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沈敬月拉着马缰,轻轻将脑袋搭在她肩头。 他道:“絮絮,我一定会立起来的。” 他要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 兰絮点点头,却没太往心里去。 这场动乱,对沈敬月而言,无异于人生的地震,他能短时间振作起来,已经很了不得了,兰絮没指望他能立刻在坍塌的废墟上,重新建造一座屋子。 所以,兰絮只将手搭在他手背,为他挡着严寒。 雪白的地上,马蹄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一路朝远处蔓延。 走到天快黑了,他们终于看到定州城的影子。 可情况不乐观,除了他们,有许多流民聚集在定州城外,城门仅开了一个小口,有一队青壮年在排队。 沈敬月和兰絮下了马,周围流民们聚在一起取暖,每个人脸色惨败,战争的阴霾深深种在心头,他们在讨论: “昨夜被胡人连破五城,京城业已破,皇帝南逃,大楚亡矣!” “定州只接纳青壮年,定是要起事,为什么不出兵去援助京城?这是不忠不义!” “援助个屁,朝廷都抛弃我们了!” “……” 显然,往南移动的朝廷,已经发函让定州出兵,只是太守与刺史拥兵自重,没有动静。 沈敬月身上衣裳虽然脏兮兮的,料子是极好的,他和兰絮才在附近停留了片刻,就有流民把目光对准他们。 加之两人面容实在姣好,一看就是世家贵女,一时,周围全都是打量的目光。 这里不能久待,兰絮正愁怎么进定州城,沈敬月说:“两年前,定州刺史进京述职时,我们见过。” 兰絮抓住他手腕:“那他会认出你的。” 中原讲究礼仪之邦,起事不可贸然莽撞,不然往后要背负多少骂名,肯定是要有一个万全的借口。 沈敬月虽是公主,却是大楚境内最有名的皇室子弟,比如今皇帝来头还大,况且公主能生孩子,孩子便是皇室血脉,能让起事更为名正言顺。 表面功夫做得漂亮,能省去很多麻烦。 这也是高皇帝的旧臣,一定要带沈敬月一起逃的原因。 如果被定州刺史认出沈敬月,又是麻烦事一件。 沈敬月低声说:“我不想再做公主了。” 兰絮:“那咱们不进定州,继续往南,总有歇息的机会的。” 他想,她怎么这么好,这么向着他。 可不在定州获得补给,他还得连累她继续过苦日子。 这不是沈敬月想看到的,至少要好好休整一下,再启程。 定州确实是个歇脚的好地方,他和定州刺史只见过一次,但定州刺史的性格,他很清楚,那是个极好面子、好名声之人。 他完全可以利用刺史这一点。 沈敬月深吸口气,说:“但可以用这个身份,谋取物资,所以还是要进城。絮絮,接下来你只管好好休息,全交给我就是。” 兰絮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短短一夜,他身上似乎有些特质,被激发出来了。 见他冷静且坚定,兰絮想他到底浸淫宫廷十几年,自己还是个门外汉,她点点头:“好,那就交给殿下了。” 沈敬月把从猎户屋子拿到的绳子,缠在手上,绳子浸了一夜的雪,又硬又韧,已经可以当半条鞭子使用了。 两人牵着马,朝定州开着的小城门走去。 门口身穿盔甲的护卫,刚盘问完一个青年,却看两个殊丽女子,朝自己走来,她们长相各有千秋,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乱世中空有美貌,是会被人随意摆布的。 护卫打量着二人,突然,凌空一道鞭子甩向他双眼,要不是他连连后退,定会被鞭子打坏双眼! 护卫震怒:“放肆!竟敢攻击城门护卫,来啊,把她们抓起来!” 沈敬月:“放肆。” 同样两个字,护卫说出来用力过度了,沈敬月却不一样。 他的语气不重,半分不会色厉内荏,举止语气中,压抑不住的威严,令前来的护卫,动作皆停住,面面相觑。 唬住护卫,沈敬月拿出一块玉佩,又说:“我乃大楚长公主,王禄见我,都得规规矩矩一拜,你是什么人,敢这么看我?” 王禄便是定州刺史。 护卫们脸色一青。 四周流民皆也一惊。 他们憎恨大楚皇帝,但那不关长公主的事,长公主是高皇帝的亲女儿,也是无辜的,长公主周岁的七七四十九天烟花,大家都还记得呢! 长公主几乎代表曾经的和平安宁,流民顿时愤怒:“什么破定州,竟然如此轻慢长公主!” “定州若起事,绝对会败!” 护卫统领闻风跑来,谄媚抱拳:“长公主殿下安。刺史大人早早叮嘱过,如果遇到长公主,定迎为座上宾,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公主,请。” 那个前头打量沈敬月和兰絮的护卫,哆哆嗦嗦跪下。 沈敬月牵着兰絮的手,目不斜视,往城里走。 护卫首领突的问:“殿下,后面这位是?” 沈敬月:“易王府嫡女沈兰絮,芷妍郡主,我的堂妹妹,怎么?” 护卫首领:“无事,属下唐突。” 突然变成沈敬月的堂妹,兰絮满头问号。 她这么厉害的吗? 沈敬月压低声音,解释:“在外面行走,套一层身份,总是好的。我确实有这号堂妹,反正王禄不会明察,就把她名头给你用了。” 兰絮明白了,郡主的身份,是没有沈敬月的能唬人,可如此一来,刺史府就会把他们安排到同一间屋子。 否则分开了,还不定怎么麻烦。 沈敬月说接下来都交给他,并不是放空话,刚到屋子,他就查看布局、窗户。 先熟悉环境。 没多久,屋外婢女敲门,她没见过公主威仪,战战兢兢:“公主殿下,王大人回来了,请殿下收拾好,便去前堂。” 沈敬月:“行。” 他和兰絮只是更衣,吃了些东西而已,王禄就来了。 果然,他只会比他们更急。 …… 沈敬月没猜错,王禄本在军营点兵,听闻长公主来了,连忙让太守看着,自己匆匆忙忙赶回去。 骑着马,他和几个得用的幕僚聊着这事,幕僚们知道他一直在等皇室的人,就等这个正式起事的名头,一时纷纷贺喜。 想着自己能名垂青史,成一代枭雄,王禄红光满面。 步入屋中,屋中两位少女坐在一处吃茶。 他乍一看其中一个,和记忆里几年前见过的女孩,模样重合,他还没说什么,沈敬月就一拍桌:“王大人什么意思,进屋就盯着我们看?” 王禄赶紧低头,打哈哈:“殿下莫气,臣下只是要确认一下殿下的身份。” 沈敬月:“现下确认好了?” 王禄:“是是是。” 沈敬月谱摆得特别大,又说:“今晚我要沐浴,还要银丝炭,备上好茶,我爱喝君山银针,旁的我都喝不惯。” 王禄气得牙痒痒,这位娇生惯养的长公主,落难了却依然如此高傲。 更气的是,他只能忍着。 如幕僚所言,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着长公主,最多只要忍半个月,就能向世人宣告,长公主和自己儿子生情之事。 至于之后如何对长公主,就随意了,反正只要做给世人看就行。 等他名正言顺起事,夺得政权,他便是一方霸主,至于抗胡?他定州易守难攻,胡人都没有过来,他干什么抗胡。 于是,王禄心中再不爽,也只能一一答应沈敬月。 这次简单地会面后,沈敬月便也困乏为由,回到了房间。 关上房门窗户,见无人偷听,沈敬月小小舒出一口气。 回来的路上,兰絮和他握着手,能感到他手心微微濡湿。 她笑了一下:“公主殿下很厉害。” 这种官场的事,沈敬月做得很完美。 所谓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他拿捏了王禄的需求,步步高调,王禄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觉得这种高调是好事,是向世人传递沈敬月在定州的消息。 只是,沈敬月也是会紧张的,手汗就是一个,他可能怕在王禄那老狐狸面前露怯。 兰絮捏捏他的手。 而沈敬月是在紧张,他怕兰絮觉得自己做得不好。 万幸,兰絮觉得他做得好。 沈敬月推断,说:“这种日子最少有七日,最多只有半个月,我们就得走了,絮絮,你会不会舍不得?” 兰絮:“进城前就说好,交给你安排,什么时候出城,也由你安排。” 他抱住她,因为她信任自己,欢喜地一笑:“嗯。” 兰絮也欢喜。 太好了,好像逃亡路上也没太多需要做的事。 咸鱼真诚地感动了。 经过昨夜的奔波,今日能好好吃顿饭,洗个澡,对沈敬月和兰絮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放松。 兰絮困了,他圈着她,躺在床上,一边为她梳理头发,不自觉地轻哼了一段歌。 或许是宫廷里的歌,音调清和,他声音一压低,就有种雌雄莫辩的清爽感觉。 察觉兰絮的视线,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脸颊微红:“我从没唱歌给别人听过,好听么?” 兰絮:“还挺好听的。” 沈敬月痴痴地笑着,他献宝似的,凑到兰絮面前,两眼亮晶晶的:“那,那我继续唱给你听。” 兰絮“唔”了声。 沈敬月一手拍着兰絮的后背,这首歌,是小时候奶娘哄睡他时唱的,因为凑在兰絮耳边,歌词清晰许多: “若有谁背叛,便把他的头,割下来,割下来,挖掉他的眼,他的鼻……” 兰絮:“……” 唱到这,沈敬月似乎也发现歌词不对,他蹭蹭兰絮:“絮絮,你已经和郑国决裂,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对你的。” 兰絮斜睨他:“那还真是谢谢了。” 沈敬月小声笑着。 …… 他们方休息了一夜,王禄派人来请。 沈敬月势必要端着的,他对那传讯的婢女道:“昨日骑马劳累,今日不想说话,明日再说。” 婢女只好这样去回王禄,幕僚劝王禄要好好忍着,王禄也明白大道理,只好自己再去训兵。 就这样,沈敬月拿乔了两三天,才在第三天晚上,由王禄一请再请,去到了接风宴。 接风宴上,都是定州城的官眷。 王禄意在让沈敬月露个面,往后走动在定州官场。 不曾想,接风宴后,沈敬月生病了。 这点也是兰絮没有料到的。 前一晚上,他们从接风宴回来,都还好好的,今天她起来,沈敬月就起来好一会儿了。 他抿着嘴角在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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