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忽然站起了身,就往外走。 小厮赶忙搀扶。 “阿兄要去哪里?”乔玉绵忙问。 “登泰楼!” 乔玉绵愕然一瞬,忙提醒道:“可阿兄头上的伤须得静养!” 兄长委屈懊悔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昨日就是听了你们这句话!” 他倒是听话待在家里了,可结果呢? 自昨日褚太傅来了又走之后,他这颗脑袋这颗心便不曾有过片刻清静……被折磨的比死了还难受! “咦,那不是玉柏么,不是说要静养一段时日,怎出来了?” 国子监内有闲逛的学生瞧见乔玉柏主仆的身影匆匆而去,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这还用问?定是因错失了昨日常娘子登泰楼作画之事,急着看画去了!” “你们昨日都在场?” “那是,亏是早早过去了,后来人满了,可是想进都进不去了……”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那幅山林虎行图是出自女子之手。” “先前还当祭酒收常娘子为徒,是儿戏之事呢……现下看来,常娘子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并非一时兴起。” 有人叹息着道:“常娘子虽为女子,却实非我等可比。” 经过此处的宋显听得此言,脚下微顿。 昨日他回来的早,歇得也早,但同窗夜间归来的动静吵醒了他,那几名同窗对常岁宁的称赞声虽不高,却满是迟迟无法平息的惊叹。 今晨起身,国子监内更是四处都在议论此事,走到哪里便听到哪里。 但此时这句话,却如一记石子,砸在了宋显心头。 她本就非池中物,祭酒收徒并非一时兴起……? 那先前欲拜祭酒为师却被婉拒的他呢? 是他不如一个小女子吗? 四日前昏暮中的那番对话似乎还在耳边。 彼时他口中与心中皆认定了祭酒收对方为徒不过是陪着家中小女郎玩闹而已,而对方欲办拜师宴的张扬之举使他不满—— 可那小女子却对他说,她有把握不会辱没祭酒之名。 她还说,她会成为一名足够出色的学生。 他那时只是嗤之以鼻,且并未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 可现下耳边所闻,却如一记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那群学生间,也有持怀疑态度的:“女子画虎画得再好能好到什么地步……该不是你们夸大其词吧?” “画就在登泰楼挂着呢,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了!” “走,咱们一同去……” “宋兄!”有人瞧见了宋显,上前施礼时随口邀请:“昨日登泰楼之事宋兄必也听闻了?我们正要去看画呢,宋兄可要同往?” 宋显才名远扬,其才学在一众举子中十分亮眼,又因屡得乔祭酒称赞,是明年春闱最被看好的人选之一,故而在国子监内人缘一向很好,是被同窗们争着结交的存在。 迎着那些目光,宋显正色道:“今日需去拜访一位先生,便不与诸位同去了。” “不知宋兄又要去拜访哪位大儒?” “也是,宋兄和咱们这些闲人自是不同的!” “宋兄,那我们便告辞了。” 同窗们结伴说笑着离去,宋显站在原处,袖中十指无声拢紧,神情有些复杂。 他方才撒谎了。 他今日并无要去拜访何人的打算。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下意识地便要撒谎回避。 左右不过一幅画而已,她才多大年岁,且她那般模样分明也不像是能沉下性子去刻苦精攻书画的人…… 他不否认,能得到如此之多的肯定,她必然是有几分天资在的。 但那些议论声中句句不离对她身为女子的惊叹,故而说到底,这些夸赞中无疑掺有对她为女子之身竟能有如此才气的另眼相待—— 同样一幅好画,若是出自女子之手,因难得少见之故,便比男子更易受人瞩目议论,注定是不会被一视同仁的。 几分天资,几分因女子之身而得到的另眼相待…… 况且,他本也无需与她这样一个闺中女子去做什么比较。 宋显抿直了嘴角,转身离开了此处。 …… 乔玉柏来到登泰楼时,楼外已围满了人。 使小厮打听了才知,因来看画的人太多,为免拥挤引起骚乱,楼上一次至多只接待五十人,想看画,便只能排在外面等候入内。 站在人群中被小厮搀扶着的乔玉柏呆了呆。 宁宁这是一画扬名了吧? 耳边诸声杂乱,但全是关于他家宁宁的。 有些是昨日在场之人,此刻俨然全成了香饽饽,被人围着追问,绘声绘色地说着昨日楼中的情况。 一名拿着纸笔于人群中穿行,不时在小册子上记下要点的长衫男人引起了乔玉柏的注意。 那不是……对面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吗? 果然,能成为城中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乔玉柏很快也引起了那位说书先生的注意。 毕竟这样一个头上缠着伤布,行动不便需要被人搀扶的俊朗少年,实在让人很难忽略。 “这位郎君有伤在身,仍不惧酷暑前来……必然也是爱画之人吧?”说书先生试着上前攀谈。 如此狂热的追捧者,很适合成为他的素材。 乔玉柏身侧的小厮忍不住道:“我家郎君乃是常娘子的兄长,昨日正因在家中养伤,这才未能过来的!” 小厮说话间背挺得格外地直,得叫人知晓他们同这些来看画的外人可不一样! 乔玉柏不太赞成地看了眼小厮——怎好如此虚荣? 说书先生讶然地看着乔玉柏:“郎君竟是常娘子的兄长?” 迎着那些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乔玉柏清咳一声,微微含笑,矜持而稳重地点头:“作画之人正是舍妹。” 众人立即围上前来。 …… 登泰楼这厢被围得水泄不通,宫中甘露殿内,圣册帝也已从明洛口中得知了昨日之事的详细。 明洛昨夜回到宫中时辰已晚,便未搅扰圣册帝歇息。 “这解氏昨日行事,是有些莽撞不知深浅了。”圣册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道:“看来是出宫后的日子太顺心,已叫她忘了行事根本在于谨慎二字了。” 说话间,她看向了垂首侍立答话的明洛:“但她昨日一行,是否与你母亲有关?” 她口中所指自是明洛的嫡母,应国公夫人昌氏。 明洛闻言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洛儿尚且不知。” 她昨晚的确是被常岁宁的言行扰乱了心神,此时细想……的确颇有可能。 “解氏固然不敢多言,但朕想得到,常家与旁人自也想得到。”圣册帝的声音很淡,威严却不减:“大云寺之事,阿慎何曾被冤枉分毫——如今乃多事之秋,既是技不如人,便莫要再生事端了。” “是。”明洛敛容道:“洛儿必传达提醒。” “朕还听闻,那常家女郎笔下之作颇有崇月之风——”提及“崇月”二字时,圣册帝的语气中的威严之感无声卸去大半:“依你看来,果真有相似之处吗?” 明洛心神微紧。 她方才略去了此一点未提,但姑母已从别的宫人口中听闻了。 且姑母显然也果然是在意的。
第126章 圣人召见 “画的确是好画,只是洛儿无从妄断。”明洛答:“但闻褚太傅之言,是有两分相似的。” 是不是仅有两分,她是清楚的。 但正如她所言,她不宜“妄断”。 她未有抬头看去圣册帝的神态,只听那道声音又问:“据闻那幅画,如今被挂在了登泰楼中?” “正是。” 圣册帝似斟酌了片刻,但到底只道:“那便罢了。” 明洛心中那根绷紧的弦松缓了下来。 画挂在登泰楼中有好有坏,好在至少让姑母打消了将画取回宫中来看的想法。 此时有宫娥行入殿内通传:“陛下,喻常侍求见。” 圣册帝颔首,示意令其入内。 明洛退至一旁,默认这个有关常岁宁的话题就此揭过了。 喻增带来了一份名单,行礼罢即呈上:“……其上是近日朝中主张尽早选立太子妃的官员名单,请陛下过目。” 圣册帝翻看罢,面上仅有“果不其然”之色。 这名单之上,大半皆是士族官员,放眼看去,为首者不过崔、郑、长孙等姓罢了。 裴氏之事后,那些人并不曾真正退却,先是借礼部尚书之位与她再三抗衡,最终推了褚太傅出来,才算中和了此事。 而今,这些人又开始提议要为太子早日选立太子妃…… 太子李智不过十三岁而已,太子妃之事何须这般着急,说到底不过是想借此提醒她、也提醒各方,如今太子已经长成,该是她还政之时了……企图以此为号,来达到他们收拢整合势力的目的罢了。 圣册帝将那名单合上,并未急着多言任何,只另交待了喻增一些别的事宜。 喻增一一应下。 明洛自宫娥手中接过刚换来的茶水,来到了御案旁,替圣册帝倒了盏热茶。 茶汤注入茶盏之中,茶雾袅袅升腾间,圣册帝随口与喻增道:“你来之前,朕正与固安说到那位常家女郎。” 喻增随侍她左右多年,她偶尔也会与之说些政事之外的话题。 明洛将茶壶轻轻放下,垂眸守在圣册帝身后。 “陛下是说昨日登泰楼之事?”喻增微微笑着道:“奴也有耳闻。” “她能张罗得起这场诗会,又能把控得了那般突发局面,倒是有些本领在的。”圣册帝道。 明洛垂着的眼睫微动了动。 喻增:“陛下谬赞了,小孩子喜欢热闹,恰是运气好罢了。” 圣册帝难得笑了笑:“你倒也是将她当自家孩子来看的,懂得替她自贬。” 接着,却是问:“说来,这孩子当年既是被‘阿效’带回来的,可知具体是何来历?” “据殿下当年说,只是寻常穷苦百姓出身而已,父母早亡,见其孤苦可怜,殿下便带回了京中。” 圣册帝颔首,继而思索着道:“‘阿效’仁善,外出征战时也曾救下过不少孤儿,但救下之后如此安置的……却似乎只她一个。” “是。”喻增解释道:“那些孤儿多被安置在军营中学着做事,但因岁宁被带回时年岁最小,不过初会走路而已,又因是个女娃,便留在了玄策府内。这女娃生得便讨喜,平日喜黏着殿下,殿下也很喜欢她,又亲自取名,奴与常将军几人便格外照拂了些。” “之后……殿下不在了,临去前曾交待要好生照料着她。”喻增声音微顿,才又道:“奴与常将军几人念着殿下的叮嘱,久而久之习惯了将这女娃带在身边护着……时日一长,便也视如己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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