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大人不若看看我份考卷,虽然这考生被排在第十,可我观其其他题目的作答,可堪点为会元才是。” 只是,此子的论题实在太过引人争议,想来也是因此,这才被放在了第十名。 陈庭齐看了前五,心中已然失望,可听谭越书这么说,倒是勉强打起精神,接过考卷展开一看——
第174章 陈庭齐这一看, 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全篇千余字,一气呵成, 可却让陈庭齐越看越激动, 等到最后,他竟是忍不住直接一拍桌案: “好!好!好!” 一声高过一声,足以想象陈庭齐有多么激动, 考卷在他掌中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谭越书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看来, 他与陈大人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以私论公, 妙极了!既有求功名之心, 坦坦荡荡又何妨?我大周朝堂之上,若能多些这样敢说敢做的官员, 也不至于如今……” 陈庭齐话头顿住, 但是面上的激动之色未曾减退,反而那激赏却是越发浓烈,他不禁抚了抚须: “本官如今五十又六,若是再撑些年头,届时如若他仍初心未改, 本官便是拼着这乌纱不要, 也定送他青云直上!” 谭越书:“……” 不至于,不至于! “咱们大周朝堂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哪里需要您这样的年岁冲锋陷阵?” 谭越书不由笑着说着,随后点了点这份并不被其他阅卷官看好的考卷: “那您这是定下来了?” 陈庭齐点了点头, 那双满是皱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就他了。至于其余考生, 待你我将其他考卷看过后,再行定夺。” “是。” 随后, 二人这才用了近三日的时间,将这两百余份考卷看完,陈庭齐直接否了九十七份,谭越书救都救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原本被点中的考卷越来越薄。 等到最后,谭越书看着剩下的一百一十三份考卷,连忙道: “陈大人,陈大人,足够了,足够了!若是此届贡士低于当初先帝首届恩科取中贡士,只怕对圣上声名有碍啊!” 陈庭齐听到这里,这才收了手,但还是忍不住道: “唉,趋炎附势之辈,即便入仕,也不过是为人驱驰,以至朝堂风气越发腐朽……” 谭越书一边应和着,一边忙将那一百一十三名考生的考卷按照顺序收起来,遂转移了话题: “水至清则无鱼,陈大人不必这般忧虑,圣上虽然年少,可到底是虎父无犬子,如今也并非全然没有可用之人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泥潭岂能饲潜龙?先帝仁德,吾受先帝恩泽良多,只盼着我大周能如先帝当初所期望的那样,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谭越书闻言,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怅然,随后他笑吟吟道: “陈大人,前些日子下官与圣上讲经,讲到《五千言》,中有一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圣上问下官,此言何解,下官答:治国之道,理应张弛有度,火候不应有所偏差,如此方为长久之计。” 陈庭齐看向谭越书: “那圣上如何说的?” “圣上说,下官说的对也不对。治国大事,不在一朝一夕,而在长久。若烹小鲜,当重火候,可最最重要的却是火。 而天子,便是那一撮火苗,火不灭则终有烹成之日,日复一日,代复一代,子子孙孙,薪火相传,纵有所阻,不过风沙迷眼,且行且歌便是。” 陈庭齐一怔,随后不禁潸然泪下: “圣上大才!” “下官不是,与大人闲言几句,倒是让大人落了泪。” 谭越书有些歉然的说着,陈庭齐却摆摆手: “无妨,无妨。” 谭越书闻言也随后一笑: “下官已经将这些考卷整理妥当,也到了揭名的时候了,大人便不好奇这位会元是何人吗?” 陈庭齐闻言,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那还不速速开卷?” 那糊名的封纸被谭越书小心翼翼的揭去,下一刻,二人不由呼吸一滞,纷纷直了眼: “徐,徐韶华?” 陈庭齐这会儿心里那叫一个百味杂陈,他这一论心,除了有为公之心,更多的也有他的私心。 那徐解元游走与两大权臣之中,其圆滑心性可见一斑,可偏偏其天赋异禀,远胜旁人。 陈庭齐这一问,便是想要问其心中可有天下,可有大义,可有……圣上? 可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考卷之中,竟只有他与自己的想法是那般契合。 若非是心中坚定的信念,陈庭齐几乎都要觉得此子这般心性,也难怪右相和安王都对他割舍不下。 谭越书看了一眼陈庭齐,没敢再刺激一下这位老大人,问问他前头说的话可算数。 毕竟,以这徐解元,不,徐会元的本事来看,有右相和安王的支持,他的前途一片坦途。 陈庭齐虽有些失魂落魄,可却也并非做什么有损公正之事,随后他又让人取来了原卷,进行最后的复核。 只是,看着徐韶华的考卷,陈庭齐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笔墨浑厚,字字严谨,便是些苦练数十年之人,也远不及此子,如此人才,怎么就弃明投暗了呢?” …… 陈家村案告一段落后,卫知徵又来了一趟,很是自来熟的占了徐韶华书房的小榻,一边嗑瓜子一边笑嘻嘻道: “这一次有华弟相助,左大人特意准了我两日的假,还说要在岁末考核之时给我评优,嘿嘿!” 卫知徵这会儿差点儿就要跳起来转圈圈了,可他如今也是有官职的人,要稳重。 徐韶华看着卫知徵那毫不掩饰的得意模样,估摸着明乐兄若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怕是要翘着天上去了。 不过,徐韶华不是什么扫兴的人,当下搁下手中笔,含笑道: “既如此,那不知明乐兄该如何谢我?” 卫知徵动作一顿,还真认真想了起来,银子,华弟不缺,仆人,华弟不要,这一时半会儿,卫知徵还真不知道他要送什么谢礼。 “若是明乐兄想不出来,明日便是杏榜放榜的时候了,那便有劳明乐兄替我去看榜了。” 少年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看着人时,让人几乎想要立刻答应下他的所有要求。 卫知徵正要点头之时,险险克制住,他瞪圆了眼睛: “华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可是两千人啊!若是再加上他们的亲眷,你不会想要看我被人堆挤成一张纸吧?” 卫知徵一脸震惊的捂住胸口,连瓜子都忘了磕,徐韶华微微一笑: “明乐兄应当能做到的吧?” 卫知徵一骨碌爬起来,连忙讨饶,徐韶华冷哼一声,飞了张纸过去: “那明乐兄不如好好瞧瞧你这幅尊容!稍后我可不想在书房看到一片瓜子皮。” 卫知徵手忙脚乱的借住那张纸,却让他觉得手腕一沉,连忙两只手捧着了,待其上的劲气消散,卫知徵这才仔细打量起来。 “嗯,不错,形神兼备,是像我……嗯?这底下的是?” 卫知徵低头一看,那小榻下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瓜子皮,卫知徵方才说的高兴,完全没想到这里,这会儿连忙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咳咳,我这就去打扫!” 倒是那张纸,被卫知徵好生收了起来: “华弟这画也才学了小半月,便有模有样了,甚好甚好,待我回去定要裱起来,日日观摩。” 徐韶华眼睛一横,卫知徵立刻麻溜的去打扫了,徐韶华见他出溜的快,等人看不到影子,这才忍俊不禁。 不过徐韶华学画,也不是突然心血来潮,乃是不久前他带爹娘在坊市游玩之时,娘看着一个侧脸与齐哥儿相似的少年,便追着人家去了。 虽然最后发现只是一场误会,但徐韶华还是知道这是爹娘想家,想齐哥儿他们了。 徐韶华有心让齐哥儿过了县试后,来京中读书,可到底也需要准备。 是以,左右无事,为了让爹娘一解思念,徐韶华特意去国子监请教刘监正,学了这画技,如今倒也算是有些形似。 徐韶华听了方才卫知徵所言,心情不错,随后便准备铺纸磨墨,将自己记忆中的大哥大嫂与齐哥儿画下来。 只不过,徐韶华刚提起笔,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韶华抬眼看去,笑着道: “望飞兄怎么这会儿来了?” 安望飞得了左大人的话,心里也有去大理寺的想法,为防会试落第后毫无准备,故而这两日也没敢歇下来,准备若是会试不过,便进国子监。 安望飞这会儿面上却没有丝毫笑容,一见徐韶华便急急道: “华弟,易平哥带着宥齐侄儿来了。” 徐韶华面色一顿,随后一下子冷了下来: “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徐韶华直接将毛笔搁下,大步朝外走去,安望飞紧紧跟上,飞快道: “听易平哥说,他接宥齐侄儿归家之时,被人袭击了,不过幸好得仗义之士出手相救,并无大碍。” 徐韶华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了一道怒色: “可知是何人?” “听说,是傲舜国人。” “是……商长陵?” 徐韶华脑中心念电闪,安望飞只听了个大概,便急急来寻徐韶华,这会儿也无法给徐韶华回答。 不过片刻,二人便直接进了明堂,徐易平夫妻二人有些局促的坐在一旁,倒是齐哥儿很是沉稳,只是看着门外的眸子还是藏着几分期盼。 “叔叔!” 下一刻,那熟悉的身影闪过,徐宥齐直接一个乳燕归巢扑了过去,徐韶华顺手一捞,托着他的腿,没让他掉下去: “长高了,也重了。” 徐韶华面上的坚冰融化,这会儿只笑吟吟的揉了揉徐宥齐的脑袋,任由他如同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上,这才在一旁落坐。 “大哥,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既然来了,你和大嫂且先安置下来,在这里无人能伤害你们。” 徐韶华并未做怒色,可是他所言之郑重,让原本惶惶的徐易平夫妻只觉得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华哥儿。” 徐易平看到徐韶华的时候,眼眶不由一红,但出于兄长的身份,让他憋了回去: “是我不好,让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徐易平有些自责,徐韶华闻言却摇了摇头: “大哥莫要如此,有心人有加害之心,怎会让人轻易察觉?此事终究还是怪我,留了后患。” 徐家距离边境甚远,哪里值得傲舜人深入其中,对齐哥儿下手? 徐家之中,与之结仇之人,只有徐韶华。 “华哥儿,你是为了咱们大周,说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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