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是锦衣卫威仪再重,手段再狠,也架不住人人都在传。 这事专挑秦放休沐出京而起,昨夜他回来,就被大理寺带走,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处理,可见隆光帝大为光火。 江氏和秦秀才,也被刑部派来官兵保护,兰絮和他们见上一面,十分艰难。 不过好歹是见上了。 江氏手指快指到兰絮面上:“自进京,家中钱我是半分没拿到,你大哥的病也始终没好,一定是他记恨我,所以不给他大哥请好御医……” 卫纲掰开江氏的手指,江氏惨叫一声。 兰絮问:“秦放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吧?” 江氏满脸心虚:“谁说的?他就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兰絮又说:“那好,你知道秦放倒台后,等你们的是什么吗?没有人跟你说清楚吗?” 江氏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捋着袖子,藏起手臂上一个金钏,说:“大郎说了,阿放有官做,也没我们的威风,他没官做,我们自然也没损失。” 想来是秦秀才和江氏受人蛊惑,拿了钱财,要秦放赔命。 兰絮好笑:“你问问秦秀才何谓‘连坐’么?你们都别好过了。” 江氏:“什么意思?” 兰絮不欲多说,秦秀才又躲起来了,放一个江氏和她对峙,也没意思。 秦秀才最好祈祷,他一辈子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而兰絮没能去到大理寺那边,秦放被严加看管了,因为紧随其后,御史弹劾秦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江氏敲了第一块砖,上来敲砖的人,只会一窝蜂,而扶墙之人,远扛不过墙倒的趋势。 正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万事万物,两极反转,不过瞬间。 三天后,卫纲跪在地上,求兰絮:“大人曾嘱托我,若走到今日这一步,让我护送夫人,速速出京!” 那是秦放很早以前的部署。 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就算能勉强自保,也想先送兰絮出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未防兰絮遭人报复,着实得出去。 兰絮看着之间那团气运,它早已随着任务完成而消失。 于是,她安排小娟几人走了后,忽的问卫纲:“你们有营救计划么?” …… 大理寺大牢内,宦官念完圣旨,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当初春猎遭遇刺客,他得亏秦放,才没死于刺客之手。 不过短短半年,秦放站到了权力顶峰,又一朝坠落。 他难免不忍,道:“陛下也是出于无奈,大人的母亲和长兄勾结势力反污大人,不会好过的,只是三日后,请大人一路走好。” 秦放笑出了声。 江氏和秦秀才,自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而他的下场,他们倒给他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死法——他的荣光从砍头开始,那就到砍头结束。 秦放下意识看手心,骤地想起,兰絮说过,他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没有姻缘线。 他缓缓合起手掌,似乎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抓住,没有了气运,他什么也不是。 还好,她现下应也被卫纲送出京城,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放松了口气。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而秦放到底曾救驾有功,没遇到什么刑罚,最后,他吃了一顿好的,戴上长枷,穿着囚服,离开大理寺牢狱。 路上平民百姓,都被远远隔开,也算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 登上断头台,秦放目光一扫,却在远处,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抬起手,按压了下帷帽,免得被风吹起。 即使看不见脸,即使半个月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兰絮。 直到此时,他方蓦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走。 他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滋味,他果然没错,他并非一无是处,她是喜欢自己的,就算不因为气运。 可是来不及了。 秦放转而有些后悔,若是早知会到今日这程度,他不该不告而别,至少,好好和她吃一顿饭。 只半月不见,双方就到这个境地,他一哂,又有些心寒,饶是千百般嘱托卫纲送她走,可如今失势,谁也不听他的了。 又想她无论如何也没走,那点心寒又不算什么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送刽子手钱,让刽子手既给他一刀痛快,又留一层皮,之后好入殓。 她若给自己入殓,秦放又觉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了。 他心内百种滋味。 终究是不舍,秦放便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女子。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他也要一直看着她。 不过,兰絮动了动帷帽,这个动作,让秦放心生疑惑,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暗号—— 下一刻,人群喧哗中,几个黑衣人冲上断头台! 他们身手很好,一副劫囚的态势,铿铿锵锵之中,兵器交接,百姓奔逃的奔逃,看热闹的看热闹,场上一片混乱。 可要秦放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于是一下又冲出禁卫军和锦衣卫,阻拦黑衣人。 处于中心的秦放,微微怔愣,就看风吹起的帷幕下,女子微微弯起朱唇。 双方打做一团,没一会儿,黑衣人很快败退。 那官兵几人正惊疑不定,怕再无端生事,主理案件的大理寺少卿,丢下斩令,厉声:“时辰已到!即刻斩首!” 刽子手举起刀,对准了秦放的脖颈,砍下。 “嘭”的一声,秦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 远处,兰絮再度按了下帷帽,离开现场。 …… 卫纲几人跟着秦放爬上高层的,确实对秦放不离不弃,本也准备好劫走他,也准备好打不过就当场自戮。 秦放真交了一群生死相随的兄弟。 兰絮参与进了这一场法场劫囚之中,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她在商城换了稻草人,能够替身。 但不能是秦放还在囚车里换掉他,因为稻草娃娃不是人,行动凝滞,很容易被刽子手发现异常,只有等秦放到了台上。 这些黑衣人潜到秦放周身,只要将稻草人碰一下秦放,就能完成互换,而互换后的秦放,一开始是稻草人的身体,等之后就会恢复。 一开始卫纲他们不太信,兰絮拿出两个稻草人,先用其中一个做试验,他们也信了。 现在卫纲几人对兰絮,既有感激,又有恐惧,这是哪来的巫蛊之术! 兰絮也没多解释。 此时,他们一行人七八人,卫纲为首的骑马,而兰絮和秦放,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 看着男人刚毅的面庞,略显憔悴的眉眼,兰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眉眼。 他眉峰一动,倏地睁眼,看向兰絮。 似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秦放目中微微震动:“你……” 兰絮轻嗤:“这儿不是天庭,也不是阎王殿。” 秦放缓缓坐起身,摁了摁脑袋。 兰絮:“从此往后,秦放就不再是秦放,你得改名换姓,还得到南方,更南方去。” 秦放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兰絮:“是我该说谢谢,毕竟那气运你说给就给了,这么大方。” 秦放猜到,她口里的气运,是自己所听说的龙火,再听不出她的嘲讽,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而她嘲讽,是生他的气,她生他的气,就是在乎他,她在乎他,就是爱他。 幸而是不曾疑她,不曾试她。 一刹那,秦放沉静的目光,蓦地燃起一簇新火,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絮絮,我错了。” 他发现她瘦了一些,这段时日,她确实没有过得很好,可从最开始,他就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却让她受累了。 他想握住她的手,兰絮却避开了。 她喉头微微一滞:“你别和以前一样卖乖,不中用的。” 秦放还要说什么,兰絮又说:“反正你以后自己生活,也省得做这种事来气我。” 秦放听出她的分别之意,眼瞳微动:“那你呢,你要去哪?” 兰絮:“或许天南海北,走一走吧。” 她从最开始来这个世界,就注定居无定所。 不管秦放神情,她叫停了马车,又对秦放说:“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下马车。 秦放的速度比她快,将她拦住,他气息微急,道:“若你怕跟着我,遇到我的仇家,我可以把我的脸划花。” 兰絮看着他好看的脸,眼底情绪一言难尽,只成一句:“你别乱来,毁容容易整容难。” 秦放见她还是顾念自己这张脸,又说:“那我做易容就好,然后如你所说,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 兰絮冷声:“我说跟你一起了吗?” 秦放紧了紧手,说:“那日在山庄,我不告而别,是怕你不挽留我。” “好絮絮,从来是我推着你走,我始终怕你后退一步,然而还是犯了疑你之病——我疑你不够中意我。” “如今证明是我错了,你若要走,我只会花千百种手段留你,就是搭上我这条命,也是可以的。” 兰絮:“……” 她就知道,他向来会卖乖。 所以她瞪了他一眼,又用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兀自下了马车。 秦放怔了一瞬,耳中一片嗡嗡作响。 怎么剖白都无用,这次是他伤她过甚了么?他觉出舌根的苦意,却摸到心口一个鼓鼓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条素色手帕。 没有绣样,没有花纹。 她从来就没有要走,那只是赌气的话,是他关心则乱。 天大的欢喜砸到秦放头上,他突的冲下马车,就差点摔了一跤成狗啃泥,把四周的人都吓一大跳。 兰絮正在喝水,本是打算喝完水回去马车上再笑他的,却被这炮仗般声音吓一跳,秦放向来放浪形骸,行动游刃有余,饶是她被劫走那次,他也从未这么失态。 她也睁圆双眼,呆呆地看着他。 此时,秦放两三步冲上前,一把抱住兰絮,四周的兄弟赶紧挪开目光,看天看草,忙得要命。 兰絮面上也一热,她拧他的腰:“你干嘛,先放开!” 秦放终于是松手,却看他眼眶微红。 兰絮惊骇,未曾想自己竟让他这么伤心,脱口而出:“你,你哭了?” 四周的几个兄弟偷笑了。 秦放却也不在乎这点虚实的了,他握着她的手,贴在面颊上,又笑:“确实,你看我都哭了,亲一下宽慰我?” 兰絮选择踩他的脚一下。 秦放想,上次哭,是十四岁时,意外发现江氏并非自己亲生母亲那一天。 但他不是因江氏多年的不公而哭,而是本来在码头搬东西,赚了七文,因发现此事,心神不宁,却被小偷拿了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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