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直接走入景仪宫,而是先问白茵:“郎君和阿昭呢?” 白茵回答道:“殿下睡了,郎君将她抱去了偏殿休息。” 白茵感受到了姜拂玉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身为多年随从,她已经猜到姜拂玉方才动了刀,见了血光。 她问道:“陛下要去更衣,还是去见郎君和殿下吗?” 得知姜瑶已经睡去,姜拂玉这才进屋,“无妨,让阿昭先休息,朕去沐浴。” 说着,她朝安置父女两人的偏殿看了一眼。 阿昭睡了也好,她回来时担心这一身血污,会吓到阿昭。 “是。” 女官吩咐下去,整个宫中的宫女们开始立刻忙碌起来,为她准备沐浴的兰汤。 姜拂玉洗涤去一身的血迹,又焚香将身上的血腥味掩盖,确定身上只有淡淡的兰花香后,才走进偏殿。 屏风后,女童枕在金丝软枕上,蜷缩在被子中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平稳。 一般的被褥对于她来说太宽大了,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其中,只有了是露在外面的脑袋,五官如玉精雕细琢。 林愫坐在床边,像是在守着姜瑶,也像是在等姜拂玉回来。 这父女俩五官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有着血缘关系,她爹长得好看,她将来不失为美人坯子。 只是姜瑶从母亲那边也继承了部分样貌,比起亲爹柔美的轮廓,五官更凌厉一些,不过她现在年纪小,像母亲那部分还没显露太多。 林愫见姜拂玉进来,食指抵住唇,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开口,小心别吵醒姜瑶。 姜拂玉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跟自己出来。 出了偏殿,两人走向书房,这里是姜拂玉平日议事之所。 “你故意的?” 姜拂玉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时下车逛市集也是他提出的,走累了去茶馆坐坐,听说书也是他提出的。 然后顺其自然让姜拂玉听见市井间的流言,放在别人身上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放在林愫身上……如果说他不是故意引诱姜拂玉去茶馆听评书,谁相信呢? 虽然姜拂玉开口就直接质问,但她语气平和,并没有真正要责备林愫的意思。 林愫笑容依然平和,只是进了书房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就与众不同了。 如果是从前他是内敛安静,只带着一身质朴的书生气,如今已经能隐隐看出他衣冠楚楚下,藏着别样的锋芒。 “只是揣摩罢了,我有十分把我他们会在我回来时生事,三分把握可以抓住他们把柄,造谣生事,是他们最常用的,最低级,也是最廉价无趣的手段罢了。” 姜拂玉与他接近,“离京多年,你对这些手段还是那样了然于心,不过我看你好像并不在意他们说你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五官中眼睛最为出众,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潋滟宛如春水。 男狐妖,荧惑灾星,如果姜拂玉是个昏君,他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头。 “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罢了,前朝相阳子,一个没用被帝王斩首的废物罢了,死后还能被奉为神人?荧惑狐妖,也不知他们从那本野史上杜撰的传言,胡说八道,无凭无据,我为何要怕?” 林愫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很快,这点鄙夷转瞬即逝,又化为温和的笑意。 他凑近姜拂玉耳边,小声说道:“不过你说,他们是不是会将火烧到阿昭身上?” 听到姜瑶,姜拂玉瞬间冷下脸,“我看谁敢!” 她这么一说,气氛渐渐冷肃下来。 林愫转身,看向屋外逐渐点燃的灯盏:“可是,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保证,她可以永远置身事外?” “京中斗争无休无止,你将她接回来,就要做好准备她卷入争斗的准备。” 姜拂玉沉默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林愫说得对。姜拂玉虽然镇压了藩王,但是京中权势贵族,利益环环相扣,这本来就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姜拂玉能够以女子之身登基,不是因为她能强大到盖得过所有世家显贵,而是因为她和这些权贵门阀间形成了平衡。 林愫和姜瑶被接回京,这个平衡将会被打破。 姜拂玉刚坐稳皇位,就有人曾上奏说要她选秀,一个个盘算着把自家人往他宫里塞,那些权贵们可对她的后宫和子嗣盯得紧。 她抵住压力接回林愫和姜拂玉,今日他们才刚刚抵京,就有了针对林愫的谣言与中伤,那这些算计离姜瑶还会远吗? 姜拂玉喃喃道:“宫里的孩子,想要长大都不容易,阿昭长于乡野之间,你将她养得天性纯良,毫无心计,与宫中长大的孩子天差地别……” 林愫盯着姜拂玉,似水的眼眸中暗暗浮动几分不明的意味,“可是我从来不觉得,将她养成这种性子有什么不妥,哪怕已经入宫,我也不希望她的性子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今后有一天她因为这个性情被迫害,我也只会后悔,是我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住他。” “世人逐利,她因身份被卷入争斗,本就不是她的错,在你带她回来的那一刻,就应该做好为她抵挡一切的准备,而不是在品行上对她过多苛责,吹毛求疵。” 姜拂玉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她多了解林愫,一下就听出了他话中夹枪带棒,明白他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你什么意思,我对阿昭现在的性子完全没有半分不满,她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苛责她?” 姜拂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耐在自己的情绪,“我是她的母亲,我能将她接回来,必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你这是在质疑我?” 林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话,眼眸幽深,看不出眼里的情绪。 片刻后,他叹息道:“抱歉,是我情绪上头了。” …… 忽然间,一个宫女跑进来,朝两人行礼。 姜拂玉也冷静下来,问道:“什么事?” “陛下,殿下好像梦魇了。” …… 姜瑶明明知道自己在梦里,却无法醒来,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无法动弹。 感觉自己被按在水里,窒息感扑面而来,完全喘不过气来。 她蜷缩在某个阴冷的角落里,双手环膝,抱住自己。 身上的衣衫单薄,露出衣袖的手臂上,全是鞭伤和和铁烙的烫伤。 古代牢狱之中逼供犯人的刑罚,可以令人生不如死,刮下人一层皮。 姜瑶从前对这些刑罚的了解只是止于书中,只有在亲身经历受刑时才明白这些刑罚有多么反人性。 原来人在遭受极致的痛苦时,可以抛弃一切,失去尊严,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她控制不住瑟缩起来,身上的旧伤被牵动,一阵阵疼痛传来。 她痛到连喊疼都困难。 狱中黑暗,稻草堆里还有着小动物窸窸窣窣翻动。 只有很高的墙上,开了个小窗,只有早晨的时候,阳光才会透过窗缝,照亮眼前的铁栏。 她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手腕上的红绳,那根细小的红绳上已经染上血污,上头还系着个檀木挂坠。 谢兰修说,这是保佑平安的念珠。 系在她手腕上,神佛会庇佑她顺利渡过难关。 可是并没有用。 她抬眼看着浮动在光中的尘埃,终于绝望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好冷。 好痛。 她想要回家。
第13章 凤仪宫 “阿昭,阿昭,醒醒。” 姜瑶满脸泪痕,紧紧抓住身前的被褥,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刚才宫女发现她不对劲,第一时间通知了林愫和姜拂玉来。 林愫轻轻摇晃着她,半刻后姜瑶才缓缓转醒。 她在梦中哭了好久,眼睛充盈着泪水,这副样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林愫心疼得连忙把她搂在怀里,拍打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婴儿一样哄她,“阿昭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的乖乖,梦见什么恐怖的事情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姜瑶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却没有碰到那颗熟悉的念珠。 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人被逼到绝望,甚至将希望寄托在虚伪飘渺的神佛庇佑上。 可她此刻手腕空空,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她这才如梦初醒。 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是明亮的宫室,即便是夜晚,屋内也被点燃的琉璃灯盏照得亮堂。 她已经到了景仪宫。 不是牢狱,没有禁锢她的铁栏杆。 她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终于缓过神来,深深呼了口气。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做噩梦。 以前在乡下家中的时候,以及赶路住在驿馆的时候,她都睡得可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皇宫,她的睡眠就开始出问题。 站在唯心主义的角度上,姜瑶觉得是这座皇宫多年来积压的冤魂太多了,她一回来就被什么脏东西缠上,连觉都睡不好。 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上,姜瑶认为是皇宫中磁场不好,影响她睡眠质量。 姜拂玉还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看着他们干着急。 直到姜瑶安静下来,眼神逐渐清明,大概是从梦魇中脱身,她才有机会问道:“要叫御医给阿昭看看吗,小孩子梦魇,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瑶立刻摇摇头,“不要叫。” 如果是做噩梦,御医有很大概率只会给她开一些安神香。 她这个年纪,不适合点安神的香料。 “好吧,不叫就不叫,”林愫问她:“阿昭梦见了可怕的东西了吗,从来没见过你睡觉还能睡到哭起来了。” 姜瑶回想起梦中的一切,那是上辈子她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在她被勒死之前,一直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 那些事情不吉利,还是不要对林愫说好,她穿越重生,每一个拉出来说都是玄学,穿越再重生,就是玄学中的玄学,她爹身子柔弱,怕他接受不了。 她只是说道:“我梦见爹爹和娘亲不见了,我在到处找你们,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孩子的噩梦,大抵都是这些东西。 “好了好了……” 林愫连忙哄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不是找到了,那只是一个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都在,不会离开你的。” “既然已经醒了,”说着,林愫话锋一转,继续问道,“那阿昭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姜瑶有点想笑,不是吃就是睡,她爹真把她当成猪来喂。 或许刚从梦中脱身而出,她情绪有点低落,没什么食欲,她还觉得有些困,拉起被子,把自己包裹进去。 “爹爹,我还要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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