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低下眼,摩挲着手中的纸页。 气氛骤然凝固下来。 “是她开口要的,还是别人开的口?”陆予突然停下动作,出口询问。 “是...是别人。” 陆予站起身来,将长刀收好,雪白刀身“噌”地发出轻响,仿佛在替主人发出满意的微鸣,紧接着划入刀鞘,干脆利落,独具美感。 “那就告诉他们,圣诺城没有这种东西。”陆予漫不经心地道,他迈开步子走出去,黑色军装仿若无影般融入门外的暗色里,了无踪迹。 “哎呀,看了一天文件,我也得出门逛逛去了。”陆吾升了个懒腰,夹起文件夹,礼貌地对她点点头,也往外走去。 但看两人出门的方向,正是巴别塔队伍休息的房间。 恐怕不是什么单纯地“出门逛逛”吧? 蕾西切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冬蝉感觉自己失眠了。 躺在柔软又宽大的床上,竟然没有躺在战场那又硬又冷的沙地上入睡快。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上那雪白的屋顶,遮光窗帘拉得不太严实,透出窗外的明亮月光,屋内燃着味道恬静的熏香,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了。 但在此刻,她想的却是,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在污染潮里挣扎求生呢? 在死过一次之后,曾经缺失的那些同情和忧愁似乎加倍地被赋予她,使她难以安心享受这种轻飘飘的昂贵享乐。 冬蝉坐起来,披起衣服想要出门走走,但等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的一瞬间,她才想起这里不是巴别塔,更不是那些她熟悉的幸存者城市。 黑暗中不知会潜藏什么危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暗中监视。 在犹豫了一瞬后,冬蝉摁在门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 她这么想着,颓然地一头倒回床上。 然而在她不知道的一墙之隔的门外,陆予修长笔直的身影正在门外,他抱着手臂闭眼倚在墙边,寂静月光照着他的眉眼愈发晦涩,明暗不清。 时光太久了,又流逝得太慢,以至于他产生了错觉,总觉得仿佛还在管理局,总觉得他可以随意推门进去,而冬蝉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她只懒洋洋地让他帮忙递这递那儿,又或者娇气地躺在床边,任由他无奈地拿起梳子,那她那长长的黑发一梳到尾。 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既要权利,又要爱情? 冬蝉曾经愤恨地质问过他这个问题。谁教你的?! 谁教他的呢? 他也不清楚,也许是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教会了他贪心,教会了他欲求,在两人的野心和怒火中种下微妙种子。 “呵。”陆予自嘲地笑了一声,仰头望着窗外。 起码现在,他们在同一轮月光的照耀下了。 “啪嗒、啪嗒”皮鞋鞋底踩过瓷砖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予没回头,陆吾也没在意,他只是望着那实木的门框,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沉默下来。 在长久的时空流浪中,他有时后悔,有时怨恨,更多时候只感觉缺失,胸口空空荡荡。 在这种沉默里,两人都感到诡异的宁静和安心感。 这就够了,这样的安静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陆予闭上眼睛,低头靠在门边。 第二天冬蝉睡到了自然醒。 圣诺城为他们安排的作息实在是太清闲,以至于大家都可以睡到自然醒,十点钟还有时间吃一顿早饭。 这时间安排对于高强度在巴别塔工作的人来说简直就离谱。 就连纪戎都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喝着桂花红茶,少有地慢吞吞发表了意见:“感觉这里也挺好的,队长,我们买点这种茶回去喝吧。” 托索尔不为所动:“没有报销额度了,搞到防护服才是重中之重。” 冬蝉喝着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于是等托索尔抬起头来看见她的表情时,顿了顿。 “...刷我的卡吧。” 纪戎和冬蝉悄悄在桌子下击掌。 吃过早饭,又和托索尔整理了今天的要求和谈话稿,几人一起走到教政厅顶楼的会议室,时间都还绰绰有余。 但等他们到会议室时才发现,原本约定好的时间,早已经有人提前到达了。 会议室不算很大,但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连头顶的监控都有。 会议室上首的位置居然是空着的,陆氏兄弟坐在左手边顺延往下的位置,右边的位置显然就是留给她的小队成员的。 “冬蝉指挥官,”陆吾轻微地咬着她的名字的发音,“请。” 猝不及防地,站在最前面的冬蝉和他对上了视线。 春日的早晨还有些潮冷,不知道是谁知道她怕冷,在这样狭小的室内也开了暖气,陆吾将外套搭着椅背上,他没带那惯常贴身的长刀,只是姿势闲适地坐着,比起谈判官或者城主,他更像是哪家的公子哥,教养良好,风度翩翩。 陆吾说完这句话,似乎才想起来要微笑一样,挽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是他。他们果然在圣诺城地位斐然。 冬蝉呼吸一窒,指甲深陷入紧握的手心里。 什么意思?即使在这里,在另外一个世界,也不允许她安生吗?可是这次她没有靠任何人,没有再忽视、役使过任何人,她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这也不可以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要转身逃跑。 很快,察觉到不对的托索尔在身后摁了摁她的肩膀。 “指挥官?”托索尔轻声询问。 “.......没什么。” 冬蝉深吸一口气,主动走上去,尽量自然地坐上最上方的那个位置。 比起她,陆吾和陆予就自然太多了。 巴别塔本身也没有打算一次性就说出自己的条件和想法,所以第一次会议比起正规的谈判会议,更加像是普通的交流会议。 托索尔首先向两人对上次救援的事情表示感谢,“上次的事情,还未当面感谢,实在是愧疚。” 陆吾也假笑着客气,“没事的,不必放在心上。即使是别人,圣诺城也一定会排出救援的,更何况巴别塔的队伍里还有冬蝉指挥官。” “是,指挥官是人类阵线共同公约里的受保护者,在幸存者城市有余力的情况下,我们都要首先保存指挥官,也是保存人类反击的火种。” 冬蝉默默听了一会儿,只感觉真不愧是雷沃特家的公子,在先锋队那么多年,说漂亮话打太极还是巴别塔里的一把好手。 会议开始半天,主题还在来往客套中,看来今天大概是不能切入正题了。 他们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日子。 但冬蝉也乐得在这些不重要的话题里隐身,反正大家都有志一同地没把她牵扯进来,她就没必要发言浪费精力和人客套,特别是对着陆氏兄弟客套。 那感觉就太古怪了,她可受不了。 直到整场会议结束,走进来时是冬蝉站在最前面,出门时她自然就是最后,托索尔在和蕾西切确认下次会议的时间和主题,她略微落在了后面一些。 陆予忽然在她身后开口道:“听蕾西切说你想见我是吗?冬蝉,”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嘶哑,在这一整场议会,他和冬蝉一样都没怎么开口,以至于这句话像是他思考过许多遍,在喉咙里来回碾压,最后才说出口的。他想了想,加上了形容词,“冬蝉,指挥官。” 他真正想说的是,我想见你。 但冬蝉似乎没听见这嘶哑的声音,也没听见他的心声。 她没回头。 但当托索尔察觉到她落后半步,回头看她时,冬蝉又加快脚步,走到对方身边去了。 陆予站在原地,忽然迈不出一步,眼神晦暗阴郁,背在身后的右手有一种不自然的颤抖。 是他自作自受,早该知道的。
第11章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蕾西切安排了参观行程,他们参观了教政厅、看了淘金时代遗留的大剧院,圣诺城最高的钟楼塔顶,还听了教会礼唱班的祷告诗。 就像是不经意地,每次行程都把招待礼仪做到了极致,但真正重要的事情却闭口不谈。 不论是他们需要的物资补给,车辆和防护服,还是真正的政治交往层面的会谈,都被刻意抛之脑后了。 冬蝉和托索尔跟巴别塔议会商量了几次,议会都建议他们暂且按耐住性子等待时机,但冬蝉总觉得,那个时机恐怕不会真的到来。 除非巴别塔能给出足够陆吾满意的筹码。 但他们真的能给出吗? 在又一个早晨醒来后,冬蝉沉默地在书桌前坐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起了那银质托盘上的信封。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朵浅粉色的玫瑰花,它被放置在托盘上,从未被拿起也从未枯萎过,每天早上都会更换,跟着鲜花一起更换的还有那信纸的模样,有时候是手叠的封皮,有时候是印着火漆的封皮,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信纸和内容是否也是每日一换。 冬蝉无视了那朵花,直接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交易会的私人邀请。 底下还有一张交易会的物品名单,冬蝉挨个翻下去,看见底下有一套防护服。 巴别塔制造,防护级别:A,是指挥官的配给等级。 这种能长时间在高污染区里使用的防护服在地面上一直属于珍贵的流通品,少有城市生产,但她没想到竟然还能有防护服流通到这里的拍卖会上。 无论如何,即使只是为了这套防护服,她也要赴约。 稍作思考后,冬蝉在通讯器上给托索尔说明情况,又给自己的两个队员发了个消息,只是这次她就没有直接明说,而是借口参观的内容不感兴趣,今天要在房间里和执政官开通讯会议,就不和他们出门了。 发完消息,她又在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衣,将重新填满子弹的配枪别在腰间,用一件宽大的中性风格的风衣裹住大半个身体,将黑发随便扎起。 她少有穿这种风格,如果低着头的话乍一看也认不出来。 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后冬蝉就顺着信上的地址出门了。 冬蝉前脚刚出门,通讯器上就收到了托索尔的消息。 【指挥官,可以和我确认一下消息来源和可信度吗?】 【没有怀疑指挥官的意思,只是,我希望能和您一起前去。】 冬蝉能理解他的怀疑,但也不想说出那个最容易猜测到的答案:这封邀请函的来源只可能是陆吾。 她只是回复道:【我确定消息可信。但恐怕不行,这是单人邀请。】 在短暂停顿后,消息再次跳闪。 【那可以让我代替指挥官去吗?】 【我会拿到指挥官需要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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