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乘风进去递了牌子,随后那小二立刻殷勤的将三人迎了进去。 珍食楼的装潢古典雅致,四壁皆悬名家字画,里面食客的谈吐也与众不同,徐远志和徐宥齐一进去便垂眸不语,生怕有一二不妥。 徐韶华见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随手牵起徐宥齐的小手,信步而入。 安乘风一进去便让小二上一桌最好的饭菜,随后等小二离开,他这才开口道: “徐小郎君,你可知刘怀仁半月前溺毙了?”
第29章 “刘怀仁是半月前从护城河里飘起来被发现的, 听仵作说,他是喝多了酒,一时失足落水。” 安乘风这话一出, 徐远志不由瞪大了眼睛, 看向徐宥齐: “齐哥儿,那刘怀仁可是那个欺负过飞哥儿的先生?” 还不待徐宥齐说话,安乘风便点了点头: “徐兄说的不错, 正是此人。” 安乘风如是说着, 可是面上却没有什么痛快之色, 刘怀仁突如其来的死, 恰恰说明了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什么失足落水, 都是幌子! 唯独徐韶华面无异色的坐在原地,不悲不喜, 只是端起小二方才倒好的热茶, 轻抿一口,水汽氤氲了少年的眉眼,让人一时看不透他所思所想。 这珍食楼果然名不虚传,只这茶水便比那茶楼的粗茶胜过百倍。 徐韶华不说话,安乘风也不敢催促, 等徐韶华当下茶碗, 少年声音清澈却平静: “所以,安伯父这是怕了?” 安乘风闻言, 身子一僵,随后又放松了下来, 他苦笑道: “是, 这些日子,我也想着……那刘怀仁之所以要从飞哥儿那里下手, 也不过是怕圣上问起。 现在所有事已经了结,就连刘怀仁都被灭口,我亦不知接下来我安家可会,可会消失的不明不白。” 安乘风说的坦诚,甚至不介意在徐家人面前露出软弱之色,而徐远志听了这些,面色也是颇为沉凝。 难怪,难怪安家屡次送上重金。 原来方才他在茶楼里听到的那么精彩,跌宕起伏的说书,这幕后推手竟然是自己身旁乖巧坐着的幼子。 徐远志一时欲言又止,面色难辨。 而徐韶华面对外人也不没有在家中的春风和煦,听了安乘风这话,当下只是发出一声嗤笑: “安伯父现在怕,只怕来不及了。” 徐韶华说着,将手中的茶碗搁置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让安乘风只觉得心脏也在此刻狠狠一跳,忙追问道: “不知徐小郎君的意思是……” “安伯父不会以为如今茶楼里的说书只是偶然来之吧?泰安府作为大周最穷困偏僻的府城尚且得了消息,那其他地方呢? 不管安伯父想不想,安家早在得了那块先帝玉佩之时,便已经入了局。” 徐韶华一番话毕,安乘风面色煞白,徐韶华看了安乘风一眼,这才继续道: “这是劫数,也是机遇。今上乃少年天子,只要有朝一日,安同窗可以走到圣上面前,安家之困自可迎刃而解。” 安乘风闻言,面露深思,徐韶华却淡声道: “反之,若安家不趁此机会逆流而上,他日风波平息之日,必将迎来许家乃至许家背后之人的反扑。” 徐韶华所言是基于现状的分析,如今连茶楼里都能对安家献宝之事如数家珍,再加上许青云堂堂四品官因其被贬,更是让民间百姓津津乐道,这背后已经不是简单的安许纠葛了。 上面,已经有人将此事作为与许氏背后之人博弈的由头了。 也可以说,安乘风这个时候找上徐韶华,便是因为他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可却无计可施。 安乘风听完了徐韶华这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他低低道: “我安家倾财避世,却不想还是不得安宁,还请徐小郎君——为我指条明路。” 安乘风说到这里,方才心里的退意已经被胸腔中蔓延的怒火压制,他何尝不明白徐小郎君的话。 就因为他们安家出身商贾,身份低贱,故而那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大人们便都想着将他们安家揉圆搓扁。 可是,面对那些坚若磐石,无可撼动的大人们,他哪怕咬碎了一口牙,也无济于事。 徐韶华闻言不答反问: “方才听安伯父所言,您今日去了县衙,若是我不曾猜错的话,可是县令大人与您商谈安同窗入社学之事?” 徐韶华这话一出,安乘风一时都惊了,若不是他确定自己出门时没有跟着,几乎都要以为这徐小郎君亲眼得见了。 “徐小郎君所言不错,县令大人今日与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起昔日许氏学堂的风波。 县令大人还说,他日飞哥儿可以不必考试便可进入社学甲班云云……” 安乘风老老实实的将今日县令告知他的事一一道来,徐韶华听后只是点点头: “安伯父可答应了?” “还不曾,许氏学堂之事在前,我怕若是再让飞哥儿这般冒冒然走后门进社学,恐怕又会徒生风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 当初安乘风求着刘怀仁收下了安望飞,可结果呢? 安乘风说完,看着徐韶华,低声道: “徐小郎君以为……我应该答应吗?” 徐韶华看出安乘风眼底的踌躇,随即道: “应该。” 随后,徐韶华继续道: “这次社学能这般快速落成,离不开巡抚大人的首肯,而此番县令大人的示好,只怕也是还安伯父当初献宝之情。” 安乘风听后,不由一阵恍然,难怪县令大人对他说话时那般和颜悦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安伯父若是不同意,只怕才会让县令大人、巡抚大人不悦。至于现在,在清北省内,有献宝这份人情在,安伯父不必担心太多。” 徐韶华口吻淡淡,可是却让安乘风这两日一直七上八下的心脏终于渐渐落了下来,他看着徐韶华,不禁潸然泪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难怪当初,徐小郎君让自己献宝时那般说辞,原来也是早有安排。 “旁观者清,安伯父不必如此。” 说着话,小二便端着满满当当一拖盘的佳肴走了进来,不多时香气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 在安乘风的招呼下,四人顿时大快朵颐起来,席间,安乘风笑呵呵的指着自己方才提着的一大串礼物: “方才是我太过情切,还不曾问候徐兄家中可好?今日听说青兰村遇了狼,我正备了礼要前去探望,却正好遇到了几位。” 徐远志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咀嚼,实则暴风吸入的幼子,轻咳一声,淡定道: “我家中一切都好,让贤家记挂了。” “哎,徐兄客气了!这段时日我得您家几次相帮,应是有缘,不如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可好?” 安乘风去了一块心病后,很是热情的对徐远志说着,徐远志闻言不由迟疑: “这……” 人家安家再怎么落魄,只祖辈留下的祖产便已经抵得他徐家百倍了,这如何使得。 徐远志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拼命朝徐韶华打眼色,徐韶华见状,看着安乘风热情却并不谄媚的笑脸,只是微微一笑: “爹,您随心而为便是。” 徐远志闻言,想着这些日子安家对徐家的几番照顾,以及家中的种种改变,他对上安乘风那温和的笑,随即点了点头。 安乘风见状,直接道: “徐兄您长我几岁,那以后便您为兄,我为弟!” 安乘风说完,看了一眼徐韶华,笑着道: “我托大一句,徐小郎君日后便唤我一声叔父。” 徐韶华唤了一声叔父,一旁的徐宥齐也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叔祖,安乘风顿时欢喜的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银票。 “好,好,好!这是我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结拜之礼待我请灵明寺的大师算个好日子我们再正式举行如何?” 徐宥齐这些日子在自家叔叔的影响下,已经可以通读四书五经,这会儿对于银票上的文字也是认得的。 随后,徐韶华和徐宥齐二人谢过安乘风后,徐宥齐小小的瞥了一眼,不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两! 徐宥齐只觉得嗓子发干,他看向一旁的安坐如钟的小叔叔,将涌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 他要沉得住气,不能给小叔叔丢人。 而徐韶华看到银票的面额后,也是一怔,随后便明白安乘风这是有备而来。 想必,他原本便准备用这些作为自己的谢礼吧。 却没想到…… 徐韶华看着正和自家爹相谈甚欢,已经都说好要一起去求个好日子的安乘风,抿了抿唇。 他这是准备赖上他们家了? 不过,安乘风这般倒不令人厌恶,徐韶华看着饭吃的差不多了,斟酌了一下道: “叔父近日多有开销,即便这些年祖上留有余产,只怕也不宽裕吧。” 安乘风闻言,本来想要说什么,但随后还是诚实道: “不瞒贤侄,经此一事,我除了手中的族地,和当初未来得及变卖的古玩字画外,确实手中没有余银了。” 他想要让儿子走仕途,自然不能大肆在本地经商,可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自然不能放着让其自由成长,更为赚钱的走商自然也做不得了。 安乘风将自己的顾虑如是说来,随后,徐韶华微微一笑: “那如今倒是有一桩可以做的生意,叔父可要试试。” 安乘风闻言一愣: “做生意?这……只怕会因为满身铜臭,让飞哥儿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 安乘风有些犹豫,徐韶华却道: “叔父不妨且先听我说说看。” “洗耳恭听。” 安乘风遂正襟危坐,徐韶华这才缓声道: “如今瑞阳县初建社学,想必周边一应条件皆不完善,正所谓衣食住行,民生大事,对于学子亦是如此。 可这些日子,我在先生的赠书中发现本朝对于社学的规定并不提供住宿,故而我以为在社学附近建设房屋,供给学子居住是一桩极好的买卖。” “社学一开,想必十里八乡的学子都要前来,届时确实会有打量学子需要住宿之地,细水长流,不失为一法,可……” 安乘风说着,看了一眼徐韶华,道: “贤侄可是还有什么不曾道来?” 徐韶华闻言,面上笑容加深了几分: “叔父知我,此事,既可是生意,又可不是生意。社学路远,不可顾及所有学子,如若有人怜惜学子求学之难,在社学附近提供住处,只收取少量钱财……” 徐韶华没有继续说下去,安乘风却已经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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