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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溪边的小路楚天妤慢慢地走着，初时一片安静，慢慢的就能听到咳嗽的声音，叫痛的声音，踏进大堂的时候，眼前躺着的、坐着的，全都是满满的病人。 见到有人过来，双目无神的病人眼中溢出一丝光亮，齐齐眼巴巴地朝着她看了过来，有的甚至挣扎着倾过身子，那双枯木一般的眼睛里慢慢的染上了无数的期盼。 “是素心姑娘吗？” 有人轻声问着，一句话刚说完便又咳嗽了起来，因着距离有些远他们根本看不清楚，楚天妤站在那里一双眼底沉着浓浓的悲伤。 “药呢，素心姑娘，今天我们都还没有喝药，我们想喝药。” “是不是病人又多了？药也越来越紧张了吧？我小老儿都六十岁了，喝不喝都没关系，让他们年轻的喝吧。” “老头子……” 老人家压下身边白发妻子的手，老婆婆难过得垂眸哭了起来，颤声道。 “我也是，我不喝了，让给他们年轻力壮的喝，有太子殿下在，我们一定能重建家园，一定能重新再有一个家的。” …… 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看着他们虚弱的容颜，楚天妤朝着他们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看过他们每一张脸容，然后才说道。 “今天来这里……的确是有事要与你们说，这病来得又急又重，而且传染的速度非常快，若有药可医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并无二话，可眼下的情形你们心中想也清楚，没药在其次，严重的是一晚上能有几十甚至上百人被传染，就算我把药材找齐，一时三刻恐怕也没办法做出最合适的药丸，这疫症若再不控制，切断传染源，只怕整个柳州会彻底的变成一座空城！” …… …… 满场寂静，哀凉一片，百姓们狠狠僵住，一个个脸色苍白，看向楚天妤那明明亮起来的双眸一下子又暗淡了下去。 “这病来得极快且痛苦非常，就算是熬过一天两天的，可每一天都要承受巨大的折磨，真正好起来的，到目前一个都没有，可这柳州还有很多幸存下来的人，还有很多你们的亲人、朋友，还有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 “还有……还有害你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那些官吏、富商，他们根本没有死，而是带着钱财离开了，我会找出他们，会替你们报仇！” “我和太子对不住你们……可……” 双眼红起来的时候，眼泪大颗坠落，楚天妤亦身形踉跄，悲伤万千，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不会下这样的决定。 “你别说了。” 人群中间一位身着灰色破旧长袍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颤着手给楚天妤作揖，眼中一片绝决。 “我愿意去死，您别为难，也别伤心，我们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我们的亲人、朋友都还能好好活下去，重新建造我们的家园，只要您能给我们报仇，我们愿意死。” “对，我愿意死，只是可惜啊，我看不到新的柳州，新的家了。” “如果我们的死，能换来大家的生，那请动手吧！” “您一定要替我们报仇，把那些奸人全都找出来杀了。” 说着便又有一人强忍着身体里的病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楚天妤深深一揖。 很快。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明明都站不稳却一个个都强撑着将身子挺得笔直，他们的眼神里都是刚毅，都是不舍，但也都有决心。 这病来得有多凶猛他们知道，有多痛苦他们也知道，多活一天于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他们宁愿死去，倘若死去了，能让活着的人不得病，那亦是值得的。 楚天妤看着这一个一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看着他们明明脸朝着地，背朝着天，只有那一方天地，却个个都懂天下大义，个个都这般勇敢，再也无法控制，转身哭了起来。 第511章 绝别 “孩子……” 一道虚弱又苍老的声音颤颤响起，老妇人白发苍苍，身形矮小佝偻，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这段时日的折磨已经让她生不如死，更是不想再承受任何的伤痛，看到眼前那明明千娇百贵的少女身陷险境，满目悲伤的模样，她扶着柱子想要站起来，那年轻人看着急忙倾身将她扶着，老妇人这才朝着楚天妤抬手。 “你别哭，别哭。” 楚天妤身子狠狠一颤，缓缓转身，老妇人颤抖着双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痛苦道。 “这样的苦楚，别说是多活一天，就是多一个时辰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痛苦无比的，若是我们的死能让大家好好活下去，又能让我们解脱，这何尝又不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呢。” “小姐……” 老妇人身边的年轻人朝着她施了一礼。 “我读过几年书，小姐能不能帮我准备一点纸笔，我愿写信一封证明我们的死是我们自愿的与小姐没有关系，他日天下百姓得知，也不会随便议论于您。” 楚天妤长睫狠狠一震，深睨向那年轻人的时候，心尖处的疼痛向四肢蔓延开来，若不是这病，他来年一定会参加考试，说不定高中，说不定会受到赏识，说不定会是这世间少有的人才良将。 “只是，我碰过的东西恐怕有病气，小姐得想办法才行。” “好。” 对于这一点，楚天妤其实是做了准备的，不过不是为了让百姓们给自己写陈情书，而是想着他们可能要写一封信给自己的家人，与他们交代一二。 “你们有要写家书的，都请他帮忙，话不能太多，他吃不消，都一两句即可。” 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缎子和笔墨放在中间的位置，年轻人看到笔便两眼放光，明明没有丝毫的力气，却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捡了起来，寻着位置坐好之后便慢慢地写了起来。 随后。 村民们也很自觉地坐在他的身边，每个人都先交代了自己的姓名、住址，随后也都交代二两句，末尾都是一句，他们自愿离去，只为身边的亲人能好好活下去。 最后。 他们每个人都咬破自己的手指按下了手印，随后那名少年把长长的缎子折好、封好，放进了一个药包里，扔到了院子里空旷的位置。 楚天妤小心翼翼地将缎子放进了用药水浸透过的袋子里，百姓们见她做足了准备，这才放下了心，人群里，一位老者双目含泪满是不舍的嚷道。 “快走，小老儿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一旦是这种瘟疫，掩埋反而是个隐患，你赶紧走，我们自会放一把火烧了这里，到时候一切烟消云散，疫症自然也会消失。” 这病痛起来撕心裂肺，腹泻起来像决堤，就连眼睛都一日比一日模糊，他们就算是再强的求生欲也知道这根本就是生不如死，活着不如死去。 楚天妤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看过想要把他们每个人的容颜都记在心里，朝着他们深深一揖的时候，楚天妤哽咽。 “天妤在此谢过诸位的恩情，待来日重建家园，事了之时，天妤必定在此为你们立碑建坟，让你们的亲人也有个寻处。” “如此再好不过了。” 众人亦是泪流满面，虚弱间，踉跄着，相互扶着慢慢的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全都朝着楚天妤施礼。 踏进内村的时候，身后一片火光冲天，内里传来凄厉的嘶喊，楚天妤僵直着身形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眼里隐隐有丝期盼，可好久好久，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走吧。” 心有万座沉石堵着，有些喘不上气，拿着他们写的绝书，似有千万斤重。 回到营帐之后，楚天妤就把绝书放进了药水里，布和墨都是用药水特制过的，就算是泡几天几夜都不会有事。 一直到烘干，确定没有事之后，楚天妤才将它们叠好放进了一只盒子里，随身携带，墨儿神情紧张又是侍候她泡澡，又是喂药，时时守着她，生怕她有事。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水深火热一般过得无比的艰难，可谁也没有喊一句，谁也没有怒一句，就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要帮着干活，这让楚天妤和太子十分的感动。 三天后。 邺王护着一应物资杀出重围，将东西全都运了进来，看到长长的队伍进城，百姓们一阵一阵地欢呼，素心将药材全部接手之后，迅速扩大了药棚，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让所有生病、受伤的百姓全都吃上了药。 疫病也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控制，就在大家都很高兴的时候，太子的营帐却突然间戒严。 楚天妤在感觉到不妙，急忙朝着太子的营帐奔去，然而这一次，明玉却将她拦在了外面。 脸色苍白起来的时候，楚天妤挥开明玉冲进了营帐，看到的却是瘦了许多，腹部满是鲜血的太子。 白玉正在全神贯注地查看太子腹部的伤，那是一只极为锋利的袖箭，箭头上有毒，刺进太子的身体里之后，箭头会爆开，长出很多的倒刺，如今正死死地扣在太子的身体里，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剧痛无比。 楚天妤在看清楚那武器的奇妙之处时，神情阴沉得几乎要天崩地裂，她一直都知道白玉明面上是护卫，实际是一位医术很好的大夫，和素心认识之后，他们也颇多联系，一直在提升自己的医术。 楚天妤是有心想要把素心许给白玉的，只是眼下她没有说破而已。 素心赶过来的时候，白玉已经给太子服了药，两人商议之后却都看向了楚天妤，楚天妤知道他们的意思，想要把暗器拿出来，只能切开太子的腹部慢慢的一点一点拿。 “不要犹豫，动手吧。” 再拖下去就是一个死，想办法积极治疗还有希望，时间越长太子越辛苦。 取下簪子，楚天妤从簪子里倒出一粒药。 “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这粒药吃下去之后人就会假死，七天之后才会醒，一会给太子服下，然后你们马上动刀子。” “好。” 白玉和素心随即准备了起来，楚天妤坐在太子的身边，看着他苍白的俊美脸庞，俯身轻轻地将他抱着。 “别怕，有我在。” 许是因为闻到了楚天妤的淡香，太子紧蹙的眉渐渐地舒展了一些，楚天妤轻轻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在他的耳边说着话，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等到所有的准备都做好，楚天妤便将假死药喂进了太子的嘴里。 “生死都与你们无关，马上动手。” 她知道白玉和素心不敢下手，楚天妤冷冷说着，白玉和素心对视了一眼，两人便俯身将薄薄的刀片切在了太子的肌肤上。 鲜血顺着早就引导好的方向慢慢的流淌，伤口翻开的刹那间，看到暗器爆开死死勾在肉上的刹那间，几人的心尖几乎狠狠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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