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替娄夫人还回来的。 葛宗已无法起身,他挣扎着跪起,却又很快趴倒在地,只能挪动翻滚,但随着血流如涌,他很快便再难动弹,只能躺在被染红的雪地里艰难喘息。 常岁宁静静旁观,此时才朝他走去。 葛宗面色已经开始变得青白,唇色也没有了血色,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眼底终于现出了恐惧之色。 他艰难地抬起头,往后蠕动挪退,口中发出微弱声音:“不……别杀我……” “我可以归降……!” 少女仍在朝他走近,一步步踩在雪中,也似踩在他的生死线上。 她手中握着的是刀,亦是他的性命。 她在他面前,蹲身下来,一只膝盖微屈,听着他发出更微弱也更恐慌的声音:“我……我知道徐正业的许多机密,别杀我,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早说啊。”常岁宁似有些遗憾:“现下你如此,神仙也救不了。” 葛宗伸手,抓住她的盔甲衣摆,恐惧摇头:“不……” 下一刻,他眼珠移动,忽然看向常岁宁身后。 他的一名心腹拨开芦苇,带头寻了过来,正举刀朝常岁宁奔近。 葛宗眼中燃起希望。 但这希望很快消散。 又有人钻过芦苇丛,手里握着长枪,跑着从后面捅穿了他那心腹的腹部。 捅穿之后,那人尖叫着,是个妇人声调,她脚下依旧不停,死死握着长枪,又将人往前怼出七八步远,直到那人身形无力垂落,她再拿不住那杆枪,才丢开了手。 “常娘子?!”她忐忑又茫然地大喊。 常岁宁回头看她。 “常娘子!”那妇人确定了是她,赶忙快步奔来,仍还有些慌乱:“我一直找不到您!” 队伍全乱了,到处都在乱杀,她找了好久,还是跟着那个敌军找过来的! “您没事就好!常大将军也在寻您!”妇人扑跪到常岁宁身边,扯出一个无比庆幸的笑,似乎又很想哭,但在竭力忍着。 “你……”葛宗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少年,口中发出含糊不清但无比震惊之音:“你……竟然是女的?!” 所以,不是常阔的儿子,而是常阔的女儿?! 难怪……他就说,常阔怎会生出如此单薄的儿子! “晦气……”葛宗眼中俱是不甘的恨意,他竟然败在了一个小女娘手里! 晦气? 听得这二字,常岁宁轻“啊”了一声:“还有更晦气的,你就要死在我手中了,带着这份晦气,怕是要投不了胎了怎么办?” 葛宗眼神反复,死死盯着她,嘴唇翕动,已难发出完整的声音。 “那你还要求饶吗?”常岁宁语气称得上礼貌的询问。 葛宗已没办法回答她,但他再次抓住了她的盔甲,眼底不甘消散,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 “求也无用。”常岁宁抬手:“我才不信。” 徐正业怎会将机密告知这样一个蠢人。 刀落。 热血喷溅。 葛宗的头颅被割了下来,常岁宁随手扔在一旁,就这么坐了下去,双手撑在身侧,歇息喘息。 她除了耐力好,也很擅长伪装。 她也会累,且很累很累。 她看向大军方向,四下已亮起火把,老常来了,有人在指挥大局,她可以稍微歇息一下。 片刻后,她拿起了手边短刀,轻轻在雪中蹭去其上血迹后,拿到眼前细看了看,只见其上只有细微刮痕。 “好刀……”她轻声夸赞。 片刻,垂眸看向身前。 她内里穿了那件雁翎甲,替她挡去了方才葛宗刺向她的匕首。 她便也认真夸赞:“好甲。” 而此刀此甲皆是崔璟所赠,所以…… 雪中,少女微微呼出一团疲惫的白气:“好崔璟。” 这时,有一队敌军又紧跟着寻过来。 常岁宁坐在原处,抬眼看着他们。 妇人抓起葛宗的断刀,戒备站起身来。 那些敌军本是快步而来,但很快又自行停下。 他们看到了葛宗的人头,和死不瞑目的眼。 他们眼神大骇,握着刀的手开始发颤。 少女坐在雪里看着他们:“还要打吗?” 没人回答。 他们看向同伴,企图从对方眼中得到些许信心,但所见皆是比自己更甚的恐惧,于是纷纷开始退离。 “这就跑了?”妇人取笑道:“瞧把他们吓的!胆都吓破了吧!” 但她的声音也在发颤,她重新跌坐回去,肩膀,手臂,都在抽搐颤动着。 常岁宁转头,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 第一次上战场,这么多血,这么多条人命,又亲手杀了人,怎会不怕呢。 听得此一声安慰,荠菜娘子再绷不住,忽然抱住常岁宁,放声大哭了起来。 常岁宁轻拍着她称得上宽厚的后背。 妇人常年做农活,身形壮实,皮肤粗糙,性子也一贯泼辣,但此刻却像个慌乱无措的孩子,将少女视作唯一的慰藉和救赎。 她宣泄放声哭了好一阵,总算心情平复下来,松开常岁宁,擦着眼泪,又哭又笑地道:“……这玩意儿和杀猪还是不一样!” 她之前还放下过大话,说杀敌和杀猪也差不多,但真杀了才知道,那种冲击无法言说。 “不一样吗。”少女的呼吸还有些不匀,却也认真答话:“我没杀过猪呢。” “那我回头将我家的猪,送给常娘子杀杀看!” 常岁宁不禁笑了一下。 荠菜娘子也“噗嗤”一下笑了:“瞧我瞎说些什么呢!” 她真是被吓昏头了。 “是好事,猪还在,猪保住了,家还在,城还在。”常岁宁看一眼葛宗的人头:“我们赢了。” 荠菜娘子眼里包着泪,还有些不确定地问:“赢了吗?” 他们竟然真的要赢了?五万人打赢了十万吗? “就要赢了。”常岁宁手撑着地,起身来,拎起葛宗的头:“走吧。” 常阔已重整了阵型,和州大军此刻呈聚拢之态,开始从杂乱的拼杀中抽身退离。 “常娘子!常娘子回来了!” 有人高声喊,坐在马上的常阔猛地转头去看。 火把与雪光映照下,少女自芦苇后而出,满身血,一手握刀,一手提着头颅。 此一幕与往昔太多画面得以重合,常阔登时湿了眼眶。 他立时吩咐身侧副将:“快去!” 副将策马带一队人破开那散乱的敌军,上前去护住常岁宁。 看清了那头颅正是葛宗,副将眼神震动难休。 他跳下马去,微躬身,朝那矮他许多的少女重重抱拳作礼:“女郎!” 常岁宁将人头递给他。 副将接过,拿长枪挑起,高声对敌军道:“季晞已死,葛宗首级在此,尔等速速缴械保命,降者不死!” 葛宗已死的消息方才已被那些人传开,但仍有人心存侥幸,此刻亲眼看到葛宗头颅,徐氏大军中人心彻底溃散。 在一声声“降者不死”的高喊声,有人同左右交换了眼神后,纷纷丢下了手中兵器。 眼看大势将定之时,徐氏大军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道道喝声:“我看谁敢降!” “大将军到了!” “大将军已至,胆敢降者,军法处置!” “大将军?!” 徐正业徐大将军到了?! 不知真假的士兵赶忙又将面前的兵器捡起。 常岁宁已坐回到了马上,来到常阔身边,与他一同看向徐氏大军后方。 的确,很快有浑浑马蹄声响起。 徐正业真的来了。 但徐正业怎会此时突然过来?十万大军,他本该有足够的信心才对。 是见葛宗和季晞久攻不下,耐心被消磨殆尽,要亲自督战,还是……另外得到了什么消息? “别怕。”常岁宁思索之下,道:“未必是‘坏事’。” 常阔乖乖点头,目色坚定。 “?”一旁的副将看过去。
第242章 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堂堂常大将军竟有如此乖顺一面,副将颇觉开眼之余,细思一瞬,却也恍然——若他也有个如此能打,如此有本领的女儿,他必然也是如此。 他愿日日给闺女端茶倒水,闺女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一准儿比大将军还要乖顺。 很好,已做好乖顺的准备了,就差个有本领的女儿了。 这轻松的想法只是一瞬,听着对面频频报来的“大将军已至”的喝声,副将定定地看过去,也紧握着手中兵器。 双方大军各自往后缓缓退开,一分为二,中间隔出了一道分明的界线。 很快,对面军众又往左右避退,从中让开了一条道来。 对面马蹄声渐近,有一队人马疾驰在前开道,很快,便有一道骑着黑马而来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大将军!” “果真是大将军!” 徐氏大军中有副将与校尉震声高呼:“大将军来了!” 四下气氛骤变,原本已然溃散的军心,随着徐正业的到来,被迫重新聚拢起来。 徐正业驱马来至大军前方。 常岁宁看去。 只见来人身披盔甲,盔甲之外又系着朱红披风,甚是鲜亮,正如他自封的“匡复大将军”之职一般夺目。 他年过四十,蓄着整洁短须,脸略长而轮廓周正,一双微上扬的凤目镶在眼窝里,依稀尚存几分世家风流之姿,纵提刀纵马,却并不给人粗蛮之感。 总而言之,他长得便好似很讲道理、很通晓大义的样子,生了张半点也不像反贼的脸。 常岁宁便觉得,诸人愿信他的匡扶李氏江山之说,除了甘心被“蒙骗”者,余下那些实实在在被骗之人,也不能全怪他们太好骗。 她与常阔等人在看向徐正业的同时,徐正业在看着他们。 徐正业最先看到的,是葛宗被高高挑起的首级。 他眼神微变。 他此时赶来,是因听到了一个消息,担心和州之况有变,才会亲自前来坐镇……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会看到眼前之象。 他未曾想过,这一仗,竟会打得这般狼狈难看。 十万人打不足两万人,任谁也轻易想不到,战局会反转至此。 他若再来得迟一些,他的兵马,怕是悉数皆要成为降兵了! 徐正业看向常阔身后那些待他眼神仇视的兵士,冷声问身侧请罪的副将:“季晞何在?” 副将的头更低了:“回大将军,季将军……也死了!” 徐正业定声问:“谁杀的?” 比之葛宗,头脑清醒的季晞更得他看重一些,此一战死一个葛宗且罢,竟连季晞也被折了进去! “是……”副将刚要答,便听一道少年声音自对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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