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册帝似有些感慨:“能遇上‘阿效’,是她的造化。” 她道:“明日让她入宫一趟,朕想见一见。” 喻增应“是”。 明洛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讽刺。 所以她没说错,对方就是造化运气很好。 从始至终都只是因为得了先太子殿下几分喜爱,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一切——包括此时圣人的注目。 …… 因近天亮才歇下,常岁宁白日补了个觉,待至傍晚时分,才去了演武场。 喜儿去看了昨夜带回来的那两个小乞丐。 二人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包在头顶,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虽面黄肌瘦之态一时难改,但已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喜儿满意点头,而后看向从二人身上换下的褴褛旧衣,道:“女郎说你们原本的行头别扔,之后兴许还用得上。” 两个男孩子听得心口突突直跳。 这是……若他们表现不好,便随时将他们扔出去的意思吗? 喜儿不知二人患得患失的心情,道:“跟我走吧。” 二人连忙跟上。 喜儿将人带去了演武场。 楚行已听常岁宁说过了二人,此时看了眼二人瘦弱的小身板,便只道:“今日先跑两圈即可。” 两个孩子不明所以——这是对他们的考验之一吗? 生怕跑得慢了便会被丢出去,二人风一般跑完两圈,很快回到楚行和常岁宁面前。 “女郎,我们很能跑的!” “嗯!若有狗在后面追的话,还能跑得更快!” “我能一口气跑完整条朱雀街的!” 楚行:“……” 竟是有底子在的。 看着那跑得满头大汗的两个孩子眼睛里写满了渴望被肯定,唯恐被抛弃之色,常岁宁朝他们笑了笑,点头道:“很好。” 她喊了阿澈过来。 “这是阿澈,你们年岁相当。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跟着阿澈,每日晨早时一同来此处习武,剩下的时间阿澈做什么,你们跟着做什么便是。” 二人齐齐应下,乖巧地看向阿澈。 阿澈忽然有些紧张——女郎这是要让他带新人了吗? 他心中很是忐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迎着那两道视线,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沉稳老道一些:“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却先后摇了头。 无父无母没人要的小乞丐是没有名字的,有也只是绰号而已,算不上正经名字。 常岁宁轻车熟路,明白这又到了考验她取名能力的环节—— “你叫小端。” “你叫小午吧。” “好!”刚练完一套刀法走过来的常岁安抹了把汗,惊叹道:“朗朗上口而又兼具深意!” 常岁宁:“……” 这意也没有很深吧? 常岁安活脱脱一副“我都想拿过来用了”的神态,叫那两个孩子愈发受宠若惊,连忙跪下朝常岁宁道谢。 之后便跟在阿澈身后离开了演武场。 路上阿澈佯装老道地问了些话,见二人答得殷勤又乖巧,阿澈逐渐安下心来。 但他很快发现,太过殷勤乖巧也不全是好事。 二人将女郎那句“阿澈做什么你们跟着做什么便是”贯彻得过于精准,而缺少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边界感—— “我起夜小解而已……这种事你们不必也跟着一起做的!” 是夜,阿澈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 翌日清晨,常岁宁便恢复了晨早去往演武场的习惯。 只是刚从驴背上下来,将手中的弓交给喜儿,便听阿稚来传话,说是宫中来了人,奉圣人口谕召她入宫。 常岁宁拿帕子擦汗的动作微顿了一下,神态却未有变动:“嗯,我回去更衣。” 她这厢平静自若,喜儿一时却颇紧张。 这是女郎头一回入宫! 且是圣人亲自宣召…… 喜儿跟在自家女郎身后回了居院,先沐浴更衣,再是梳发穿戴。 “不必紧张。”常岁宁察觉到小丫鬟的忐忑之感,安慰道:“入得内宫门外,自有宫人将你拦下,你是不必随我入宫面圣的。” 如她这般没有任何封号身份的官员之女,是不能带自己的女使进宫的。 喜儿一听愣住,这样啊。 旋即却愈发担忧:“那女郎一个人……” 常岁宁打断她的话:“又不是去打架的。” 说着,随手拿起面前的南珠金钗自己簪上,起身道:“走吧。” 明后忽然要见她,无非是为前日登泰楼之事。 但解氏的过错是摆在明面上的,不管明后心中如何看待她,表面上却不可能会对她做什么。 若是因她“仿照”崇月长公主之风作画,而对她生出了些许“兴趣”,那也无需忧虑什么,兵来将挡,随机应变即可。 常阔亲自送了女儿出府,低声安抚叮嘱了一番,目送女儿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车马一路未停。 常岁宁踩着脚踏走下马车,抬眼望向那巍峨堂皇的宫城。 重活这一回,这座宫阙与明后,她是注定避不开的——或者说,是她选择了不避。 少女抬脚踏过宫门,襦裙裙摆轻扫过朱红门槛。 入得内宫门,有一名内监候在那里。 那内监引着她往甘露殿而去,路上无人时,小声与她道:“喻常侍让奴提醒常娘子几句话……” 常岁宁目不斜视地走着:“公公请讲。” “常娘子不必紧张,待会儿到了圣人面前,只需规矩行礼,少说少问少看,只管答话便是。” 常岁宁点头。 “还有便是……”内监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暑气灼人,娘子一路走着难免热燥,还但需定心静气,勿要与人发生口角,更不可轻易与人动手……常侍说了,司宫台今日有要事他走不开,若您同人打起来,他未必能及时赶得过来。” 常岁宁:“……” 据她猜想,阿增的原话未必有这般委婉好听。 她进一趟宫,他倒操碎了心。 日头晒人,她沿着宫墙下的阴影一路走得不慢,眼看甘露殿便在眼前了。
第127章 她拒绝了 常岁宁跟着宫人入甘露殿,先看到了着女官衣袍的明洛。 “随我来吧。”明洛自走在前面,并未多看常岁宁。 常岁宁跟在她身后进了内殿。 殿内摆有冰盆在,另有宫娥持帷扇送凉,入得其内片刻,便叫人得以卸下了大半滚热暑气。 常岁宁见到了那位坐在龙椅之上,身穿明黄龙袍,发髻花白的圣人。 和许久之前无数次在这座宫城中那般,她向对方行礼,只是变了称谓—— “臣女常岁宁见过陛下。” 圣册帝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尚算得上随意:“平身吧。” “多谢陛下。” 常岁宁起身垂眸静立。 “此前在大云寺中虽已见过数次,但朕倒未曾来得及细看过常家娘子。”圣册帝看着那名少女,道:“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那少女便抬头看向她,白皙的面孔被晒得微有些发红,额角碎发有汗水浸过的痕迹,一双似拿泉水洗过的眸子格外乌亮。 而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平静坦然,不见任何情绪。 居高临下坐于龙椅上的圣册帝与那双眼睛对视间,缓声问:“你不惧朕?” “圣人公正,而臣女无过。”那少女的语气也很平静:“故臣女待圣人只敬不惧。” “好一个只敬不惧。”圣册帝眼底似有一丝淡笑,“好一个朕公正,而你无过——看来你是猜到朕召你入宫,是为登泰楼之事了。” 常岁宁不否认:“是。” 圣册帝未有急着说起登泰楼之事,而是看着常岁宁,点头道:“不愧京师第一美人之名……如此才貌双全,实为少见。” “陛下谬赞。” 圣册帝将她宠辱不惊的反应尽收眼底,“朕听闻你幼时是为先太子李效所救。” “回陛下,正是。” “阿效是朕亲出……”女帝的声音似轻了些:“如此说来,你与朕也是有几分缘分在的。” 常岁宁重新垂下了眼睛:“臣女只是偶得先太子殿下所救,是将先太子殿下视作恩人,不敢妄攀缘分二字。” 明洛抬眸看向她。 圣心难测,由圣人说出缘分二字,自是极大的荣幸,但若对方趁机应下,热切谄媚以对,却必不可能被圣人高看。 这常岁宁,是懂些进退之道的。 从前倒是她被对方动辄与人动手的表象蒙蔽了,如今才渐知,对方怕是有着一副极深的心思。 “你倒是个知恩的。”圣册帝夸赞了一句,未再多言所谓缘分之事,只道:“坐下答话吧。” 常岁宁依言退至一旁的鼓凳前,坐了下去。 却听圣册帝问:“解夫人之事,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常岁宁平静道:“解夫人乃圣人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实轮不到臣女妄言处置二字。” 这位圣人有此一问,也断不可能是真的想交给她来处置。 听其说话,若只听个表面,怕是回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此番颜面尽失,威信尽断,且不可挽,实则于她而言,这已算是不小的惩罚了。”圣册帝语意不明地道。 常岁宁:“但臣女认为不算。” 圣册帝看向她。 “臣女认为,其颜面威信尽失,是其险恶用心败露之后的必然之果,至多只能称得上是接受了真相,而非惩罚。” 圣册帝看着她:“照此说来,你是觉得不够了?” “是不够。”常岁宁道:“但非是臣女认为不够,应是陛下觉得不够。” 圣册帝眉角微动。 只听那少女继续说道:“此事今已人尽皆知,圣人英明,这英明自不该因解氏之过错而受损。” 一旁垂首的内侍听得面色早已微变——这常家娘子……说话怎这般大胆的?乍一听倒像是以此来要挟圣人处置解夫人似得! 常岁宁倒未觉自己所言哪里大胆。 是不是要挟,圣册帝不会听不出来。 这话题是对方提起,摆明是想听她回答,若对方是会因她这区区两句话便生出不悦的人,那此时坐在这龙椅上的便会是别人了。 且说到底,这些问答,不过是在试探她而已。 但试探之后呢? 明后的用意,她尚且不得而知。 按说对方用意不明之下,她或该装傻彻底,言辞间不露分毫锋芒,方是明智之举——但她所为桩桩件件早被对方知晓得清清楚楚了,她傻是不傻,对方心中岂会没有分辨? 此时再临时装傻,只会平白招来疑心,继而带来愈发无穷尽的试探与不必要的未知麻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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