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眉头微锁。 女扮男装,纸包不住火,终有一日被发现,可是,她没想到是这个关头。 如果不是谢老爷,何至于此。 她和王夫人当了四年半的母女,慈乌反哺,寸草春晖,她又如何忍心弃之不顾。 她们乘上商船,船上有挑夫在卖绿豆汤,兰絮看小荷嘴唇干燥,想她一日未进半滴水,她买了绿豆汤给小荷吃。 小荷哽咽。 兰絮用手帕给她擦泪,宽慰她:“放心,我定能把何妈妈和母亲救出来。” 小荷:“嗯!” 安慰好小荷,兰絮凭栏远望,望向水面,唇角缓缓回落。 说是救,其实很难。 兰絮:“系统,我看看商城。” 她心情不好,系统也没哔哔,直接把商城调出给她查。 船顺流而下,六个时辰后,天色暗了,隐约能看到东县,甫一靠岸,兰絮还没下船,便看何妈妈逆着人流,用力挤上船。 小荷:“娘!” 何妈妈上船后,给了小荷一巴掌,可手上实在没劲,只能咬牙:“我料你是个不能成事的,还好我来码头等着了……” 小荷捂脸哭泣。 兰絮:“何妈妈,不怪小荷,是我非要来的!” 她看看四周的目光,拉着何妈妈和小荷,到了僻静的角落。 何妈妈对兰絮说:“十一郎,夫人现下被关在柴房,十一郎不必担心,这事我们定能解决的。” 兰絮见她形容狼狈,十指都是血瘀,她心痛:“那何妈妈是怎么出来的。” 何妈妈眼圈一红。 家中门全关死了,她始终担心兰絮会回来,趁机爬狗洞出来的。 何妈妈直直朝跪下:“十一郎,你不能下船啊!” “只要你不回来,那个事,永远没人知道真相,但你要回来,水落石出,气头上的老爷和八姨娘,一定会弄死你!” 兰絮:“那我娘怎么办?他们会把气撒在我娘身上的!” 何妈妈老泪纵横:“傻孩子啊,你才是你娘的倚仗啊,只要你不下船,你娘就不会出事。” 兰絮闭了闭眼。 她能感觉,自己处在这个世界的节点上,下船,和不下船,势必将任务导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可是,她又如何能在家门口,知道王夫人正在受难时,挥袖离去。 那她算什么呢? 她仰起脸,忍住眼角的湿意,攥紧栏杆:“我要下船。” 何妈妈:“孩子啊!你会没命的!” 小荷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也去抱住兰絮的腿:“十一郎,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来,你别下去……” 这时,船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船是商船,客人都下船了,这阵脚步声很突兀。 兰絮三人心内一惊,若是谢老爷听到风声,派人来拿她,那何妈妈和小荷都得出事。 兰絮忙拉起小荷和何妈妈,想塞到一旁舱内,可是脚步声太快了,兰絮还没来得及做完,身影已经出现在廊角。 竟是傅洵带着闻风。 他定定地看着兰絮,因跑得快,心口微微起伏。 兰絮惊诧地看着他,何妈妈和小荷也从舱中出来。 早在上船时,傅洵隐约听到“没命”等词汇,便猜到不是长辈去世之事,此时,他看着兰絮微红的眼眶,心内一刺。 他低声问:“发生什么事?” 兰絮目光闪躲:“一些家里事。” 傅洵便直接问何妈妈:“你们方才说谢十一会没命,是什么事?” 小荷紧张得不敢说,何妈妈到底世面见得多,立时编了一个:“家中夫人,遇到一些后宅阴私手段,老爷要动私刑。” 兰絮:“何妈妈!” 何妈妈:“若十一郎下船,老爷也会杀了十一郎的啊!” 兰絮长长吸一口气。 万幸,傅洵没有细问到底是什么事。 他从腰上摘下一块玉佩,丢给闻风,道:“你去东县衙门,报出我名头。” 东县县令,是太康三年二甲进士,这个面子,他会给他的。 “就说谢家十一是我的学生,谢家枉顾大盛律法,动用私刑,要害我学生母亲,我定不能坐视不管,你带一队人马,把夫人接出来,再好生安置。” 闻风:“是。” 交代完后,闻风就下了船,兰絮用袖子擦擦眼泪,眼角余光里,傅洵递给她一块青色的手帕。 兰絮:“……谢谢。” 何妈妈和小荷也起身,对着江岸望眼欲穿, 傅洵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兰絮说:“不擤鼻涕?” 兰絮突然记起,上回她被闻风踹门吓到,拿傅洵的手帕当纸巾,狠狠擤鼻涕的事。 她突然有点脸红,是有点不讲卫生了。 不过傅洵这么一打岔,她心情回升了一些,又问:“小傅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傅洵看着岸边:“顺路办事。” 兰絮:“那事情?” 傅洵:“办完了。” 兰絮:“哦好,没有耽搁就好。” 闻风没有让他们等很久,不多时,他驾马来到岸边,匆匆跑到船上。 玉佩送出去了。 闻风拱手行礼:“大人,我带着衙役上门,谢家不得已放了王夫人,只是嚷嚷着要休妻……” 何妈妈终于大喘气:“阿弥陀佛,老天保佑,那我家夫人呢?怎么没过来?” 闻风看了一眼兰絮,道:“王夫人先回了她自己置办的宅邸。” 兰絮觉出画外音,忙问:“我娘还好么?” 闻风低头:“我去的时候,晚了一点,王夫人挨了二十板子,她是被抬去私宅的。” 二十板子,这是把人往死里打。 傅洵闭了闭眼。 何妈妈捶地痛声大哭,小荷心疼她的手,让她捶她自己。 兰絮咬了下舌尖,她一边往船下走,一边问:“她去的是哪个私宅?” 闻风叫住兰絮:“十一郎稍等,王夫人托我带句话给你。” 兰絮步伐顿住。 闻风:“王夫人说,若十一郎下船找她,坏了大事,她就当没生过你,此生不会再认你,就算死了,也死不瞑目。” 王夫人不让兰絮去看她,既是为了兰絮好,也是让兰絮在外面闯出名头,让谢老爷和八姨娘,付出代价。 她一生,都在斗,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兰絮身体摇了摇。 傅洵上前一步,轻扶住她的肩膀。 稍倾,兰絮重重回望一眼东县,她声音艰涩:“回去吧。” “回怀名。” …… 今晚没有回怀名的商船,傅洵让闻风赁下一条木舟,再去买一些吃食。 兰絮站在船上,和何妈妈小荷道别。 她们不回谢家,要回去照顾王夫人,东县县令有了傅洵的玉佩,定不会让谢老爷八姨娘作践她们。 这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了。 来的时候心急如焚,嫌路途太远,回去的时候,便又觉得太快。 这条船不大,只有一个舱室,兰絮在船舱里睡了会儿,脑中想了很多王夫人和自己相处的细节,湿了眼角。 她始终无法收拾好心情,船就到了榕县,还有两个时辰,就回到怀名。 舱外,天空如一只黑漆漆的碗倒扣在地上,船经过芦苇荡,虫鸣啾啾,月色浅淡,江水接天,水波不兴,四处辽阔。 见不到江与天的尽头。 闻风去船尾休息了,船头一个船夫在撑杆。 傅洵坐在船上,他当是有要紧事,在晃晃荡荡的环境里,还能点一盏朦胧夜灯,仔细写着什么。 兰絮深吸一口气,从船舱走了出去。 傅洵抬眼,叠起纸张。 兰絮在那张案几对面坐下,她心情繁杂,傅洵为这件事,欠了东县县令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也是她欠他的。 千万恩情,她目前只能给一句:“小傅先生,谢谢……” 傅洵:“若你真想道谢,不若多读点书。” 兰絮扯扯唇角,无声笑了一下。 往日傅洵这么说,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推脱,可是,此时她眼中暗淡无光,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傅洵心中一顿。 他手指轻点桌上写完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东县县令的,还有一封,写给在庆湖省的傅家。 他放不下东县,不知道现在怎么做才对,至少,要让兰絮没有后顾之忧。 兰絮突的问:“小傅先生,闻风有没有买酒?” 傅洵:“有。” 是东县特产的黄酒,闻风虽然有时呆头呆脑,这酒杯酒壶,倒是都没落下。 兰絮啜了一口酒水,被辣得有些难受,傅洵陪她喝了一杯。 兰絮喝第二杯,他也是第二杯。 端起第三杯,兰絮笑了,她带着两分醉意,道:“这杯过后,小傅先生不能再喝了。” 傅洵抬眉。 兰絮:“上回元宵节,你就只喝了三杯,我才听说你喝酒,一天绝不会过三杯。” 傅洵“嗯”了一声:“确有此事。” 兰絮:“你是我认识的最克制的人。” 傅洵:“你想说的,应该是古板。” 兰絮被酒呛到了,咳嗽起来,心虚地眨眨眼:“我、我哪有!” 傅洵拍拍她后背,见她露出往日的狡黠,他又觉出几分好笑。 今夜船上,心情不佳的人,不止有她。 但只要她情绪向好,那么,也再没人心情不佳。 突然,宽阔的江面,慢慢出现一片连绵的山脉,兰絮站了起来,指着它:“那是什么?” 傅洵站在她身边:“赤壁的山峦。” 兰絮:“就是那个,赤壁之战的赤壁?” 傅洵:“是。山体上有赤壁二字,相传是周公瑾写的,可惜太远,看不清。” 兰絮对儒将很有好感,喃喃:“真是他写的啊?” 傅洵突的笑了下:“自然不是。我第一次来赤壁时,看到别人在补漆,从赤壁二字的字体,也可以看出是后人所作。” 他懂的果然多,兰絮跟着小声笑了:“果然世上万物,不可能长久,周公瑾即使真写过赤壁二字,如今字迹也消磨。” “而我身边,也一样。” 父母,家乡,尚且如此。 小傅先生也是,他或许也只是看中她的价值,作为后生,进入官场,成为关系网…… 如果傅洵知道她是女的,还会像现在这样,慷慨出手帮助吗? 丧气是难免的,她想转换情绪,就是故意这么说,以被傅洵训一顿,这样注意力就会偏移了。 好一会儿,傅洵目光闪烁。 他指尖摩挲着酒杯,道:“你身边有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他没有训斥她妄自菲薄,而是化用了苏子的《赤壁赋》。 兰絮心中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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