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眼睛,常岁宁竟有些动容并自惭形秽了。 她承认那晚她提及朋友二字,是出于极随意的心情来对待此事,却未曾想到崔大都督的交友观竟这般真挚毫无保留—— 倒显得她很有些空手套挚友之感了。 看着那青年,姚廷尉欲言又止,一时陷入了“你还缺朋友吗”与“这边建议你最好别交太多朋友”的摇摆之中。 “你意下如何?”崔璟最后问常岁宁。 四目相视间,常岁宁点了头,没有推辞,没有迟疑:“便依此法,今次我欠崔大都督一个人情。”她虽非无路可走,并非没有其它解决的办法,但崔璟之策的确是最妥善最周全的。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这个办法的影响都是最小的。 她选择答应是基于理智思虑大局,也是因为这是来自朋友的好意。 而虽是朋友,却也没有坦然接受对方一切付出的道理。 相反,越是朋友越当珍视对方的付出。 她很擅长与人做朋友,她不会辜负他这份真挚的。 少女口中的“人情”二字,听来无太多保证,但落在崔璟耳中心中,却很有分量。 他虽不需要她还什么人情,但他能感受到她眼底那同样还他以好友之真挚的诚意—— 于是,他也点头。 …… 待常岁宁等人自房中出来时,等在院中的崔琅听到动静转过了头来。 他非是一个人在院中,乔玉绵也来了——她是来寻常岁宁的,因听崔琅说屋内在议事,她便与崔琅一同在院中等待。 此刻乔玉绵便迎上前去:“宁宁……” 常岁宁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低声与她道:“绵绵阿姊放心,已定下解决之策了。” 乔玉绵前来正是为了那“夜明珠”之事,此刻闻言便安下心来,不再多问。 这时,崔琅看向院外,出声感慨道:“……方才见好几个医士从那边出来呢,瞧着脸色,应是不太好。”
第150章 净身房操刀管事转世 常岁宁随着崔琅的视线看向院外。 此番随行的官员当中,二品及以上多有单独院落居住,但居所间相邻皆不会太远,前面那座院子,便是明家人所在了。 “不太好啊……”常岁宁也面露感慨之色。 既是不太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马场之事了解还不够多的姚翼听得抬起眉毛来,忐忑地问常岁宁:“……这是又与人动手了?” 方才不还说手上的伤只是御马时所伤吗? “这回真不是妹妹打的。”常岁安替妹妹解释道:“是那明世子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后来将他踩伤的马是那昌淼的!” 姚翼将信将疑地看着少女——真有这么简单? 常岁宁拿“就是这般简单”的神态看着他。 姚翼便也压下忐忑。 管它是不是这么简单呢,就算真和她有关,能伤了人却又不被发现,也算是本领。 有多大本领做多大事,这一点他是认可的。 但到底……能有多大本领呢? 姚翼眼底深处存有静观之心,有犹豫之色,亦有说不清的期盼之感。 “可不是嘛,这回算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崔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探着脑袋往外瞧:“往后有热闹看了。” 此刻明家所在的居院内,应国公坐在堂内面沉如水,跪在堂中的小厮已将马场之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应国公夫人昌氏眉心紧锁,不时看向内间。 医士已请了四五个了,所言都不乐观,明谨一听就怒,手边有什么砸什么,将人都赶了出去,如今只剩一位精擅此科的太医令还在里面。 应国公府的另外两位郎君此番也跟着来了,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七八岁,正都是少年模样。 二人因是庶出,平日里在明谨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此刻隐约知晓内间发生了什么,都站在一旁不敢说话,表面皆是惊忧不定之色。 然内里如何作想,则是不得而知了。 “……昌淼呢!” 内间传出明谨恼恨不已的嚎叫声:“让他滚进来!” “我要杀了他!” 与母亲一同等在堂内的昌淼闻言面色一白,“扑通”一下朝着应国公夫妇跪了下去。 “姑父,姑母……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昌家夫人跟着一同扑跪下去,满脸泪水地去捶打儿子:“你说你这混账怎就如此不长眼睛,骑个马而已,怎竟害得你表兄重伤至此!” “倘若阿慎的腿当真落下什么后遗之症,我非得叫你父亲断了你这混账一条一模一样的腿来赔罪不可!” 昌淼听得瞳孔一震——母亲知不知道表兄伤的是哪一条腿,就敢在此胡乱允诺?什么都让他赔只会害了他! 昌家夫人对着儿子又哭又打。 她因续弦身份本就底气不足,又因心中十分明白昌家有今日地位,所依仗的便是有明家做姻亲—— 端午国子监击鞠赛时,她儿昌淼被除去监生身份,母子二人本就惹了丈夫昌桐春反感……若此番再因伤了明家世子而被明家怪罪,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昌家夫人越想哭得便越是情真意切:“……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让他去同他表兄多走动走动,增进一下关系感情,可他倒好,直接增进到结仇这一步了! 昌淼被母亲哭得有些逆反了:“……我又不是有意的,要怪便都怪那常岁安,若非是他与表兄比马,表兄也不会从马上摔下来!我当时是因在后勒马不及,这才不小心伤到了表兄!” 又委屈地道:“我为了去救表兄,可也是受了一身伤的!” 他这一脸的血倒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全是鼻血——小厮好几次要替他擦他都拒绝了,擦得太干净还怎么卖惨? 昌氏的眼神沉了沉。 常岁安…… 又是常家人! 她自己的儿子什么品性她固然清楚,行事是蛮横了些,可他终归是姓明—— 说得直白些,纵是她儿当街朝对方打一巴掌,她儿纵是有错,但对方却也该忍着才是! 是,这不公平,但世道如此皇权如此,何来这么多公道? 活在这世间一日,就该接受这世道不公的事实! 偏这常家人不知天高地厚,半点不识趣,竟敢如此不将他们应国公府放在眼中! 上回登泰楼之事,叫那常岁宁躲过一劫……可这常家兄妹却半点不知收敛! 今日阿慎受伤说是同常家兄妹无关,可好端端的比马,人怎会突然摔下来……极有可能是对方做了手脚而未被发现而已。 同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公道一样,这世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 “行了,别哭了。”昌氏打断了那令她愈发心烦意乱的妇人哭声:“你先带着淼儿回去。” 现下罚一个娘家侄子又有何用,平白叫人看笑话罢了! “是……”昌家夫人詹氏擦着眼泪,又看一眼内间方向,明谨不知是不是疼晕了过去,现下倒听不到声音了,安静是安静了,却叫詹氏越发瑟瑟不安:“那我和淼儿晚些再来看世子。” 随着昌家母子离去,堂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直到太医令从里间走了出来。 “我儿伤势如何?”应国公忙问。 “令郎两侧外肾卵囊毁损已不可挽治……” 太医令听来委婉的回答却让堂内之人皆色变。 那两个庶子面面相觑——这意思是,两颗……全碎了?! 听说宫中太监去势,便是割去外肾,这么一说,那长兄岂非是等同…… 那踩了长兄的马,该不会是净身房操刀管事转世吧! 昌氏只觉眼前黑了一黑。 应国公不死心地问:“是否会影响子嗣?” 太医令面色复杂。 这话问的…… “子嗣之事……怕是注定艰难了。”太医令只能道:“当下惟有先静养一段时日,待服药一月之后,再看后效。” 应国公深吸口气,尽量平复着语气:“有劳大人了。” 太医令施礼退下。 昌氏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仆妇赶忙将她扶住。 昌氏厉目扫向堂中众人:“此事关乎明家颜面……谁都不准在外胡言半字!” 仆从女使皆面色惊惧地垂首应下,那两名庶子也忙应“是”。 “国公……”昌氏走到丈夫面前,声音微颤地道:“须得替阿慎去寻最好的郎中医治……这天下之大,未必寻不到能医好阿慎的良医!” 坐在椅中的应国公抬眼看向她,微红的眼中有压制着的怒意在翻腾:“这便是你一手养成的好儿子,跋扈蛮横争强斗狠目中无人……他有今日之祸,与你这面镜子不无关系!” “他屡次惹祸,我为此受了圣人多少斥责?今日他诓人比马,是否存有戏弄他人之心,你我心中都清楚!” 应国公自椅中起身,抬手指向里间:“日后你最好让他约束己行,若还是不能安分守己——” 余下的话化为了一声沉哼,应国公黑着脸甩袖而去。 那两名庶子也行礼跟着父亲一同离去。 昌氏站在原处,红着眼睛发出低低的嘲讽笑声:“荒谬……儿子是我一个人的吗?如今倒全成我一人的过错了?” 片刻后,忽而了然一笑:“也对……” 丈夫与她不同。 纵然她这些年来处处提防,将后宅里的一切皆掌控在手中,但出于对夫家最起码的敬畏,为了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她便也不好事事做的太绝,故而丈夫另还有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所以丈夫相对而言还可以做到冷静面对,甚至还有心思责备于她! 可她不一样,她只有阿慎这一个亲子。 这儿子虽不成器,她也时常怒其不争,但只要他一日还是应国公府的世子,那便无人能动摇得了她的位置…… 所以她必须要医好阿慎! 昌氏在仆妇的搀扶下,浑身发软地坐回了椅中。 仆妇低声安慰了一番。 昌氏竭力平复着心绪。 这时内间有小厮走了出来。 昌氏定声问:“郎君此刻如何了?” 小厮将头垂得不能更低:“方才太医令为郎君清理伤处时,郎君昏了过去……太医令说,最迟两个时辰便会醒来。” 昌氏未再说话。 小厮站在原处动也不敢动,直到堂外有说话声传来。 有一名在马场做事的内侍寻了过来,说是在明世子摔下马的不远处捡到了一枚玉佩,前来询问是否为明世子之物。 听着那“马场”、“摔下马”等字眼,小厮只觉头皮发麻,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这般尽职干什么,一枚玉佩而已,他家郎君最重要的东西都丢在马场了,还在乎这区区一枚玉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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