怕是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知徵不客气的吐槽着,徐韶华抬眸看了卫知徵一眼,道: “卫同窗,子不言父之过,此言不可随意出口,若是他日入仕,只怕会成为旁人攻讦你的理由!” 卫知徵闻言,顿了顿,遂小声道: “我只跟徐同窗说呀。” 徐韶华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 方才这辣汤卫知徵尝了一口便不敢再碰,可这会儿它咕嘟咕嘟的翻滚着,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徐韶华随即盛了一碗辣汤,这里头并没有如现代那般惯有的厚重牛油,这会儿一碗麻辣鲜香的热汤下肚,徐韶华的脸一下子红了一个度,热汗淋淋,可是眼睛却仿佛坠了星子一般,薄唇更是如同红石榴籽般通红透亮,卫知徵都不由得感叹道: “啧,当初魏明帝见何郎仪容盛华,故疑其傅粉,此前我也有此疑虑,今日见了徐同窗,那是丁点儿都没有了。” 徐韶华瞪了卫知徵一眼,正要说话,大用便端着新的锅底走了进来。 卫知徵也涮起了锅子,不过他方才尝了辣锅后,虽然被“毒”到了,可似乎又上了瘾,才调侃了徐韶华,这会儿他在辣锅里蘸了蘸煮好的羊肉,随后整个人一下子从头红到了脚。 徐韶华也不由笑着道: “我亦对卫同窗再无疑心。” 卫知徵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然有些不服气,可却很快被辣锅折服了,之后与徐韶华一边吃,一边说起正事: “赏赐呢,是圣上借侯府送给徐同窗你的,不过以后,只怕徐同窗你会被打上我们乐阳侯府的印记。” 卫知徵说着,飞快的看了一眼徐韶华,只觉得这事儿是他卫家占足了便宜,而徐韶华听到这里,只是笑了笑,淡淡道: “无妨。” 卫知徵见徐韶华并不介意,这才继续道: “至于竹青,圣上已经将他送离京城了,不日我们府中的“竹青”也会暴病而亡。 徐同窗也知道,如今常家虽然倒了,可是右相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么竹青便会是最好的靶子。” 平心而论,这是景帝在自己如今能力范围内,给竹青的最好出路了。 莫说右相,便是安王……只怕心里也因为此事颇为不爽。 安王自己冲锋在前,将人都得罪了,结果景帝得了利,哪怕是亲侄子,在滔天权利之下,总要退居一射之地的! “如此,也好。” 徐韶华轻轻一叹,随后二人又说了些闲言碎语,等一顿锅子用尽,卫知徵一边喝着茶水清口,一边啧了啧舌: “乖乖,碧螺春?徐同窗,你可真是这个!” 卫知徵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那辣锅里头新奇的红条便不说了,这碧螺春便是他爹以前都得托几层关系才能弄到手! 徐韶华垂眸抿了一口茶水,今日这茶水比起昨天有些清淡,想来是大用知道金贵后没舍得多放,但即使如此,也依旧香味袭人。 徐韶华品了一段茶香,抬眸看向卫知徵,那双精致的桃花眼仿若可以看穿万物,便见他启唇,笑吟吟道: “难不成,现在乐阳侯还缺此物?” 卫知徵一顿,想起他爹那安王送的三匣子碧螺春,这事儿徐同窗也知道? 徐韶华像是知道卫知徵在想什么,当下只是笑着搁下茶碗,随后道: “卫同窗便不必再拐弯抹角的打探旁的了,你我只需惜取眼前这段缘即可,至于旁的,尚来日方长。” 卫知徵自认为自己今日的打探足够隐晦,可这会儿听了徐韶华的话,还是不由一阵耳热: “徐同窗,我并非有意如此,只不过……你这般聪慧,难道不知如今京中情势吗?” 圣上的另眼相看固然荣耀,可那危机,亦是如影随形! 徐韶华听了卫知徵这话,抬眼看向卫知徵,轻轻道: “不过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罢了。” 卫知徵闻言,有些茫然,但随后便知道他怕是无法从徐韶华口中听到旁的答案,只得叹息一声: “罢了,我不问了,我这就让人给徐同窗将东西摆上?” 徐韶华点了点头,道: “有劳了。” 宅子并不大,随着卫知徵一声令下,便见一群侍从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捧着精致的器皿,有人亦抬着价值不菲的樟木箱,里面是一叠叠的成衣和布料。 从大到小,从粗到细,就连秋日最常吃的干菜,这里头都备了一份。 徐韶华瞥了一眼,估摸着这东西怕不是圣上的手笔,也不知圣上究竟是如何叮嘱那办差之人的? 等侍从一通忙活,徐韶华原本简约朴素的屋子一下子大变样,在桑蕾洒金色的厚帐之下,吐绶蓝竹纹寝具越发显得沉静。 两只釉里红缠枝花果纹梅瓶静静立于黑檀木桌之上,就连方才二人喝茶的粗胎白瓷茶具也被换成了更为华贵的粉彩萧规曹随纹茶具。 这茶具乃是一壶六杯的规制,以七幅图纹,重现历史经典,可除此之外的,让徐韶华动容的,却是圣上这份用心。 正如他与大用所说,物件的珍贵与否,全在心意之中。 而圣上的这套茶具,做工精致无比,心意更是上上乘,珍贵且满是心意,着实让人喜欢。 卫知徵将自己今日的任务完成后,这便笑着道: “徐同窗,我这就告辞了,明日我们国子监再聚,那时只怕我们也是一个院的了。” “不是有三月之期吗?” 徐韶华有些诧异,卫知徵却随意的摆了摆手: “那是上三院之外的事儿,和我们上三院有什么关系呢?” 卫知徵眨了眨眼,倒是瞧着和以往一般轻松自如了,徐韶华目送他离去,随后回身便叮嘱大用将那套茶具送到自己的书房,只招待自己的友人,至于待客,还是普通的茶具好。 徐韶华这边才与卫知徵悠哉的用了一顿锅子,而另一边的常家嫡系也才用过了一顿断头饭,这会儿一脸灰败的被押入囚车,游街示众。 一个家族的衰败,若是都能被人在叶子上看到蛀虫,那其根子也必定腐烂。 这次安王虽然是从旁入手,可是详查之后,才知道常家嫡系不但频频在自己的职位上贪墨银两,甚至还结党营私,试图分割某块权利,成为自己的私有物。 不光如此,他们私底下还效仿皇帝,让那些被他们用春宫图威胁的官员、学子献上姊妹供他们选秀、玩乐。 京郊一处温泉别院,正是他们的选秀之所! 不过景帝登基这数年间,便有数百名女子受了侮辱,也是后面他们又迷上了晏南女娘,这才罢手。 可那些被找到的女娘,本该光辉灿烂的一生,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是以,这次景帝判常氏嫡系一脉全部斩首示众,其余八族,分为数支队伍,南北各流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常家的恶行,虽然未彻底落在普通百姓之家,可谁家无女娘,谁家无学子? 若是一朝出人头地的代价便是被这群败类欺辱家人,那他们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故,此番常家罪行公之于众后,他们的囚车刚一出来,百姓们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臭鸡蛋,烂菜叶砸了上去。 从大牢到刑场,足足走了两刻钟,常齐昀呆呆的坐在囚车里,他既盼着走的再慢一些,又因为身上的污秽之物无法忍受。 不过数日功夫,他便从云端坠入泥地,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啪——” 一个散发着恶臭的鸡蛋被砸在了常齐昀的脸上,他拼命去擦,可那臭味却经久不衰。 正如他这个人一样,从灵魂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臭味。 直到常家人被压至刑场,常齐昀远远的看着那位高坐上首的大人,高高的勾起了唇,仿佛想到了他曾经是怎么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的。 他的妹妹,姿容颇佳,只可惜性子太烈了呐。 听说那些女人都被从别院救了出来? 可她们这辈子,应该无法忘记自己才对,如此想来。自己也不虚此行了! 常齐昀如是想着,昂起头颅,如同斗士一般看向监刑官,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监刑官不为所动,今日的差事本就是他想法子得来的,他不怕右相刁难! 为的,便是看见常家人都死在自己眼前! 不多时,监刑官看了一眼天色,丢下一枚斩首令牌,厉声道: “时辰到,行刑!” “咣当——” 斩首令牌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原本让自己跪的笔直的常齐昀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拼命的挣扎起来: “不!不!我不想……” 常齐昀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刽子手像是杀鸡一样,按在了地上,那满是腥臭的鞋底踩着他的背脊,只见银光一闪,手起刀落! 一颗新鲜的人头轱辘轱辘滚了下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茶楼顶楼,周柏舟放下了竹帘,随后端起一杯茶水饮下: “除了好事的百姓外,其他与常家有关系的人了都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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